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030
第30章 030
手機鈴聲打斷寧簌的思緒。
她朝着殷楚玉瞥了一眼, 見她垂着眼睫,任由鈴聲在客廳中回蕩。
蹲坐在沙發上的小貓優雅地起身,輕輕跳到了貓爬架上蹲坐着。
這吵得貓都受不了了呢。
寧簌很貼心, 替小貓排憂解難,她問:“推銷廣告?”
殷楚玉拿起手機, 掃了一眼說:“梁成君。”她也沒避開寧簌, 依舊安坐在沙發上,點了接通。
按理說,識趣的寧簌就該邁着她灌了鉛的雙腿避讓了, 可一想到梁成君那天莫名其妙的惡劣态度和敵意, 她就不想挪動腳步, 仿佛只要她站在這裏,就能在無形中破壞殷楚玉和梁成君之間的“和諧”。
殷楚玉垂眼,神色淡淡的, 她不怎麽說話,偶爾才嗯兩聲,可慢慢的,她的眉頭蹙起來了,眼中顯然露過幾分不耐——就像當初在學校裏面對狂蜂浪蝶時那樣。
寧簌聽不見梁成君說什麽, 她直勾勾地盯着殷楚玉, 心中倒數着時間。
不出意外的,殷楚玉簡單而敷衍的“嗯”字變成了令人心驚肉跳的長句:“與其在這裏跟我道歉說自己記性不好, 不如早點打開購物軟件下單一支錄音筆。難道你還指望我遠程替你下載嗎?”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可替梁成君默哀一秒鐘後, 寧簌不免露出幸災樂禍的神色。
在諷刺完梁成君後, 殷楚玉直接挂斷電話,将手機扔到一邊。她雙手環胸, 擡眸看着一直站着的寧簌,問:“不累嗎?”
可能先前的諷刺留下的印痕太深,落到寧簌耳中的話也像是帶上了冷冽的嘲諷。寧簌挺了挺腰,說:“坐久了腰疼。”
殷楚玉:“……”她的視線往寧簌的腰上巡游一圈,狐疑中夾雜着幾分迷惑。見寧簌始終沒有坐下的打算,她也不好強求,只好道:“那站着吧。”
寧簌咬了咬下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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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妻姐是在笑她嗎?什麽人啊。
殷楚玉忽然說:“梁成君跟我讨論劇本的事。”
寧簌一愣,前妻姐的态度……不太像是讨論呢。
殷楚玉仿佛看穿寧簌的心思,溫聲道:“下午跟她見了一面。”
怪不得自己回來的時候她沒在家呢。
讨論得怎麽樣了?殷楚玉的臉上似乎沒有事情解決後如釋重負的松快。要問嗎?作為室友,作為被殷楚玉送禮物的朋友,既能滿足自己的好奇心,也能表示恰當的關懷,問一問也沒問題吧?寧簌很快就說服了自己。
她一邊朝着沙發上挪,一邊問:“還要修改嗎?跟她的記性有什麽關系?她的記憶不好嗎?”寧簌一口氣問了三個問題,意識到想要“恰當”其實很難的時候,寧簌動作一僵。她的身體懸浮着,仿佛下面的不是沙發,而是燒得通紅的鐵板。
殷楚玉看着寧簌要坐不坐的模樣,以為她是腰疼發作,遞給她一個抱枕。
寧簌順手接過抱枕,将它擁在懷裏。她的身體陷入柔軟的沙發裏,那倍經折磨的雙腿得到了解放,舒服得她想要眯着眼喟嘆一聲。可她記性好着呢,不會忘記自己不久前說的話。此刻,靈機一動,找到一個借口為它畫上圓滿的句號:“俯視的話,有點不合适吧。”
殷楚玉輕笑了一聲,她有時候跟不上寧簌發散的思維,可她喜歡這種沒在秩序中的趣味。
“還要繼續修改,她跟我說不記得下午說的點了,想再約我見一面。”
寧簌眉頭一皺,這是真的記性不好?還是說醉翁之意不在酒!玩弄一些讓人不耐煩的小把戲。
殷楚玉很客觀地描述:“她的記性的确不大好。”
有時候是真忘了,有的時候想讓自己忘了。
寧簌抿了抿唇,殷楚玉是在替她開脫嗎?那句“遭瘟的前任”還在她腦子裏回蕩,雖然知道當着殷楚玉的面蛐蛐她的朋友不太對,可寧簌壓不住自己的小惡劣,很刻薄道:“那一支錄音筆怕是不夠吧,要是丢了怎麽辦?要是沒電了怎麽辦?”
殷楚言簡意赅:“與我無關。”
梁成君的健忘最折磨的是她的助理,她組裏的人,大部分時候影響不了她。
寧簌觑着殷楚玉的神色,揉了揉懷裏的抱枕,她猶豫了一會兒,狀若無意地問:“那明天還要出去嗎?”
殷楚玉注視着寧簌,問:“跟誰?”
寧簌刻意隐沒了梁成君的姓名,讓詢問變得含糊不明,好給自己留一線餘地。但殷楚玉的反應太直白,寧簌只得舉白旗投降。她托着腮,擠壓着自己的面頰,掩藏住心緒,只用雲淡風輕的态度說出那個名字:“梁成君。”
殷楚玉又甩出問題:“為什麽要去呢?”
寧簌瞪了殷楚玉一眼,這還要問她嗎?當然是談工作了。将揉到變形的抱枕扔回給殷楚玉後,寧簌又意識到自己在無意間耍了脾氣。她身體一僵,道歉的話還沒說出口,殷楚玉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我不想跟她出去,十句話裏有八句是廢話。”殷楚玉的口吻很随意,她攏住了抱枕,放松身體靠在沙發上,又繼續說,“我跟她不是長期的合作,一來是關儀希望,二來是她的那個項目提案我有點感興趣。”
但在梁成君假公濟私的态度下,她的興趣和耐心快要消耗光了。
寧簌扭頭看殷楚玉,其實就算是她們在一起的過去,也很少有閑談這些的機會,從殷楚玉口中聽到“想”“不想”以及“喜歡”“不喜歡”是一種很稀奇的事情。
殷楚玉朦胧像輕雲中的月,渺茫似山中的煙岚,面對那種懸浮和不真切感,過去的寧簌很少會覺得不對勁——只有到了情緒最激蕩的也是她們所擁有的最後時刻,她才對殷楚玉的“淡”感到了不滿。
在“理應如此”和“為何如此”中,她陷入一種高山将崩的恐慌,好像再拖下去會有她無法面對的東西出現。她在構建殷楚玉的虛像,又本能地尋找貼近殷楚玉的真實,如果兩者截然不同,那理想與現實的破碎掀起的滔天浪潮恐怕會将她整個人淹沒。她選擇了“快刀斬亂麻”,或者說是“逃避”。
寧簌心不在焉地想着,她擡眸看殷楚玉:“什麽算是廢話?”
殷楚玉:“跟閑雜人等說的話。”她笑了笑,又說,“你還要問我什麽是閑雜人等嗎?”
寧簌搖頭。
以前她就是殷楚玉眼中的閑雜人等。
殷楚玉願意借給她書,偶爾會解答她的困惑,可卻不給她聯系方式。
能不能在圖書館裏相逢,全靠緣分以及她的努力。
殷楚玉問:“在想什麽嗎?”
寧簌心中默默說,想我還不夠了解你。
在聽到別人說她跟女朋友很陌生時候,她是生氣、是難過、是迷茫,卻沒有想過要怎麽解決。
寧簌轉移話題:“半個月後我可能到S市出差。”
殷楚玉看着她:“多久?”
寧簌:“如果去的話,三到五天吧。”
“貓——”只說了一個字,寧簌就剎住了。
餘下的話梗在喉頭,她壓根不用拜托殷楚玉替她照顧大小姐,因為大部分時候,她起得都比殷楚玉晚,能做的事情就是把垃圾提出去丢掉。
殷楚玉說:“我會照顧好它們的。”
寧簌毫不懷疑殷楚玉這句話,畢竟她凝視着貓的時候,表情比看人生動多了,還有那能溺死人的溫柔寵溺。
她怎麽就沒能托生成一只貓呢?
寧簌沒能很好地管住自己的嘴:“你以前……沒提過喜歡貓。”
殷楚玉的回答不像是回答:“那我該喜歡什麽?”
寧簌不假思索:“鶴。”
殷楚玉調侃道:“這是國一。”
寧簌:“……”她的眼神亂飄,索性站起身,掩飾性地捶了捶腰,緩解那如漲潮似的浸染身心的情緒。
殷楚玉看着寧簌的腰,嘆氣道:“筋膜槍在那邊櫃子裏。”
寧簌:“!”哪裏需要筋膜槍,她的腰好得很。
但要是跟前妻姐解釋這個,似乎又有些不對勁。
好在響起門鈴聲将寧簌從尴尬中撈了出來,站在客廳中的她一馬當先,噠噠噠地跑去迎接她們兩個人的豐盛晚餐。
她知道私家菜館不接受外訂,但……殷楚玉除外。
這就是人情的力量。
吃飯的時候兩人都很安靜,按照前幾天培養出來的默契,一個前往書房工作,一個将下班後的鹹魚狀态貫徹到底,跟着小貓學癱倒十八式。
殷楚玉說:“我去改劇本。”
寧簌詫異地看着殷楚玉,前些天根本沒有這樣的招呼,只是一轉身就将自己的身影藏在那扇虛掩的書房門中。
寧簌問:“要到很晚嗎?”
她忽然間想起一件事情,她跟殷楚玉住得近,在清醒的時候,不至于聽不見殷楚玉回到房間的聲音。只能說殷楚玉睡覺的時候,她已魂夢周游九天。她的早睡習慣是因殷楚玉養成的,幾乎和她的作息同步,但現在,她踩着殷楚玉曾經留下的步履,卻始終找不到殷楚玉的蹤跡了。
殷楚玉沒說話。
寧簌與殷楚玉對視,像是被她的眼神蠱住,片刻後才倉皇地挪開視線,她輕輕說:“你怎麽也開始熬夜了啊。”
殷楚玉眼底的情緒浮動,可像是潮水來得快退得也快。她慢條斯理地回答寧簌:“為了生活。”
意料之外的答案。
寧簌無語。
她的臉上難道寫着“好騙”兩個字嗎?
大概是寧簌眼神中的譴責太明顯,殷楚玉改了口:“為了生存,為了抗争。”
寧簌:“……”這不是更離譜了嗎?
可殷楚玉的神色不太像開玩笑,寧簌的思維不由自主地發散,難道殷楚玉還在被離譜的夢境追逐,以至于要靠逃避睡眠來對抗那股神秘力量嗎?她跟殷楚玉身上的神秘事能發生第一次,為什麽不能發生第二次、第三次呢?
她沒有夢到奇怪的小神仙了,是因為在夢裏手段太粗暴,導致小神仙對殷楚玉伸出了魔爪嗎?畢竟在她的無數願望裏,同居只是其中一個且只是第一步而已,誰知道是不是連售後都包的一條龍服務。
她有時候的夢境氤氲而又潮濕,像是江南連綿的梅雨季,在醒來後只留下了朦胧的光影和如羽毛搔過的酥麻和顫栗。
這是天意的暗示嗎?
殷楚玉是否與她同夢呢?
寧簌的眼神迷離,面色漲得通紅,可不管怎樣窘迫慌亂,責任感都在剎那間挺身而出,她聽到自己飄忽的聲音響起:“有什麽是我能幫你的嗎?”
自從同居後,她精神百倍,沒再被電擊困擾,甚至開始思考什麽時候能解除契約,可在她看不到的角落,殷楚玉還在水深火熱中,甚至連規律的生活都開始崩壞。
殷楚玉安安靜靜地望着寧簌:“有。”
寧簌理智回籠,自言自語:“可……是不是不太合适?”還沒到同屋就直接同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