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035
第35章 035
一絲絲的清醒和強烈的情緒在“感嘆號”上消耗殆盡。
寧簌繼續在夢中沉堕。
可能是白天的思考、記憶起了那麽點作用, 光影勾勒出模糊的畫面,依稀記得是某個落日黃昏,靜湖、長椅、憂愁的人——而她是個橋邊的看客, 像欣賞絕世名畫,為那視覺沖擊力啧啧稱奇, 至于其中如暗流般潛動的情緒, 她看不懂,也不在意。
破碎的夢境光怪陸離,一道光影消失, 新的夢境便接踵而來, 直到被鬧鐘的聲音驚破。
寧簌在床上躺了一會兒, 直到第二個鬧鐘叫魂似的響起,她才慢吞吞地拿起手機。雖然知道早上除了沒營養的、來自群發的早安外很可能沒有消息,但她還是兢兢業業地巡視自己的聊天軟件。
殘餘的困倦在不停的呵欠上盡情展現, 好在這次停留的時間很是短暫,而壞就壞在不是自然消散,而是被一道陡然降落的晴天霹靂給震得一幹二淨。
連續三條“‘殷楚玉’撤回了一條消息”的提醒。
寧簌的視線往上一擡,她偉大的發言赫然在上。
流動的空氣像是化作了一條鞭子,盡情地鞭撻着寧簌那顆脆弱的小心髒。
她的腦子一片空白, 僵硬了一分鐘, 才倒吸了一口涼氣,躺回到了被窩裏。她雙手覆蓋在被子上, 安詳地閉上了雙眼,幾秒鐘後, 她坐起身, 用左手背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再掀開一線細縫, 朝着手機屏幕上觑。
沒有看錯!
不是做夢!
她把消息發給了殷楚玉!
寧簌“嘶”一聲,咬到了舌尖,疼得淚眼汪汪。
要不疼死她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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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已經不适合她待下去了。
殷楚玉看見了,她說了什麽?她為什麽要撤回?這鍘刀能不能幹脆地落下來?
寧簌渾身發顫,周身汗毛豎起,像是被人一腳踹下了冰湖。
她應該說點什麽?她還能用什麽掩飾?難道說“發錯了”?可要是這樣,不僅不能否掉這句話,還會罪加一等?還是徹底否認這句話跟殷楚玉的關系?但殷楚玉誤認為她還有別的“前妻姐”那該怎麽辦?她會被掃地出門嗎?她跟大小姐是不是得街頭流浪了?哦不對——寧簌将自己跑遠的思緒扯了回來,她盯着手機屏幕,恨不得自己能坐時光機,将這句話徹底抹去。
半晌後,寧簌抿了抿唇,單獨删除了這條消息。
她看不到,就當她沒發過吧。
就算再社死,班還是要上的。寧簌蹑手蹑腳地離開次卧,鬼鬼祟祟的模樣跟偷貓條的小貓有的一拼。以往在她洗漱完之後,殷楚玉就會在客廳中閃現,可今天直到她磨蹭到上班的時間點,也沒見殷楚玉在客廳裏出現?
新換的貓糧和水證實殷楚玉早已經開始享受她的一日之計。
可她一反常态沒出來。
是被她的消息氣到了?但……真的有那麽氣人嗎?
那三條被撤回的消息到底是什麽啊?長篇大論小作文?還是三連問號攻擊?
寧簌抓耳撓腮,忐忑又好奇。在尴尬到無地自容的同時,有一種希望被殷楚玉“問罪”的迫切感也油然而生。
意識到這股詭異的興奮和迫切後,寧簌僵了僵,在心裏罵自己:作不死你!
在臨出門的最後幾分鐘。
殷楚玉款款而來,若無其事地說了聲:“早安。”
寧簌瞥了眼殷楚玉。
前妻姐釣她沒釣她,她不知道。但現在她肯定像是被挂在半空晃蕩的離水之魚。
她要怎麽說呢?難道對着前妻姐講:請你給我一個痛快嗎?
內心的小人喋喋不休,怨念不斷,而此時的寧簌,只是扯起了嘴角,露出一抹機械的笑容:“早安。”她那捏着她命門的前妻姐。
走出家門的寧簌垂頭喪氣,在擁擠的地鐵上,在通訊列表看了又看,确定目标是陳散後,才噼裏啪啦地敲下一堆話吐槽,她急需姐妹的安慰。
而陳散在看到寧簌的消息後,發出了新一天的第一聲“爆笑”。
“前妻姐,沒有問題吧?她是比你大一點點呀。唯一的不妥就是‘前妻’,沒有名份,要不你們結個婚再離個?”
寧簌:“?”什麽馊主意!
陳散又發了幾張大笑的表情包,緊接着替寧簌分析:“陰差陽錯的直球,也好。早死早超生。”
寧簌:“可她撤回了,我沒看到。”
這軟件有問題,撤回還要提示,這不勾人好奇心嗎?
陳散:“她早上沒說什麽?”
寧簌:“跟我說‘早安’。”
陳散琢磨一陣:“可能真的在釣你。”
寧簌:“萬一是怕壞我上班心情呢?”
陳散:“那還真是貼心呢。”殷楚玉還會給閑雜人等留臉面,在意閑雜人等的所思所想嗎?
寧簌盯着“貼心”兩個字,唇角綻放了一抹笑。
陳散:“你這一次次刷新智商下限,很難說不是恃寵而驕,至少潛意識裏是這樣的吧?要不然,你怎麽就在你前妻姐跟前這樣?”
寧簌:“!”她有嗎?
-
家中。
殷楚玉抱着貓在沙發上沉思,等到貓兒不耐煩地掙脫了她的懷抱,她才拿起手機反複看雲無心發來的消息。
就在不久前,她詢問雲無心“前妻姐”這三個字底下潛藏着的情緒。
雲無心的回答是“又愛又恨”,并且提醒她注意“那個誰”“某某”這樣的人稱代詞。
不是覺得直呼姓名委屈唇舌,就是無法坦然面對,欲蓋彌彰。
寧簌……不會是前者。
來自雲無心的新消息映入眼眸:“還沒想明白嗎?”
殷楚玉:“就像你叫關和璧那個誰一樣麽?”
雲無心:“我是前者。別轉移話題,你要不學學你姐的神經,加點巧取豪奪做調味劑吧?”
殷楚玉:“……”她早該知道雲無心其實也病得不輕。
雲無心:“原話是什麽?給我看看。”
殷楚玉将截圖轉發給雲無心。
雲無心:“有沒有可能前妻姐不是你?”
殷楚玉的心被這句話紮了一下,冷不丁想起跟寧簌重逢時候的場景。
她在相親。
“除卻巫山不是雲”終究是個謊言,沒有誰離開誰就無法存活下去,人總是要試着往前走的。
可寧簌相親沒成功。
可陳散朋友圈連續一年哭天搶地哀嚎着她們倆的寡。
所以雲無心說的話目前沒有其它可能。
抿了抿唇,殷楚玉問:“關和璧怎麽你了?”
雲無心沒回答。
過了十來分鐘,殷楚玉接到一個來自雲無心的語音通話。
殷楚玉看了眼時間,心中納悶。可沒想太多,點了接通。
可她等來的并非是雲無心經驗之談,而是關和璧低啞的嗓音。
“你跟寧簌什麽時候複合的?”
邊上,還有一道屬于雲無心的、不太清晰的聲音:“可能還沒複合。”
“楚玉,你——”關和璧沒說完,殷楚玉就毫不猶豫地挂斷了語音。
正如寧簌到了公司就開始為組稿寫方案,殷楚玉也沒多少空閑時間想其餘的事。她跟梁成君的合作即将走到尾聲,未來不想再跟她有交集,她要盡快結束這個項目,換回自己的自由身。她跟寧簌沒怎麽聊天。中午寧簌發了一張貓貓祟祟的表情包,問她 “忙嗎”,她回答了一個“忙”字,就沒有了下文。
下午五點。
在同事們的打卡聲中,寧簌伸了個懶腰。
她觑了眼電腦右下角,點開了聊天框。
殷楚玉:“加班?”
寧簌:“嗯。”幾秒鐘後,又道,“一個小時。”
殷楚玉:“棘手嗎?”
寧簌:“也不算吧,競争的姐妹社比較多,大家都想拿到徐教授的文稿,得充分發揚我們社裏的優勢呢。”公司積澱重要,她這個編輯的個人素養也是重點。研究方向大致相同,可別人也有專業對口的人員,還比她有資歷。
一座壓力之山就這樣砸到了養老鹹魚的背上——沒把她砸死,反而重新激活了好勝心。
一個小時只是估量,等到事情告一段落的時候,已經将近八點了。
寧簌點了點手機屏幕,猶豫片刻,給殷楚玉發消息:“我下班了。你吃了嗎?”
殷楚玉:“我在你公司樓下。”
寧簌:“???”她使勁地揉了揉眼睛,還以為自己加班到出現了幻覺。
是不是有點突然呢?
難道是确認了她沒被工作給摧垮後,來算那句“前妻姐”的賬了?
記仇,但體貼。
雖然不是立判斬立決,可也不會拖到秋後。
寧簌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收拾,直到邁出公司大樓後,才收斂起一路狂奔時候的狂肆,捋了捋劉海,邁着從容而又沉穩的步伐找到了殷楚玉的車。
在副駕駛還是後排中猶豫一瞬,寧簌選擇了從心。
她沒敢打量殷楚玉的神色,專心地系安全帶。
殷楚玉說:“在外頭吃?”
寧簌點頭:“好哦。”
殷楚玉又問:“想吃什麽?”
寧簌:“都可以。”
殷楚玉睨了寧簌一眼。
寧簌莫有些心虛。她知道,一個極度挑食的人說出“都可以”是多麽荒謬,但現在改口也來不及了,只要她不挑三揀四,一定不會被嘲諷的對不對?
而且,殷楚玉知道她的飲食習慣。
不管給自己找多少借口,寧簌的心中還是在打鼓。
那被工作驅逐的忐忑重新回來了,而且愈演愈烈,有燎原之勢。
寧簌悄悄地轉頭,凝視殷楚玉的側臉,欲言又止。
她的目光太明顯,殷楚玉無法忽視。
在等紅綠燈時,她轉頭看寧簌,唇角浮着淺淡的笑:“怎麽了?我的前妻妹。”
鮮血倒沖,像是紅油漆桶潑來,寧簌的臉一秒變紅。
她往後靠着,心髒被一股巨力擂動着,砸得咚咚震響,心跳聲混雜着殷楚玉的調笑,經過思維的發酵,最後變成了震耳欲聾、回音不絕的轟鳴。
她緊繃的神經震顫起來,在驚慌失措和尴尬罩頂的同時,心中交織起了一種微妙、奇特而誘人的刺激感。她的神經末梢興奮了起來,像是手中握住一把利刃,帶來一種危險的愉悅。
種種情緒如電光石火般閃耀着穿過她的血液,撩撥着她的神經。
寧簌緩慢地擡手摸了摸發燙的耳垂,打了個哆嗦。
為什麽她還想再聽一次?
她變态了?真的病入膏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