第40章
第040章 第 40 章
方承棟的心理素質還挺強的, 在發現自己被綁架了以後,他并沒有像普通人那樣的驚慌失措,而是仔細的觀察着周圍的環境。
這是一間很狹窄低矮的屋子, 屋子裏面的各種家具簡單到有些可憐,除了放在牆角處的一張床, 唯一稱得上是大件的,恐怕就是綁着他的這張椅子了。
屋子裏的牆皮有些脫落, 但看的出來, 住在這裏的人還挺熱愛生活,用一些舊報紙将牆壁糊了起來, 不至于四處掉渣。
在現在這個幾乎家家戶戶的地面上, 都貼着瓷磚或者是鋪就木質地板的時候地板,這個屋子還是水泥地板, 但地面被打掃的很幹淨, 并沒有什麽灰,似乎是因為剛被拖過不久, 上面還停留着一些水漬。
距離床最遠的牆角堆積着一些撿來的瓶瓶罐罐, 還有成堆疊放在一起的紙箱子。
說明住在這屋子裏的人生活困苦,日常是靠撿拾垃圾為生,但他沒有因為日子困苦,就對生活感到絕望,反而一直積極努力的生活着。
因為在那缺了一條腿的圓桌上,放着一個破舊的花瓶,花瓶裏面還插着幾朵路邊摘的野花,仔細嗅聞的話, 可以聞到一縷淡淡的鮮花的清香。
這樣的人,如果不是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 是絕對不會綁架自己的。
方承棟很快就弄清楚了自己現在的情況,他又掃視了一下這個屋子的門窗,窗戶被用釘子釘着木板封死了,門關着,應當是從外面鎖上的,門的中間開了一個小洞,隐隐約約有一個黑色的存在晃蕩。
剛才那道聲音響起的時候,是從左邊傳來,所以綁架他的人……
現在就站在門後面。
窗戶雖然被封住了,但還是能夠透過光,方承棟依稀能夠從那些彩色的燈光中判斷出來,現在還是晚上,他應該被綁架過來沒有多久。
他平常應酬比較多,徹夜不歸也是常有的事情,也不知道他這次沒回家,他夫人發現了以後會不會報警。
而且無論報不報警,他都得努力自救。
方承棟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情緒穩定下來,試圖和門外的綁架犯講道理,“我知道你也是有苦衷的,迫不得已才會綁架我,但是我要告訴你,你這是綁架,是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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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你把我離開的學校停車場裏面有監控,警察很快就可以通過監控找到你,到時候你一定會坐牢的,”因為隔着一道門,方承棟擔心對方聽不太清楚,扯着嗓子很大聲的說着話,“只要你現在放了我,我就可以當做一切都沒有發生,我也不會去報警。”
見門外依舊沒有動靜,方承棟緩了一下後,繼續喊道,“我不知道你有沒有妻子兒女,但是我奉勸你一句,如果有的話,你一定要為他們着想一下,如果你進去了,你讓他們怎麽辦?”
“我可以發誓,我向你保證,我絕對不會報警……”方承棟的話沒說完,外面突然想起了,有人用鐵棍用力砸門的聲音,依舊是那道沙啞的男聲,“你少說廢話!”
“我給你一個小時的時間做那張卷子,現在已經過去七分鐘了,還有五十三分鐘,如果你做不完……呵呵,”門外的男人話未說盡,但方承棟還是聽到了威脅之意。
他現在在江城外國語學校擔任副校長,也教授兩個高三年級的數學課,他在教學方面頗有心得,可當真讓他去做高考卷子,他也無法保證自己會一題不錯。
按照剛才綁架犯所說的,只要他做一錯一道題,那麽迎接他的就會是死亡,既然,那他就直接選擇不做。
方承棟深吸了一口氣,“我們有事可以好好商量,你何必……”
“你怎麽那麽多廢話?!”門外那人似乎是生氣了,很不耐煩的說了一句,緊接着外面“滴”了一聲,似乎是按下了什麽按鈕。
方承棟頓時感覺自己的雙腿處突然傳來了一陣猛烈的電流,直電的他渾身顫抖,全身上下的汗毛都倒豎了起來。
他沒想到,那個綁住了他雙腿的鐵鏈上面竟然被綁架犯加上了電流!
電流持續加大,方承棟被電的口歪眼斜,眼淚和口水控制不住的一塊淌了下來,他感覺自己渾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嚣着疼痛,痛的他恨不得就此死過去。
電擊持續了三分鐘,方承棟卻感覺似乎有一個世紀那麽久,畢竟已經五十多歲了,根本承受不住這般強度的電擊,他整個人癱倒在椅子上面,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再也沒有了任何的心思去勸告門外的綁架犯。
可還不等方承棟稍稍休息一會,綁架犯就繼續開始催促他了,“現在已經過了十一分鐘,你還有四十七分鐘的時間,祝你好運。”
方承棟的雙腳被鐵鏈固定了,但他的手卻是可以活動的,但那個鐵鏈被鎖死了,他在沒有鑰匙的情況下,根本沒有辦法解開。
經歷了一次點擊的方承棟明白,門外的綁架犯并沒有跟他開玩笑,他如果沒有辦法把這張高考卷子做全對,他是真的會被對方直接電死!
方承棟咬了咬牙,努力的平穩着情緒。
那個缺了一條腿的桌子就放在他面前,雖然歪歪扭扭,但也能用,方承棟抓過放在桌子上的一支中性筆,低下頭開始看起了試卷。
可只一眼,方承棟的瞳孔就驟然一縮,整個人好像看到了什麽十分可怕的事情一樣,臉上充滿了無比恐懼的神情。
他攥着中性筆的右手狠狠的用着力,手背上的青筋鼓鼓囊囊的暴了起來,指尖用力到毫無血色,染上了一抹詭異的慘白。
這是一份1985年的高考數學試卷!
方承棟扭過頭來,死死的盯着房門的方向,用一種無比肯定的聲音說道,“是你!”
“哎呀,”一只眼睛出現在了門口的小洞裏,輕輕眨了眨,他并沒有秘密被發現的憤怒,反而開始輕輕笑了起來,“你想起來了呀,這還真是不容易呢。”
說完這話,他又猛然沉下聲來,“既然認出來了我是誰,那你就應該知道,你沒有辦法把這張卷子做全對,我一定一定會殺了你!”
方承棟頓時沉默了起來。
這些年,每當日子越過越好的時候,方承棟總是會忍不住想起當年的事情,會猜測對方去了哪裏,對方過的好不好。
但無論如何,他心裏都生不起半點愧疚之情。
因為他清楚的知道,如果當年沒有那件事情的發生,現如今,在江城外國語學校任職副校長的人就會是此時站在門口的綁架犯,而他,則會是和這個綁架犯一樣,窮困潦倒一生。
“還有四十五分鐘。”
門外的聲音依舊沙啞,還是時不時的傳出來幾句咳嗽,對方似乎是生病了。
方承棟知道現如今的情況已經完全沒有辦法更改,所以只能硬着頭皮去答題,“希望你能說話算話,讓我全部做對了,你就要立馬放我離開。”
門外的人好似突然聽到了什麽十分好笑的事情一樣,仰天大笑了起來,他笑了很久,直到笑得肚子都疼了,笑到到止不住的咳嗽,才終于停下,“你以為我像你一樣嗎?小偷先生。”
“如果敬重你的兒子,喜愛你的孫子孫女,知道你不過是一個沽名釣譽之徒,是一個小偷!你覺得他們會怎麽想?”
方承棟被電擊以後的身體還在微微抖動着,導致他說話的聲音也開始輕顫,“當年的事情是我對不起你。”
他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臉上的表情很是痛苦,“你恨我也是應該的,但是事情已經發生了,就算你殺了我也無濟于事,如果你想要補償的話,我可以給你提供一份工作。”
“呵!”門外的綁架犯冷哧了一聲,直接打開門走了進來。
這一張怎樣飽經風霜的臉啊!
長期的暴曬使得他的臉上已經脫了皮,滿臉的溝溝壑壑,像是那生長了百年的老樹的樹皮一樣,眼窩凹陷,眼袋明顯。
歲月似乎對他格外的苛待,他渾身上下都充斥着艱難讨生活的痕跡。
綁架犯手裏的電棍沒有開點,重重的一下打在了方承棟的身上,疼的他瞬間呲牙咧嘴了起來。
綁架犯露出滿嘴的黃牙,冷聲威脅,“還有四十分鐘了,你盡快。”
方承棟剛才被那根電棍打到了左臂,右臂是完好無損的,他依舊可以動筆,可他捏着筆的手不由自主的抖動,手臂上劇烈的疼痛,也讓他根本沒有辦法集中注意力。
而綁架犯冷冰冰的聲音還不斷的在他耳邊響起,“還有半個小時。”
“還有二十分鐘。”
“最後十分鐘。”
……
時間一點一點的消逝,方承棟腦門上的冷汗也越滴越多,接連不斷的從臉上流下來,甚至都打濕了桌子上的試卷。
“還有最後三分鐘,”綁架犯眯着眼睛笑着,看那笑容怎麽看,怎麽都覺得詭異,“方校長,請問你做的怎麽樣了?”
方承棟不斷的用手擦着額間的冷汗,拼了命的想要把卷子做完,可當綁架犯說出“時間到”的時候,方承棟還剩下最後兩道大題。
“方校長,看來你的确是有些沽名釣譽啊。”綁架犯從方承棟的手裏抽走了卷子,笑容中充滿着諷刺。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支紅筆,開始從第一道題批改,“這道錯了,這道錯了,這道也錯了!”
一整張120分的卷子批改下來,方承棟竟然只考了70分。
“方校長……”綁架犯手裏的電棍被打開,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響,他拖長了尾音,一字一頓說的格外的認真,“72分才及格,你竟然連及格線都沒有考到,那麽請問……”
“你當年,究竟是怎麽考上清大的?!”
——
清晨五點多鐘,趙雲歸尚且還沉浸在夢鄉當中,就被一陣刺耳的手機鈴聲給吵醒了。
迷迷糊糊的抓起手機看了一眼,頁面上顯示的聯系人是昨天晚上值夜班的唐明,趙雲歸瞌睡一下子跑了很多,他一個轱辘從床上翻了起來,按下接聽鍵,“喂?怎麽了?”
唐明的聲音帶着點急促,“趙隊,發生了一起失蹤案,江城外國語學校的副校長方承棟昨天晚上12點左右失聯,家人打電話一直是關機的狀态,現在沒有任何人能夠聯系到他。”
趙雲歸把手機開了公放,放到一旁,一邊穿衣服一邊詢問,“方承棟的具體情況?”
唐明回答,“方承棟今年五十四歲,和妻子結婚三十多年,感情很好,育有一個兒子,兒媳婦生了一對龍鳳胎,家庭美滿,生活幸福,而且他平常也很會做人,基本上沒有仇家,就算是偶爾有一些小摩擦,但也絕對不會上升到造成人身傷害的程度。”
稍微停頓了一下,唐明緩了緩,又繼續開口,“而且方承棟非常潔身自好,從未有過濫交的情況,他對待自己的妻子一心一意,沒有和其他任何一個女人暧昧過。”
“以前方承棟也有過晚上應酬太晚,所以就沒有回家的情況,但他每次都會給方夫人發消息或者打電話告知,”唐明把自己所了解的情況一一講述了出來,“昨天晚上方承棟在帶高三的晚自習,晚自習下課是晚上的11點40分,方承棟11點41分給方夫人發了消息說已經下課,整理一下教案就可以回家。”
“自此以後,方承棟就音訊全無,”唐明說話的語氣微微沉了沉,“他不是那種給老婆彙報完行蹤以後卻不回家的人。”
像方承棟這樣的男人,事業有事,也有一定的權利,他爬到這個位置上,幾乎是已經成為了一個人精,絕對不會輕而易舉得罪人。
趙雲歸很快從唐明的敘述當中做出了一個判斷,“既然他并沒有和什麽人結仇,身邊也沒有什麽桃色事件,那很有可能就是被人綁架了,你讓方夫人那邊不要着急,安心等待着,綁匪肯定會打來電話要贖金的。”
刷完牙,吐掉嘴巴裏面的泡沫,趙雲歸繼續對唐明說,“讓詩蕊去江城外國語學校走一趟,盡快把停車場裏的監控拷貝下來。”
唐明早有預料他會這樣說,“放心吧趙隊,我已經安排人去拷貝了,等你一會兒來到隊裏的時候,估計就可以直接看。”
“好,辛苦了。”趙雲歸挂完電話,迅速的拿毛巾擦了一下臉,穿上衣服就直接開車出門了。
等他到了警局時,那邊去取停車場監控的同事也已經回來,他把趙雲歸引到一個電腦面前,“趙隊,昨天方承棟失蹤時的監控已經在這裏了,還有方承棟的其他一些資料也都在。”
“辛苦。”趙雲歸點了點頭,示意同事按下了播放鍵,只見監控視頻裏面,方承棟很正常的走向了自己的車子,可就在他掏出鑰匙的一瞬間,從旁邊的一個車子後面突然竄出來一道黑色的人影,拿着一個類似于電棍一樣的東西在方承棟的脖頸處電了一下,方承棟就直接暈倒在地上了。
“暫停一下,”趙雲歸忽然出聲,手指着屏幕上的一處,“把這裏放大。”
同事乖乖照做,将那一個點瞬間放大了十幾倍。
雖然電暈了方承棟那個嫌疑人全身都籠罩在一件寬大的黑袍下面,但就在他搬運方承棟準備将其放到後備箱裏的時候,車子後排的車窗玻璃上面倒印出了嫌疑人的臉。
但因為這玻璃終究不是鏡子,畫面有些模糊,只能依稀看清楚五官長在哪裏,想要憑借這樣的一張照片去找人的話,還是沒有辦法做到的。
趙雲歸很快做出了決定,“我去找局長,請求支援。”
江城一共有好幾個刑偵分局,趙雲歸所在的分局裏面并沒有擅長模拟畫像的,但趙雲歸知道,錦江區的分局裏面有一位犯罪畫像師,他可以利用畫筆模拟出犯罪嫌疑人的肖像。
這張影像模糊不清楚,但對方深刻了解人體的骨骼構造,以及面部的紋理走向,可以根據監控中嫌疑人顯現出來的年齡,體态,畫出他的清晰的面容。
差不多一個個多小時以後,錦江分局的犯罪模拟畫像師就已經過來了。
他穿着一身幹練的警服,鼻梁上架着一副銀框眼鏡,頗有幾分斯文敗類的模樣。
看到趙雲歸,許峥上來就和他十分友好的碰了碰拳,“趙隊,好久不見了。”
多年之前,江城還沒有那麽多的刑偵分局,許峥和趙雲歸在同一個局裏面工作,兩人一直都是好友,這也是許峥這麽快就被安排過來了的緣由,畢竟這件事情也是經過了他的同意的。
“好久不見,”只是簡單的打了一個招呼,兩個人并沒有怎麽寒暄,趙雲歸就推着許峥來到了電腦面前,“就是這個,綁架案的犯罪嫌疑人,你看你能不能根據這張模糊的影像,把他真實的面容還原出來?”
“趙雲歸,”許峥嘴角微勾,笑了笑,“你這是瞧不起誰呢?”
就算是一個死去多年的,只剩下一個骷髅頭的腦袋,他也能還原死者生前的樣貌。
這個影像只不過是模糊了一些,犯罪嫌疑人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想要還原出來分分鐘的事情,有什麽難的。
趙雲歸哈哈兩聲,擡手拍了拍許峥的肩膀,“好兄弟,那這個事就交給你了,你看你大概需要多長時間?”
許峥拍着胸脯保證,“三四個小時左右,保證給你一個完整清晰的犯罪嫌疑人。”
有了許峥,對于被綁架案的犯罪嫌疑人的抓捕概率就更大了一些,而現在趙雲歸他們需要做的就是盡快在方承棟家裏布控,監控家裏面所有的來電,盡可能的找到綁匪的所在地。
趙雲歸一行人趕到方承棟家裏的時候,家裏面只有方夫人和兒子方璞在家,方承棟被人綁架,兩個小孩子留在家裏面不太安全,就直接被他媽媽帶着回娘家了。
方夫人坐在沙發上面,哭的一雙眼睛紅紅的,不停的用手抹着眼淚,“我們家老方平時是一個很好的人,一直都是與人和善,從來沒有和別人交惡過,他怎麽會被綁架呢?”
“而且我們家也就是普通的家庭,”方夫人難過極了,說話的時候幾度哽咽,“你別看他雖然是學校的副校長,看起來很風光,但是每個月的工資也就只有那麽多,家裏還有兩個小孩子要養,根本沒有多少存款的……”
方承棟被綁架,方夫人哭成這個樣子也情有可原,可現在并不是哭哭啼啼的時候,趙雲歸監控視頻裏面捕捉到的那個模糊的人臉拿給了方夫人和方璞看,“你們認識這個人嗎?”
母子兩人盯着看了好一會,卻同時搖了搖頭,方夫人擦了擦眼淚,吸了一口氣,緩緩開口說道,“不認識,我們家老方認識的人都是一些學者或者精英,沒有這種穿的破破爛爛的老人家。”
方璞思索了一下,在一旁補充道,“或許我爸捐助的那些貧困山區的學生家長們當中有這樣的,可能是哪個捐款不到位,讓他的孩子沒有辦法上學了,所以他才來綁架了我爸爸?”
可無論他們如何猜測,終究也只能等着綁匪主動打來電話。
然而,從早上一直等到中午,等到許峥都已經通過那張模糊的畫像把犯罪疑人的真實面貌畫了出來。
這是一個看起來五十歲上下的男人,似乎是因為一直生活困苦的緣故,他的面容看起來比正常的年齡顯得要更加蒼老一些,臉上全部都是生活留下來的滄桑痕跡。
可如此清晰的一張臉,方夫人和方璞卻依舊認不出來。
“真的沒有見過這個人,”方璞将那個畫像仔仔細細的看了又看,最終也只能遺憾的開口,“我不認識,我父親應當也不認識這樣的人。”
趙雲歸等一衆警員們面色都有些凝重,因為這個嫌疑人雖然在綁架方承棟的時候身上穿了一件黑色的長袍,罩住了自己的身形,但他的指紋和腳印都留在了現場,甚至還留下了清晰的面容。
可他就像是憑空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一樣,沒有任何一個人認識,也根本無從得知他究竟是誰。
公安系統的天網幾乎記錄了每一個人的信息,但這個人卻從未存在過。
他開着方承棟的車進了城西的城中村,那裏居住的基本上全部都是從外省來的打工人,地勢複雜多變,而且很多地方都沒有監控,進去以後很難可以找到人。
王詩蕊咬着牙齒,盯着那張許峥模拟出來的畫像,眉頭緊皺,“隊長,怎麽辦?難道我們就只能被動的等待了嗎?”
被綁架的人,解救的最佳時機是二十四小時之內,事情發生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十三個多小時了,可綁匪除了把方承棟綁走以外,就再也沒有任何的動作。
難不成……
他綁架方承棟并不是為了勒索錢財?
趙雲歸看着那張畫像,沉思了一瞬,“或許……我有辦法。”
——
言晰非常适應現如今的大學生活,每天早上七點多起床,去食堂吃完飯後和室友一起去教學樓上大課,晚上吃完飯後窩在宿舍打游戲,十一點半熄燈睡覺。
日子過得簡單又充實。
新生入學,社團的招新活動也開始,宿舍樓下面的馬路兩旁立起了各式各樣的小帳篷,學長學姐們使出渾身解數,盡情的展示着自己社團的風采。
學生的成員們手裏拿着厚厚的一沓宣傳單,皮膚曬得比較黑的明顯是大一新生的學生們,就立馬将自己部門的單子給塞進去。
剛剛吃過午飯,從食堂回宿舍路上的趙志偉東瞅瞅,西望望,看得眼花缭亂,“言晰,我要報哪個社團呀?還有學生會,你想要進哪個部門?”
言晰在網上了解過,進入學生會的話一般事情會比較多,加入社團雖然也會有各種各樣的社團活動,但是相比較學生會會自由一些。
他不太想被限制,思索了一下後開口說,“我并不打算加入學生會,報名參加個社團就可以。”
看了一圈下來,讓言晰比較感興趣的是靈異社,他拿着單子,指了指不遠處靈異社的帳篷,“我覺得靈異社挺不錯。”
按照這個社團的簡介來看,他們經常會舉辦一些試膽大會,專門去那種傳說中鬧鬼的地方,或者是死過人的兇案現場去探險。
這些地方最是吸引志怪鬼魂一類的東西了,多去幾次說不定還真能發現一些有趣的東西,甚至可能幫助言晰恢複功力。
趙志偉和王铎自然也是跟着言晰一起,“那我們也去靈異社吧。”
反正只要他們三個在一塊,做什麽都很有意思,參加哪個社團都無所謂了。
三個人領了報名,寫下自己所在的學院和班級,又了社團的群,就可以離開。
社團的負責人十分友好的和他們道別,“後續社團有活動或者是什麽其他的通知,我們都會發在群裏,到時候注意看消息就行。”
言晰點頭答應,“好,謝謝。”
他轉身走了沒幾步,在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言晰拿出來後發現竟然是趙雲歸給他打的電話。
應該是出事情了,言晰剛剛接通,趙雲歸急促的聲音就透過聽筒傳了過來,“言晰,我遇上了個事,能不能請你幫個忙,事成以後我會向上級申請給你的獎金的,絕不讓你白幫忙。”
言晰應了一聲,“好,你說。”
趙雲歸飛速的把方承棟被綁架的事情解釋了一遍,“現在已經過去十幾個小時了,一但錯過了解救的黃金時間,方承棟很有可能會遭遇不測,我已經把方承棟和犯罪嫌疑人的照片都發到了你的微信上,你看你能不能算一算,他們現在在哪裏?”
“稍等一下,”言晰并沒有直接答應下來,“我先看看照片,一會回你消息。”
得到肯定的答複,趙雲歸稍稍松了一口氣,“好,麻煩了。”
言晰挂斷電話,打開微信,果然看到了趙雲歸發來的兩張照片。
其中一個邋裏邋遢,看起來格外蒼老的,應該就是那個綁架犯,而保養得當,穿着打扮都十分得體的,應該就是被綁架了的方承棟。
可言晰卻一眼就看出來,這兩個人的命運原本都不該如此。
方承棟,偷了綁架犯的人生。
“趙隊長,抱歉,”言晰回過去了一個電話,可剛一開口就将趙雲歸給幹沉默了,“這兩人命中該有這一劫,如果我妄加幹涉他人因果的話,會遭天譴。”
趙雲歸愣了愣,似乎是有些不太理解,下意識的問了出來,“可是之前徐然的案子,周畦的案子,你不是也都幹預了?”
言晰輕輕笑了笑,緩緩解釋道,“那時張振軒已死,周畦的癌症已經嚴重影響到了他的身體,他再也沒有力氣去殺掉那個害死他女兒的第三個女生,我這麽做都是順應天命。”
言晰的理由根本沒辦法讓人反駁,“但現在,方承棟還活着,如果我幹預的話,是會遭天譴的。”
沒有人能夠拼着自己的一條命去救和他毫無關系的陌生人,趙雲歸能夠理解,“好,知道了。”
“嗯,”言晰輕輕哼了一聲,“趙隊長,方承棟還活着,你們加快腳步吧。”
“好,我知道了,謝謝你。”被害人尚且活着,似乎已經是一個極好的消息,趙雲歸挂斷了電話,立刻開始安排警力,一部分的人還是守在方家等待綁匪的信息,另一部分的人從各個方位進入城中村,挨家挨戶去尋找方承棟的所在。
——
此時此刻,被警方大力尋找着的方承棟渾身上下傷痕累累,他躺在椅子上面,目光呆滞,整個人都了無生氣的。
他已經被綁架犯折磨了整整十幾個小時了,那些電流電的他大小便失禁,身為學校副校長的尊嚴盡失。
或者說,他作為一個人的尊嚴,也一并逝去了。
他張了張口,滿嘴的血腥味,說話的嗓音甚至比那綁架犯還要沙啞上幾分,“你殺了我吧,你給我個痛快吧。”
“呵,”綁架犯只發出一聲冷笑,“給你個痛快,憑什麽?你配嗎?!”
“你倒想一死一了百了,可你知道我這三十多年是怎麽過的嗎?!是你偷了我的人生!是你冒名頂替搶了我的高考成績!”他的一雙眸子裏充斥着滔天的恨意,恨不得直接沖上去用牙齒把方承棟撕成碎片。
他參加高考的時候是1985年,那時高考管的還沒有這麽嚴格,他平時的學習成績一直都是很好的,而且他自認為自己在考場上面表現的也不錯,可他卻始終沒有等到屬于自己的錄取通知書。
他家裏窮,沒有機會再去複讀一年,即便他的成績很好,他也只能跟着村子裏的人一塊出去打工。
流水線,工地上,廠子裏……
所有他能幹的工作他全部都幹過一遍。
他認了命,放棄了自己曾經的夢想,渾渾噩噩的在這世上茍延殘喘。
前段時間,他在江城外國語學校收垃圾的時候,突然聽到旁人在讨論他們的副校長方承棟的事情,說他是小山村裏面飛出來的金鳳凰,在家裏極其貧困的情況下,努力學習,考上了清大。
有人詢問那人方承棟來自哪裏,那人說了一個讓綁架犯無比熟悉的地名。
他當時就懵逼了,那個村子,正是他的老家,方承棟……不是他的名字嗎?
而且他十分确定,他們村子裏面除了他以外,根本沒有第二個叫方承棟的人!
一股難以言說的情緒在心頭蕩開,綁架犯用自己幾百塊錢淘來的二手手機上網調查了一下江城外國語大學副校長方承棟的履歷。
這一查,讓他直接差點當場暈過去。
方承棟所有的過往,竟然全部都和他一模一樣,而且更讓他感到無法接受的是,他查出來的方承棟高考成績單上面的學號,明明就是他自己的!
方承棟就着自己收垃圾的時間偷偷到副校長辦公室看了一眼,即便已經過去了幾十年,可他還是認出來了,那個坐在辦公室裏面和學生說話的儒雅男人,就是當年他們村子裏的方衛民!
這一刻,他才終于明白,他當年根本不是沒有考上大學,而是他考上了他夢寐以求的清大,可是卻被方衛民這個該死的小偷給偷走了!
看着眼前的的方衛民被自己折磨的幾乎沒有了個人樣,可方承棟卻一點都不解氣,他嘴角揚起了一抹扭曲的笑,“我絕對不會就讓你這樣輕而易舉的死掉的,我把你所做的一切都公諸于衆,讓大家好好看看你究竟是一個怎樣沽名釣譽的小偷!”
“包括你的兒子,你的孫子孫女,全部都要被人所恥笑!”
方衛民已經沒有任何精力來回答他了,他躺在椅子上面,眼睛微微的閉着,出氣多,進氣少。
但真正的方承棟并不解氣,他從口袋裏面掏出了那個從二手市場上花幾百塊錢淘來的手機,打開前置攝像頭,怼到方衛民面前,面露諷刺,“來,方校長,好好看看,看看你現在的狼狽模樣,這才是你該有的樣子……”
這個時候,原本緊閉的房門卻突然被人從外面打開了,方承棟警惕的轉過身去,舉着手裏的電棍,對着來人,“你別過來,我手裏有武器!”
“方承棟,”來人和方承棟一樣,渾身都籠罩在一件寬大的黑袍當中,黑袍的帽都蓋在了他的腦袋上,只露出一張保養得當的面龐,他看起來似乎只有三十多歲,但說話的聲音卻有些蒼老,似乎和方承棟的年紀差不多,“不是說好了,我來助你麽?”
來人露出一抹清和的笑容,要語調平緩,“是這個人偷走了你的高考成績,偷走了你的人生,所以你一定要報複他。”
“原來是你啊,”方承棟應了一聲,把手裏的電棍扔到了旁邊,擡眸看向來人,無比認真的開口道,“只要你能幫我,我就給你你想要的!”
“這才對嘛,”閻泊嶼輕輕笑了笑,字字句句,全部都說到了方承棟的心坎裏,“你殺了他只會把你自己給送進去,等你被警察抓住以後,他依舊是江城外國語學校的副校長,依舊過着吃穿不愁的日子。”
“只有你,前半輩子渾渾噩噩,過的像個流浪漢,後半輩子失去人身自由,整日裏對着鐵窗。”閻泊嶼一邊說着話,一邊緩步走了進來。
聽着這番話,方承棟突然無比難過的嚎啕大哭了起來。
“我當然知道我殺了他,我遲早都會被警察給抓住的,可冒名頂替罪的追訴時限是五年,且冒名頂替超過二十年的,就算是證據确鑿,按照法律,也将不再追訴。”
“可我能怎麽辦呢?!我又能怎麽辦啊?!”
“從方衛民頂替了我的身份和名字,代替我上大學的那天起,到現在的話已經過去三十六年了,早已經過了追溯時效。”方承棟紅着一雙眼睛,開口聲聲質問。
“就算我報警,告到法院去,也沒有人能夠受理,沒有人能夠為我讨回公道!”
他指着方衛民,牙齒咬的嘎吱作響,“我的一輩子,都被方衛民這個該死的小偷給毀了!”
可法律不僅沒有辦法幫他懲治惡人,沒有辦法讨回公道,他還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小偷繼續逍遙,繼續過着那人上人的生活!
子女孝順,兒孫滿堂。
而他,就像是一個躲藏在下水道裏的臭老鼠,被人嫌棄,被人厭惡,見不得光!
人們總說這個時代是公平的,國家的律法是公平公正的,只要你肯努力就能夠得到收獲,可憑什麽他努力了那麽久的去學習,得到收獲的卻是一個偷了別人身份的小偷呢?!
哪裏來的公平可言?!
方承棟的所有的理智,都在來人說出這一番話的時候消失不見了,他歇斯底裏的大喊着,“既然法律沒有辦法幫我讨回公道,那我就自己來,不惜一切代價,我也要讓方衛民這個小偷付出他應有的代價!”
幾乎是渾身顫抖着,從齒縫裏面擠出這樣一番話,方承棟的情緒有了發洩之處,他不再向剛才那樣的崩潰。
他緊緊抓着來人的那雙手,“你幫我,你說過你可以幫我的,你快點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