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煙霧依舊缭繞,兩位姑娘打鬧閑聊泡得也有一會了,白皙的肌膚微紅,泡起了褶皺。
“起身了罷。”景菀瞧見自己肩膀與手臂被水劃分的地方,已經紅白分明。
阮盈秋盛水向脖子潑了潑,泡了許久渾身骨頭都快酥了,暖暖的水似抓着她不讓她起身。
“唔,你先起,我再泡會。”
景菀無奈的看了她一眼,緩緩向池邊走,帶起水面一陣陣漣漪,渾身脫離了水濕噠噠的。
在瑟縮的下一秒,若梨抖開臂彎裏準備的衣服,上前一步給她披上,然後扶着她到一扇屏風後更衣。
阮盈秋在水下看着,潑了兩下水覺得甚是無趣,便喚了自己的丫環伺候自己更衣。
帶景菀換罷衣服回來,池子裏已沒了人影,疑惑的提聲喚:“盈秋?”
“我在更衣,等我會。”聲音從屋子角落的屏風後傳來。
她應了一聲,找了張凳子坐下。
若梨見她無需再做什麽,看了一眼自家小姐挽上去的鬓發微亂,想了想道:“阮小姐還需一些時間,不如奴婢為小姐梳發?”
她手向頭上撫了撫,“頭發可是亂了?”
“有些。”
“那你梳吧。”
若梨見她點頭,着手便将她發上的頭飾全取了下來,随後用幹的毛巾為她擦腦後溫泉噴上的濕潤。
待幹爽一些後,若梨手裏握着她的發,靈活的編發盤發再用發簪固定好,一個靈婉髻便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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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若梨滿意的看着自己的傑作。
景菀張了張嘴還未說些什麽,被阮盈秋笑吟吟的打斷。
“若梨手真巧。”
擡眼見她青絲成圈盤在頭上,景菀笑道:“竹音的手也巧呢。”
倆姑娘輕笑,随後攜手出去吃晚膳。
到了晚間,阮盈秋說什麽都要與她一塊睡,景菀犟不過她,只好無奈同意。
半夜,屋外的蟲子在吱吱的叫,阮盈秋翻了個身,呆呆的望着床頂,愣了許久,才微不可聞的嘆了一口氣。
嘆罷合上眼,剛準備入睡卻聽見身旁的人悠悠開口,“大半夜不睡覺嘆什麽氣?”
“菀菀還未睡?”阮盈秋驚訝。
“你這翻身如此頻繁,還帶着一聲聲嘆氣,讓我如何睡?”景菀翻過身面對她,眸子緩緩綻在黑夜裏,像是了知一切的判官。
其實阮盈秋的動作已經很輕了,若不是她心細留意是很難注意到的。
對着這樣一雙眸子,阮盈秋無奈的敗下陣來,摸過去勾住她的手腕,情緒有些低落。
由她沉默了片刻,景菀才靠過去挨她近了些,緩緩開口:“可是那段時間發生了什麽?”
她所認識的阮盈秋,肆意、灑脫,有人欺負了就雙倍還回去,今日一見她便覺得不對,她從未見過她眼裏帶着一絲解不開的愁。
“嗯...”身旁人的語氣溫柔,她不自覺的信賴,“遇見了一個少年。”
“嗯?”景菀在黑暗中挑眉,她起先以為是她那些心機重的姐姐們又對她做了什麽,卻沒想到是因為...少年?
景菀低低的應着,讓她接着說下去。
“是一個鄉下的少年。”
“準确的說,是一個被我外婆家救下的少年,外婆說他渾身是血的倒在她家門前,她看着心有不忍便收留了下來。”
“我到淳漁時,他在外婆家已經住了十幾日。”淳漁是她外婆在的鄉。
“我與他本未有交集,但是...偶然一天,我看見他綁了信在信鴿腳上,眼底的殺意太重了,實在不像個外婆口中說的樸實少年。”
“我本想悄聲離開,卻被他發現,他只看了我一眼便讓我離開。”
“可是,那一身不可犯的氣勢比我爹那做尚書的都重,還有那信鴿,他啊,根本就不是一個普通人。”
“我怕他對我們家做些什麽,所以便一直留意他,我發現他除了那天眼裏有過殺意之外,對我外婆一家很是客氣,手上的傷好一些便幫老人劈柴、扛東西,觀察了好幾日我便放心了一些....”
“卻沒想到,有一日我看見他向我外公的水裏加東西...”
“我便趁他不在的時候将水倒了,倒掉之後就見他目光沉沉的看着我...”
阮盈秋說到這裏,挽着她胳膊的手緊了緊。
景菀回握着,輕聲試探:“然後呢?”
阮盈秋抿了抿唇,“反正又有過幾次接觸,但是我...在一次意外中失手捅了他一刀...誰也不知道,他也沒告訴任我何人,但是隔日他留了書信便走了。”
說罷房間裏沉默了許久,景菀嘆了一口氣,“所以你在自責?”
“嗯...他好像,未傷過任何一人,而且我.還..”阮盈秋聲音略低,有一抹困擾。
“你可能找到他?”景菀輕聲問。
阮盈秋一怔,喃喃道:“不能。”
“那不就行了,你找不到他,不能與他道歉或是解釋,所以啊盈秋,無論是淳漁還郡、城,都與京城隔着十萬八千裏,茫茫人海,不找也罷,你現在要做的,不過是釋然然後放下。”
她的聲音低柔,悄悄的輕撫着她的心,奇跡般的輕松了一些。
阮盈秋是拉着她的手睡着的,像是沒有安全感的孩子似的。
景菀拂了拂她皺着的眉頭,眼中是化不開的擔憂。
她希望好友能像以前那般明豔無憂,那些憂愁留給她們這些思慮重的人就夠了。
夜已深了,屋檐下挂着的燈籠透出昏黃的光,人也該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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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有噼裏啪啦炸裂的聲音。
翻了個身,眉頭不自覺皺起,景菀漸漸由睡夢中醒來,耳旁噼裏啪啦的聲音更清楚了。
驀然掀開被子坐起來,伸了手想要去推旁邊的阮盈秋,但在她伸手之際已自己坐了起來。
阮盈秋揉了揉眼睛,張口便問:“怎麽了?”
說完便怔住,顯然也聽見不同尋常的聲音,皺眉看向景菀。
兩人對視一眼,景菀利落的下床推開窗,遠處的房子已經燃起熊熊烈火,頓時心裏一驚,轉身之際被人披上衣服。
迅速穿好衣服的人阮盈秋将衣服披在她身上,隔着她看了一眼窗外,眼裏也是凝重,“趕緊走。”
“嗯。”
景菀說完眉頭皺得更深,拉着阮盈秋急匆匆推開房門,一眼便看見若梨與竹音倒在門口。
頓時呼吸都急促了幾分,試探了一下兩人的呼吸後松了一口氣,使勁搖晃她的身體:“若梨,若梨醒醒!”
一塊出來的阮盈秋更直接,掐了竹音的人中,大聲喚:“醒醒啊,再不醒火燒過來我們都得死,你看看你家小姐還沒嫁人呢你舍得麽!”
景菀在一旁無語,卻學着她掐了若梨的人中。
在她們倆的堅持不懈下,倆丫環醒過來,還沒緩過神便被自家小姐架着走。
火勢已經燒到了這邊的屋子,景菀四人加快腳步跑出了屋子,跑到一塊空曠的地方兩人松了一口氣,氣喘真坐在地上休息。
“可惜了我給你買的特産。”阮盈秋望着前面的火光感嘆道。
“什麽時候了還在乎那個,對了...我給你繡了塊帕子應該也被燒了。”景菀輕聲道。
聞言的阮盈秋瞪大了眼,“你還給我繡了帕子?”
語氣又驚訝又氣,惹得她眉眼彎了些,“回去再給你繡。”
阮盈秋嘆氣,“我們可是損失慘重啊。”
景菀未言語,只是心中疑惑,大火究竟是刻意還是意外,為何這燒得如此大卻未有人滅火,而且...如果沖着她們來的話應該會對她們動手,可是卻只是放倒了她們的丫環。
火勢不是從她們這邊起的,那就不是沖着她們來的,應該是沖着...與她們一個區域的人。
“小姐...這是有人故意縱火。”沉默間,若梨思慮片刻開口道。
“你看見什麽了?”
阮盈秋蹙眉,看向一旁沉迷的景菀。
“他們穿着黑衣,武功在奴婢之上,但應該不是沖我們來的,被我們發現後似乎不想聲張,所以才沒有殺奴婢。”若梨皺着眉回想。
“不是沖我們來的。”景菀肯定了這一點。
耳畔突然有刀劍相撞的聲音傳來,四人一同看過去。
“确實不是沖我們來的,但是現在...不一定哦。”阮盈秋苦笑着說。
四人皆繃緊了精神盯着這些不速之客。
一群人沖着她們這個方向跑來,為首的穿着月白袍,身旁跟着兩個暗黑衣服,他們後面是十幾個蒙面黑衣人,持刀殺氣漫漫。
為首穿月白袍的男人沒想到這裏有人,但是現在轉方向已經來不及了,面色微沉,方向偏了一些想要避開她們。
緊跟他們身後蒙面的殺手顯然也看見了四個姑娘,死氣沉沉的眼裏閃過狠厲,臉偏了一些向後面的人吩咐,“不留後患。”
後面的殺手看向景菀她們的方向,點點頭,偏了方向就像她們沖去。
月白袍的陸青珩眼角撇到這一幕,眸裏帶了不悅,朝身旁兩個屬下使了一個眼色,三人向景菀她們的方向運功飛掠去。
四人中唯一會武的若梨護在她們身前,阮盈秋覺得若梨的背影看着是如此的瘦弱,有些擔憂的拉了一下景菀。
景菀看着就要靠近她們的兩個持刀殺手,向來帶笑的姣好面容沉了下去,眉頭緊鎖,吐出的話卻堅定:“若梨會很吃虧。”
阮盈秋桃花眼微眯,沖懷中掏出一樣東西上前一步塞給前面的若梨,随後飛快的退回來。
若梨一怔看向手裏,是一柄墨色的匕首,感激的看了一眼阮盈秋,丢下一句多謝便飛身迎上兩個殺手。
景菀不知該笑還是該感動,“你居然随身帶這東西。”
“用來防身的,畢竟家中事多,不一定哪天用上了呢,你瞧,這不是湊巧了。”阮盈秋戲谑道。
若梨與兩人過了五招後,不到十步的距離陸青珩三人也開始交戰,耳邊盡是陣陣逼近的刀劍碰撞與刀沒入肉中的聲音。
景菀幾乎下一刻便蹙緊了眉,想起上一次看見這副場景還是在德容廟,珩王...
視線越過衆殺手,停在那一襲月白袍上,夜色将他的面容映得模糊,但依舊可見那朗月般的俊顏。
沒想到第二次讓她見這血腥場面的...仍然是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