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執念四
〔有時候,仇恨這個東西,要毀滅一個人實在是太過容易。〕
鐘昔至今仍舊記得,她與時越初識的那一瞬間。
那是她的英雄,從天而降,拯救她與水火之中,可那不是她的英雄。
鐘昔這一輩子深愛過兩個人,第一個人叫方遙知,她的前未婚夫,之所以帶了個前字,是因為他已經娶了妻子,他的妻子,不是她。
鐘昔和遙知,曾幾何時,也算是一段門當戶對的良緣,他們倆自幼定親,如果不是後來的種種意外,她們可能早就成親。
可如果二字,是這世上最不可信的東西。
遙知最終還是娶了高月,原因麽?高家如今的身份地位哪裏是鐘家可以比拟的上的,方家需要一個往上爬的機會,這個機會,如今的鐘家給不起了,高家可以給。
但這些,其實都同時越沒什麽幹系的,可時越以前同高月是未婚夫妻。
遷怒也好,其他也罷,他們錯就錯在,相遇的太晚。
好長一段時間,鐘昔都認為,她這一輩子的歸宿,就是方遙知了,身邊的人都是這麽告訴她的,告訴她,他們以後會是夫妻,那是他的天,是要和她相伴一生的人,無關其他。
愛情是什麽時候降臨的呢?
大概是那個大哥哥拉着她的手的時候,大概是少年時他信誓旦旦的說:“鐘昔妹妹,我喜歡你,從今以後,只喜歡你一人。”
“我會讓我娘來提親,等我。”
“等我們以後成親了,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
後來她就把他弄丢了。
他來退親的前一天,對她說:
——鐘昔妹妹,你放心,我一定會勸我爹娘的,我不會讓他們退親的。
可是第二天,這門親事還是退掉了,他娘親自帶他來退的親,她就在旁邊看着,他娘臉上挂着和當初提親時一模一樣的笑容,虛僞而諷刺。
那個時候,她就知道,她們這一輩子,都不會再有任何關系了。
聽說他家中為他又訂了一門親事,他來找她:
——鐘昔妹妹,我不會放棄的,那門親事我不會同意的,我不愛她,我愛的是你除了你以外我不會和任何人定親。
他怎麽就想不通呢?她們之間從退親的那一刻就已經沒有可能了,他怎麽就想不通呢?
心怎麽這麽疼啊!
他終于要成親了,聽說他和家裏人鬧了許久,最後,他還是妥協了,他來見她最後一面。
——鐘昔妹妹,你要相信我,我一定會娶你的,再等等我。
等?可笑,等着他娶她?他已經要成親了,馬上就會有一個方夫人,她等着當妾麽?鐘家再怎麽敗落,也不會容許自家的女人這般自甘堕落。
她又見到了他,他的身邊站着他的夫人,仔細想想,他們成親已經有兩年了吧,聽說他的夫人已經有孕了,真好!
——鐘昔妹妹,對不起,我愛上她了。
那個她,就是他現在的妻子,高月。
真好,他終于放棄了,這樣就好。
方遙知說,愛鐘昔太累了,永遠都是他一個人在付出,在反抗,在努力,而鐘昔,她什麽也不說,什麽也不做,她就像一個旁觀者,把自己放在故事之外,她根本就不懂愛。
可是方遙知不知道,鐘昔在背後為他做了多少。
當時方遙知說要來提親,她便提前在爹娘面前為他說盡一切好話,只希望爹娘到時候能夠不為難他,不然他以為,以那個時候的鐘家,怎麽會願意将女兒許給他們方家這種在京城一抓一大把的家族,還不是因為她喜歡。
她甚至讓父親暗地裏提攜他們方家,卻什麽也不說,也不過是怕傷及他的自尊。
後來他們方家在奪嫡中站錯隊,是她苦苦哀求父親保下他們方家的,還不是為了他。
鐘家漸漸的退出了那個大舞臺,方家卻愈爬愈高了,他以為是他們運氣好?那些人還不是看着她父親的面子上 。
這些付出,他都不知道。
退親的那天晚上,她一個人躲在被窩裏,哭了一整夜,他不知道。
聽到他定親消息的時候,她又哭了一整夜,他不知道。
他來找她,她有多高興,卻只能用冷漠來面對他,她內心的痛苦,他看不到。
他成親了,卻還是讓她等,她嗤之以鼻,仍舊等了兩年,她的煎熬,他依然不知到,因為在這兩年內,他愛上了別人。
那些承諾,誓言,都成了笑話。
鐘昔原本以為,一切都已經結束了,此時此刻,她終于放下,該放下了。
可她也是個人,她也會疼,會傷心,會難過。
他千不該萬不該,就是不該說她不懂愛,她真的很努力很努力的在愛他啊!
愛的越來越痛苦,愛的就只剩下恨了。
時越的出現,成為了她的恨。
遷怒也好,嫉妒也罷,鐘昔不可否認,她動心過,可那份動心到最後,成為了她報複的理由。
英雄救美,是所有女子都不可抗拒的理由,鐘昔從來都不覺得自己很特別,她也只是一個平凡的女子,在經歷過傷痛過後,她試圖封閉自己的心。
時越就是在她的心還沒有完全被鎖上的時候出現的,他的出現,符合她對心中那個蓋世英雄的一切幻想。
可她也說過,那不是她的英雄。
時越,高月,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如果不是當初時越參軍去了,娶高月,也輪不到方遙知。
那個時候起,她便恨上了,完全沒有由來的恨。
那樣的恨,讓她已經分不清楚現實和臆想,她以為時越是愛着高月的,他便一直是愛着高月的。
恨意已經迷了她的眼,她看不清楚,也不想去看清楚,她瘋狂的排斥着身邊的一切,所有的合理與不合理都成為了她懷疑的對象。
或許一開始,她只是不明白,為什麽她苦苦掙紮的,拼命保求的,高月卻唾手可得,甚至棄之如敝。
她陷入了一個有關于高月的死循環,所有和高月沾上邊的東西,在她眼中都是不可相信的,她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有時候,命運所主的浮沉就是在這一瞬間,那在後來已經微不可見的愛在這般波濤洶湧的恨與懷疑面前根本就是不堪一擊,毀滅,成為了她最後的歸途。
然後一直到死鐘昔也沒有想明白,她到底哪裏來的那麽大的勇氣,那麽多的決心,把自己的一生都擺作了一盤局,一盤名為報複的局,最最可笑的是,她的報複落在了這場局中最最無辜的人身上。
一代戰神,沒有死在戰場,卻死在她的手裏。
“我不想恨,從未想過,卻控制不了自己不去恨,我甚至都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而瘋狂?為什麽要報複?我不該是這樣的。”
她應當是通透的,豁達的,最難過時她平靜,最痛苦時她平靜,最絕望最無助時她也不過是選擇了冷漠,卻偏偏在放下時步入瘋狂,這不像她。
最後最後的她是陌生的,陌生到連自己都覺得可怕,她的靈魂依然寡淡,肉體卻瘋狂腐爛,這不是她,不過是一個擁有着她的皮相,更像是提線的木偶,而她,只是在一旁旁觀而已。
“大約是你的命格已被寫在簿上,不管你想不想,願不願,那薄上的就該是你的一生。”
作為司命神女的阿古,很清楚命格對于凡人的強制性,你的生生死死,命運的走向,都在命格薄中寫定,其實同提線的木偶沒什麽區別,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木偶沒有靈魂,快到頭來,都是一樣的結局。
個中滋味,也只有他們自己知曉。
“也許吧。”鐘昔慘淡的扯了扯嘴角,目光迷惘,她看向阿古,又似在看這無盡虛空,“若能重來,若能重來,我只想知道,若是無恨,我的命運會是怎樣。”
“好。”
這虛空的秘密,真是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