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028章 第 28 章
張振軒是一個很懂事聽話的孩子, 他今年八歲,過完暑假該上小學三年級了,如此稚嫩的年紀, 卻已經學會了炒菜煮飯。
溪堂村的情況和清水村差不多,留在村裏的幾乎除了孤寡老人就是留守兒童, 年輕人基本上都是外出打工定居,很少有再回來的。
張繼武和苗青青原本也是在城裏打工, 但幾個月前張繼武的母親去世了, 此前一直都是她在照顧張振軒的,如今沒有了老人, 夫妻倆也不敢把張振軒獨自一人留在村裏, 就暫時回了村,準備等他期末考完試後再帶他去城裏, 順便把學籍也轉過去。
夫妻倆這些年攢了一點小錢, 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兒子張振軒能夠在城裏讀書,考上一個大學, 能有一份體面的工作, 不必再像他們倆一樣,大夏天的,頂着烈陽去下苦力。
期末考試那天正好是個集,苗青青在清水村的殺豬匠那裏割了兩斤肉,又在集市上買了張振軒最愛吃的燒烤,張繼武還額外花錢買了一個超大號的奧特曼,想要拿回去給張振軒作為考完期末試的獎勵。
可那天苗青青做了滿滿一桌子的菜,一直等到飯菜涼透, 月上枝頭,張振軒也沒有回來。
張振軒一直都很乖, 每天放了學都會按時回家寫作業,就算是因為已經期末了沒有作業可做,出去玩耍也不會徹夜不歸。
附近幾個村子的小孩上學全部都會到南關鎮的小學去,夫妻兩人沿着清水村到南關鎮來來回回找了許多遍,可始終未曾發現張振軒的身影。
他們沒念過什麽書,天生對警察有一種畏懼感,也沒有報警,就只是發動村民一塊幫忙找,可一連找了十幾天,依舊沒有任何消息。
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張繼武和苗青青心中就還抱着那麽一丁點的幻想,他們的孩子還活着。
可現在卻……
“死了……?被分屍……?”
明明言晰說的每一個字單獨拿出來,他們夫妻兩個都認得,為什麽連在一起就偏偏聽不懂了呢?
“什麽叫做被分屍?”張繼武滿是紅色的眼底映着深深的恐懼和不安,身體不受控制的輕顫。
言晰還未曾開口,呂梧十分老實的解釋了一遍,“就是……你們的兒子被人殺了,然後屍體被砍成了很多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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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晰深感無奈,十分無語的看了一眼呂梧,張繼武只是一時之間難以接受罷了,何需要他在這裏再解釋一遍?
呂梧這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頓時整個人慌亂的不行,磕巴巴的辯解,“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
但此時的夫妻二人卻已經完全沒有那個功夫去理會他了。
苗青青眼眶通紅的後退着,臉上的表情惶恐又不安,她拼命的搖着頭,拒絕言晰的測算,“不可能,假的,你騙我!”
她摔倒在地,頭發散亂,随即情緒崩潰,嚎啕大哭,“我兒子怎麽可能死呢?他只是走丢了,被壞人拐跑了,對……是因為我們常年在外打工,不回來看他,他生氣了,所以才躲起來了,絕對不會死……他絕對不會死的!”
“你騙我!你騙我!”
言晰輕吐出一口濁氣,在這個世界上,絕大部分的母親恐怕都無法接受這樣的一個事實,他壓低語調,“孩子已經遇害,還是盡快把屍體找回來。”
他說着話,順帶拿出手機幫夫妻倆報了警。
“已經遇害。”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卻宛若一柄柄利刃貫穿進張繼武的心髒,帶來一陣陣的刺痛,深入骨髓,貫穿靈魂。
他擡頭看向言晰,那一瞬間,眼底洶湧的恨意和戾氣幾乎要脫眶而出,“你告訴我,兇手是誰?!”
言晰長眉輕蹙着,“抱歉,僅憑你兒子的生辰八字和照片,我也沒有辦法測算出來。”
“你不是大師嗎?!你不是很有本事嗎?你怎麽能算不出來呢?!”苗青青牙齒發顫,雙眼當中彌漫着水光,滿臉的悲痛和惱恨,“你告訴我是誰?我現在就去殺了他!”
言晰理解她失去兒子的痛苦,并未曾計較她的态度,只是輕輕的說道,“等警察過來吧。”
發生了命案且又被分屍,情節如此惡劣,警局直接派出了四輛警車大批警員趕到了現場。
陣仗如此之大,原本在隔壁院子裏吃流水席的村民們也紛紛湊了過來看熱鬧。
帶隊的警察四十多歲的樣子,穿着一身略微有些舊的制服,眉眼剛毅,不怒自威。
他的視線掃過坐在一旁看起來好像是個沒事人一樣的言晰,又看了看哭的不能自已的苗青青和不斷哄着她的張繼武,眉心微蹙,“我是桐縣的刑警隊長杜安宇,你們誰報的警?”
言晰主動開口,“是我。”
旁邊的呂梧把張繼武和苗青青來找言晰測算自家兒子在哪裏,結果算出來張振軒被殺害還已經分屍的事情講了出來。
話音落下的瞬間,杜安宇厲聲,“簡直就是胡鬧!這都什麽年代了,還相信這種封建迷信,甚至還敢報警,你們知道你們是在浪費警力嗎?!”
“不會吧……警察叔叔,”呂梧長得人高馬大的,喊起“警察叔叔”四個字莫名的有一股喜感,“言大師是有真本事的,他還幫我們遷了祖墳,救了我們全家一命呢。”
無論是呂家人還是當初跑上去看熱鬧的圍觀群衆,全部都看到了言晰施法沒有用任何刀去砍斷樹根的那離奇一幕,紛紛向杜安宇解釋。
杜安宇非常不想理會言晰,在他看來,言晰就是小小年紀裝神棍,這種小年輕有點中二病很正常,不過,他不會當真。
可小孩失蹤的确是一個嚴峻的問題,更何況已經失蹤十幾天了,遇害的可能性非常大,讓他不得不嚴肅處理。
“去看看吧……”在等待警察到來的這段時間,張繼武的情緒有所緩和,即便他依舊悲痛欲絕,卻也恢複了些許的理智,“說不定……那能找到我兒子。”
清水村裏有一條清水河貫穿而過,山間的水格外的清澈透明,站在岸邊能看清楚河底的每一粒沙石。
一群人浩浩蕩蕩的來到這裏的時候,岸邊還有一位大嬸在洗衣服,她被穿着制服的警察吓了一大跳,一件衣服順着河水漂走了,她都顧不得,連忙高聲說道,“我可沒有犯法啊!”
“和你沒關系,”杜安宇眉眼柔和下來,“麻煩您先把衣服挪開。”
大嬸照做,警員們開始進入河道,片刻之後,從河底的淤泥裏撈出來了一個編制袋。
這種編織袋是用來裝茶葉的,幾乎家家戶戶家裏都有,沒有辦法判斷出具體的來源。
桐縣是個小地方,沒有專門配備的法醫,杜安宇從警幾十年,對于法醫學的知識也是深有了解,他低頭看了一眼那個編織袋,戴上手套将其打開。
只一眼,杜安宇就牙齒發顫,一股無名的怒火瞬間從胸腔裏面洶湧了起來。
這個編織袋裏面裝着的,赫然就是一副小孩的股骨,兩根骨頭被砍成了六段,這是人體身上最堅硬的骨頭,位于大腿的內部,具有很高的硬度和抗壓強度。
骨頭上面有斧頭劈砍的痕跡,還有一些類似于動物的齒痕,可見兇手曾經試圖将被害人的股骨砍碎,只不過因其太過于堅硬,用盡了辦法也只砍成了拳頭大小。
七月份的高溫下,又被扔在河床裏,骨頭上的皮肉組織早已經腐爛,又被水流沖刷了個幹淨,森白的骨頭,在日光的照射下發出陰冷的光。
苗青青雙腿發軟,幾乎快要走不成路,整個人的重量都架在了張繼武身上,見杜安宇打開了那個編織袋卻又不說話,急得她嘴角起了好幾個燎泡,“是不是我們家軒軒啊?”
“的确是副小孩的骨架,”杜安宇抿着唇,聲音發冷,“但具體是什麽人,暫時還沒有辦法判斷,需要進一步做DNA檢測才行。”
說話的間隙,杜安宇拿出手機給局裏打了個電話,申請市局派一名法醫過來。
杜安宇懂一些法醫的知識,可這些屍塊如此的碎,想要把它們拼湊成一具完整的人體骨架,還需要專業的人來做。
“小劉,你帶兩個人留下來檢測現場,其他人和我走。”杜安宇橫着一張臉,眉心緊鎖,留下了幾個痕檢的同事後,帶着其他警員随言晰去了下一處邁屍地。
話雖如此說,但這裏人來人往,河道又漲水,兇手遺留下來的痕跡肯定被破壞的差不多,杜安宇并沒有抱太大的希望。
邊南省高山多雨,氣候适宜,許多村民都在山上種了茶樹,這是他們留在村子裏唯一的進項。
言晰測算出來的第二處埋屍地,就在村子右邊拐過去半山坡上的茶園裏,這是一處私産,屬于隔壁溪堂村村民程再鑫的。
他把這些茶樹養的很好,每一棵樹都長的枝繁葉茂,采摘過後炒成茶葉能賣不少錢,言晰指着兩棵最茂盛的茶樹中間的溝渠,“就在這裏。”
如果就這麽挖開了,這兩棵茶樹肯定得廢,杜安宇目光掃了一圈,“程再鑫在不在?”
無論如何,這茶園都屬于程再鑫,就算是他們警方辦案,也得征得人家的同意才行。
可半天過去卻未曾有人應答,溪堂村的一個寡婦顫顫巍巍地舉起了手,“他好像去縣裏辦事情了。”
人不在,杜安宇讓那寡婦給程再鑫打個電話說明了一下,随後便讓警員對着溝渠開挖。
片刻後,警員在茶樹下方的溝渠裏挖出了一個跟方才河道裏一模一樣的編織袋,這裏頭裝着的是一顆頭顱,一顆很明顯的男童的頭顱。
被埋在這裏的頭顱,并不似河道裏的腐爛的那般的快,頭發,臉皮一類的東西還挂在上面,編織袋被打開的一瞬間,一股腐爛的惡臭味傳來,湊近的警員被熏的下意識幹嘔出聲。
苗青青一眼就認出來,這就是她的兒子張振軒,她哀嚎一聲沖了上去,雙手不住的試圖去抓住那個編織袋,力氣大到兩名男警都幾乎快要拉不住她。
“是我兒子!是軒軒啊!我的軒軒……”
苗青青淚流滿面的撲倒在地上,滅頂的悲傷在這一瞬間徹底的淹沒了她,她渾身顫抖,嘴角抽搐,嘴巴張開半天都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張振軒的頭發長了,總是紮到眼睛,村裏沒有理發師,鎮子上才有,因為馬上期末考試,張振軒也沒有時間往鎮子上跑一趟,苗青青就先用兩個黑色的小卡子幫張振軒卡住了額前的劉海,準備等他考完試了以後再帶他去剪頭發。
張振軒失蹤的那天早上,苗青青親手給他別上了卡子。
頭顱上面的皮肉都已經腐爛了,看不清楚五官,頭發也是一片淩亂,可別在前額劉海上的那兩個小卡子,卻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苗青青無助的哭泣聲響徹山間,感染到周圍不少原本只是打算來看熱鬧的村民都面露不忍之色。
她的孩子,那麽聽話,那麽乖,早上出門的時候還高高興興的告訴她,他會帶着一個好成績回來。
怎麽現在就被人殘忍的切成了這麽多塊呢?
那該有多疼啊……
“軒軒……我的軒軒……”因為張振軒很明顯是被人謀殺的,所以屍體必須要帶到警局去做屍檢,苗青青被警員攔着無法靠近,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着,她忽然扭頭看向了站在外圍的那一大圈村民們。
“你們當中……有殺人兇手!”
那是一雙飽含着滔天恨意的眼眸,當她的目光掃過,衆人只覺得仿佛被一匹餓狼給盯上,随時都會沖上來撕下一大塊帶血的血肉。
如此不寒而栗。
雖然苗青青很肯定頭顱上的那兩個小黑卡子是她親手別在張振軒頭發上的,這也只能證明這顆頭顱屬于張振軒,無法确認其他屍塊的來源。
苗青青的情緒太過于激動,杜安宇再三考慮後,讓村裏的幾個嬸子把她帶了下去,張繼武則是陪着他們一塊去尋找剩餘的屍塊。
用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所有的屍塊全部被找齊,一共七個編織袋,被扔在了七處不同的地方。
兇手手段之殘忍,心思之狠毒,讓杜安宇這個見過無數大案的老刑警都有些瞠目結舌。
“既然所有的屍塊都已經全部找齊,那我就先走了。”言晰頗有些無奈,原本只是簡單的幫忙找個人,現在又被牽扯進了一場刑事案件。
“站住,”杜安宇帶着審視的目光灼灼的盯着言晰,“我懷疑你和這起碎屍案有關系,請你和我們到警局走一趟。”
在接連不斷發現屍塊的過程當中,所有人的情緒都實現了震驚,憤怒,悲傷,痛恨等的轉變,可言晰卻從始至終都是神情淡淡的,就好像他早已經對這一切司空見慣。
前世的言晰身為天衍宗大弟子,一整個村莊被邪祟屠戮的血腥場面都見過,自然是不懼怕這些碎屍的。
可杜安宇等人不知他的身份,他如此淡定,除了兇手本人以外,杜安宇想不出其他任何的可能性。
“警察叔叔,你是不是誤會了?”呂梧連忙開口解釋,“言大師怎麽可能會是兇手呢?他跟那小孩子無冤無仇的,哪裏有必要去殺他嘛?”
言晰是被他請來的,要是在這這出了事,他可該如何是好?
“是不是他行得兇,我們相信的是證據,不能夠僅憑你的一張嘴來說,”杜安宇輕輕看他一眼,态度不容置喙,“如果他是清白的,我們自然會把他放回來,可如果當真行了兇……”
“沒事,”言晰不慌不忙,完全沒有被人污蔑成了殺人犯的惶恐和憤怒,他甚至還有心思拍了拍呂梧,安慰他,“我相信杜隊長絕對不會冤枉我的,等我回來就好。”
警車疾馳而去,圍繞在一起的村民卻并沒有因此而散了,他們原本對于呂家人都很是熱情洋溢的,可現在看着他們的眼神當中,卻透露着一種濃烈的審視和不信任。
擺好的流水席也沒有人去吃了,村民們三三兩兩的圍繞在一起嘀嘀咕咕,隐隐約約能聽到“殺人犯”三個字。
呂梧氣憤的大吼了一聲,“事情還沒有調查清楚呢,你們少在那裏胡說八道,更何況我們都是第一次來這裏,怎麽可能會去殺人嘛?”
有村民厲聲反駁,“如果不是他幹的,警察為什麽要把他帶走?”
“那只是例行公事,詢問一下而已。”呂梧很認真的解釋着。
但有的村民卻依舊不相信,“那為啥不把我們帶走詢問,唯獨把他帶走了?還不是因為他有嫌疑?”
呂梧:……
頭大,他根本沒辦法跟這些人解釋的清楚!
“怎麽辦……?”呂家人焦急不已。
劉老頭摸着自己的胡須想了想,“那個杜隊長帶走言晰恐怕就是因為不相信他能真的算出來張振軒屍體的所在地,他不信沒關系,但是有人信啊。”
呂梧下意識開口詢問,“誰?”
劉老頭呵呵一笑,緩緩吐露出一個人的名字來,“趙雲歸。”
“行,我知道了,我現在就去找局長請假。”挂了電話,趙雲歸一臉的莞爾。
沒想到啊,言晰竟然也有馬失前蹄的時候,甚至還被人抓到局子裏去了。
趙雲歸向局裏請了假,買了最近的一趟飛機準備趕往邊南,去保釋言晰。
檢票的時候,趙雲歸忍不住搖頭笑了笑,“言晰啊言晰,這你可得給我好好報銷報銷我的機票。”
此時,被趙雲歸惦記着的言晰已經被帶到了審訊室裏。
杜安宇繃着一張臉,神情無比嚴肅,“姓名?”
“言晰。”
“年齡?”
“十八。”
“說吧,你是怎麽知道那些屍塊被埋在哪裏的?”詢問完畢,杜安宇的眼神就死死的盯着了言晰的臉,幾十年的刑偵經驗讓杜安宇無比有信心,沒有任何一個犯罪嫌疑人的微表情能夠逃脫他的那雙眼。
“杜隊長,我已經說的很清楚了,”言晰攤了攤手,表情很是無奈,“真的是我算出來。”
他盯着杜安宇的眼睛,認真道,“你可以去查我最近的行程信息,我是六天前來到的清水村,此前從未離開過江城。”
杜安宇沒有從言晰的微表情上看出任何有用的信息,眼前的年輕人很是坦蕩,要麽,兇手就真的不是他,要麽,對方就是一個心思無比細膩的,窮兇極惡的歹徒,如果真是後者,那後果簡直不敢想象。
可言晰是一個十八歲的少年人,此前所有的經歷都清清白白,也的确和張振軒沒有任何的仇怨。
可正是因為他的經歷足夠清白,他這莫名其妙的玄學手段就顯得更加有問題了。
杜安宇問出了心中的疑惑,言晰莞爾一笑,随意找了個理由,“小的時候在路邊遇到了個撿垃圾的老頭,他就收我為徒,教了我這些手段。”
事實究竟如何已然無從考證,就算杜安宇不相信,也終究無可奈何。
他眯了眯眼睛,“當真有你說的這麽玄乎?”
言晰微一挑眉,“杜隊長不信?”
他的目光落在杜安宇的夫妻宮和子女宮上,“你和妻子的感情很好,但她卻因為無法生育而心有自卑,她曾經懷過一個孩子,後來流産了,傷了身體,自此子嗣艱難。”
說完這些話,言晰在杜安宇震驚無比的目光當中,将身體往後靠了靠,輕聲詢問,“杜隊長,是也不是?”
緊接着,言晰又将視線轉到了杜安宇身旁做記錄的小警員身上,“看你面相,你的家境很好,自小吃喝不愁,但最近幾年你父親的身體出了狀況,總是進醫院,是也不是?”
小警員捏着筆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瞳孔都在驟然間放大了幾分,嘴角嗫嚅了好幾下,“你……你怎麽知道?”
他們分明是第一次見面,可言晰卻說的分毫不差,這算命的手段竟然真是這樣的神奇?!
杜安宇面色猛然下沉,“你提前調查過我們?!”
言晰眼角抽了抽,“杜隊長,想象力太豐富,也是一種病,得治的。”
小警員倒是對言晰的算命能力有些好奇,忍不住開口道,“既然他真的能算,那就讓他給我們警局的人都算一算呗,就算他調查了,也不可能把所有人都調查的清清楚楚吧?”
确實是這麽個道理,杜安宇起身打開了審訊室的門,眉頭依舊緊簇着,“那就讓我看看你究竟有多少手段。”
言晰目光平靜的看着杜安宇,“杜隊長,倘若我當真能全部算出來,你又該如何?”
杜安宇哼哼兩聲,“那我就給你道歉,再親自把你送回清水村。”
言晰眉眼微彎,“一言為定。”
出了審訊室,看到的第一個人是一名女警,言晰沒有任何遲疑,直接對她說道,“你二十四歲結婚,丈夫是你的同學,結婚以後育有一兒一女,兒子上初中,女兒今年剛剛大學畢業,正在談婚論嫁當中,是也不是?”
女警頓時目瞪口呆,還不等他們反應過來,言晰再次對迎面而來的一名警員開口,“你是家中的第二子,上面還有一個姐姐,幼年的時候遭遇過一場地震,母親為了護你導致左腿被壓到殘廢,是也不是?”
“你的父母宮幹癟暗沉有裂紋,左月角有分叉紋路,你母親身體不好,父親在幾年前去世。”
“是也不是?”
……
在言晰一連串“是也不是?”的問詢聲中,幾乎整個警局所有警員的過往全部都被言晰準确的說了出來。
言晰:給一群無神論者,一點小小的玄學震撼。
杜安宇始終冷冷注視着言晰的目光逐漸轉換,眼底的震驚之色幾乎都快要溢出來。
明晃晃的事實告訴他,那些屍塊所在地的的确确都是言晰測算出來的,即使他再不願意相信,這也是一個不争的事實。
“隊長,”法醫的屍檢報告被送了過來,“這些屍塊全部都确認屬于同一具屍體,也已經提取樣本和張繼武做了親子鑒定,确認死者就是張繼武的兒子張振軒無疑。”
法醫的話音落下,方才還有些熱鬧的警局驟然變得沉靜了起來。
即便早已經有預料,可當事實真的擺放在他們眼前的時候,他們還是有些無法接受。
張振軒只是一個八歲的孩子,兇手怎會如此殘忍?
“死亡時間呢?”杜安宇甩了甩腦袋,讓自己鎮定下來。
言晰此前的過往他們都已經做過調查了,只要确認張振軒的死亡時間,就能夠徹底的排除他的嫌疑。
法醫拿着手裏的報告看了一眼,“七月五號下午十八點到晚上二十一點之間。”
七月五號,就是張振軒期末考試的時間,他在失蹤的當天就已經遇害了。
而那一天,言晰還在江城,小區裏的監控視頻可以為他作證。
“杜隊長,”言晰好整以暇的看着杜安宇,“現在還懷疑我嗎?”
“抱歉,的确是我誤會你了,”杜安宇信守承諾,“我現在親自開車送你回清水村。”
“隊長,等一下,”法醫攔住了杜安宇,神情凝重,“還有件事情,雖然找到的這些屍塊能夠确定全部都是屬于張振軒的,但是他們卻并不能夠拼成一個完整的人。”
法醫吞了吞口水,停頓了一下後補充道,“也就是說,還有屍塊沒有被發現。”
杜安宇猛然間回頭看向言晰,“你确定已經推算出所有屍塊的所在地了嗎?”
“當然。”言晰點了點頭,語氣肯定。
“那怎麽會少了呢?”杜安宇低聲呢喃着,很顯然,他已經完完全全相信言晰了。
言晰垂眸思索了一下,語氣微涼,“那只能說明那些屍塊已經被徹底的銷毀了,連骨頭渣都未曾剩下。”
現場的幾名警員有被駭到,頓覺得頭皮發麻。
這兇手的手段實在是太惡劣了!
如果不盡早把他抓捕歸案,不知道會不會有小孩子繼續遭他的毒手。
“整隊,再次前往清水村,”杜安宇面容一沉,帶着不容置疑的語氣對手下的警員們說道,“必須盡快找到剩餘屍塊的所在地,把這個窮兇極惡的兇手給我抓住!”
一群人走出警局,卻正好迎面撞上了從江城匆匆趕來的趙雲歸。
言晰訝然道,“趙隊長,你怎麽來了?”
趙雲歸掃了言晰一眼,發現他面容平靜,半點沒有被抓進警局的局促感,疑惑道,“你這是沒事了?”
言晰反問一聲,“我能有什麽事?”
看來的确是沒事了,趙雲歸一臉無奈,大致解釋了一下經過,“天橋下擺攤的那個劉老頭,給我打電話說你被當成犯罪嫌疑人抓起來了,我趕了最近的一班飛機來保釋你。”
“白跑這一趟,我的機票你可得給我報銷。”電話裏劉老頭那急赤白臉的語氣讓趙雲歸還以為言晰在案發現場被逮住了,結果到頭來他白忙活一場,不僅花了一千多塊錢買機票,請了假連全勤都沒了。
言晰眉眼微彎,輕輕笑了一聲,“好,給你報銷。”
他一直覺得自己和趙雲歸只不過是泛泛之交,幫助他抓了幾次罪犯而已,沒想到為了自己的事情,他能這麽匆忙的趕過來,看來趙雲歸已然是把他當成朋友了。
“這是江城市刑偵支隊的隊長趙雲歸。”言晰簡單的向杜安宇介紹了一下。
“趙隊長,久仰,你或許不知道我,但我卻是見過你的。”杜安宇說着話,伸出了右手,趙雲歸握了上去。
江城和邊南雖屬于不同的省份,但在華國人民警察節上,杜安宇看到過趙雲歸上臺領獎。
既然已經來到了這裏,趙雲歸自然也不能白跑一趟,于是幹脆跟着杜安宇一同前往清水村協助調查。
傍晚時分,警車再次來到清水村,村民們看到言晰好無損的從警車上下來,這才終于相信了呂梧的話。
呂梧微揚着腦袋,“我就說,言大師不可能是殺人兇手。”
因為之前找到的屍塊有一部分在溪堂村,一部分在清水村,所以警員們決定對這兩個村莊進行地毯式的搜索。
苗青青已經哭暈過去了一次,醒來的她強忍着悲傷,跟在了杜安宇的身後,“警官,我不會妨礙你們查案,我就遠遠的跟着,好不好?”
她的一雙眼睛早已經哭腫,像是兩個巨大的核桃挂在眼眶上,面對她苦苦的哀求,杜安宇說不出拒絕的話來,“可以跟着,但是絕對不能影響辦案。”
苗青青連連點頭,“我保證。”
她一定要在第一時間确認殺了她兒子的兇手。
警員們四散而去,分別前往村民的家裏面調查,苗青青抹着眼淚,不停的喊着張振軒的名字。
呂梧的小女兒歡歡年紀小,還不明白死亡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她側過頭問自己在這裏交的朋友,“招娣,那個嬸嬸為什麽一直哭啊?”
崔招娣的眼眶也微微紅了紅,她聲音哽咽着,“因為軒軒死了。”
村子裏思想老舊,重男輕女的家庭比比皆是,崔招娣的母親崔麗麗是清水村的人,她去廠子裏打工的時候和一個小夥子看對了眼,然後就在一起了。
崔麗麗剛開始懷孕的時候,男友對她噓寒問暖,一點活也不讓她幹,可等到她生下崔招娣,男友的态度驟然翻轉,不僅經常對她打罵,甚至還在外面勾搭了另外一個女人。
後來那個女人也懷孕了,還生了一個兒子,反正他倆也沒有扯證,男友幹脆直接甩了崔麗麗。
崔麗麗把一切都怪在了崔招娣的身上,責怪她不是一個兒子,把她扔回了清水村,由姥姥和姥爺照看。
村子裏其他的孩子們雖然也是留守,卻也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爸爸媽媽回來看他們的時候,崔招娣從兩歲長到九歲,從未見過自己的親生父母。
村子裏的小孩就不樂意跟她玩,但崔招娣卻有兩個好朋友,一個就是被害死了的張振軒。
雖然崔招娣九歲了,但她上學晚,和張振軒不僅同班同學,還是同桌,張振軒的父母經常會給他寄一些好吃的好玩的東西,他就帶到學校去和崔招娣分享。
別的孩子威脅他,如果他繼續和崔招娣做朋友的話,他們就不理他了,可張振軒卻毫不在意,“老師說了,欺負人不好,欺負招娣,你們都是壞孩子,我也不稀罕和你們做朋友。”
清水村還有一個經常被欺負的小孩就是殺豬匠家的徐然。
一次張振軒來清水村找崔招娣玩的時候,正好看到了一堆小孩嘲笑徐然是個傻子,還不會說話,他以要告訴大人為威脅趕走了那群小孩,還把帶給崔招娣的零食分了一半給徐然。
徐然只是因為小時候發燒燒壞了腦子,只有三歲小孩的智商,但他卻不傻,知道是誰對他好。
自此,三個孩子成為了十分要好的朋友,徐然因為癡傻沒有辦法去上學,就經常在放學的路上等着崔招娣和張振軒,等他倆寫完作業以後,三個人再一起出去玩。
聽到崔招娣說張振軒死了,徐然突然嚎啕大哭了起來,“不死,不死,軒軒不死,爸爸救……爸爸……”
徐然的哭聲引起了杜安宇的警覺,他覺得,徐然一定知道這個案件的些許內情,只不過,徐然的智商有限,沒辦法将事情的經過完整的複述出來。
于是杜安宇幹脆帶着警員們轉換方向,直奔徐然的家裏。
徐然家不大,只兩間屋子給父子兩人生活,但後院裏卻有一個巨大的豬圈,足足有好幾百平米。
刑警的第六感讓杜安宇懷疑這個豬圈有問題,“進去找!”
“隊長……”
片刻之後,一名警員面色凝重,一股濃烈的悲傷氣息從他身上傳來。
杜安宇聞身回頭,“怎麽了?”
那名警員緩緩伸出手,白色的乳膠手套上面沾染着一些豬的排洩物和麸皮等食物,幾乎快要看不清楚原本的色澤。
可即便如此,他掌心裏的那個淺藍色的東西卻也格外的顯眼。
小警員眼眶微紅,聲音顫抖,牙齒上下碰撞,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這是……一片張振軒失蹤那天,身上穿着的衣服的碎布……”
杜安宇瞳孔震顫,一個讓他有些不敢相信的想法猛然間湧上心頭。
他微垂着頭,眉宇間一片駭然,冷聲對手下的警員吩咐,“拿魯米諾試劑來。”
小警員後知後覺般面露驚恐,顫抖着應了聲,“是,隊長。”
米黃色的試劑被噴灑在了整個豬圈裏,眨眼之間,整個地面,牆壁,到處都呈現出了大片大片的藍色熒光。
魯米諾試劑是法醫學中用途十分廣泛的一種檢測手段,在痕檢的時候,魯米諾會與血液當中的血紅素發生反應,顯出藍色的熒光。
即便兇手将血液清理幹淨,肉眼已經完全看不出來,可只要有魯米諾試劑在,就可以清晰的展現。
這麽一大片的藍色熒光,說明整個豬圈裏面曾經到處都是張振軒身體裏流出來的血,這麽多的血液,幾乎是一個八歲的男童全身的含量了。
而且,藍色的熒光不僅顯露在了牆壁上,地面上,甚至是有些豬的嘴巴上也隐隐泛藍。
至此,那些不夠拼成一個完整的人的骨頭以及人體組織,找到了。
——它們被扔進了豬圈裏,成了這些牲畜口中的食物!!!
更令人感到頭皮發麻的是,流水席上用的那三頭豬,就是從這個豬圈裏牽出去被宰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