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07
第07章 007
都說殷楚玉是個說話刻薄的人,其實寧簌也“不遑多讓”。
只是她的缺德和陰陽怪氣,沒有用在殷楚玉的身上——當然,那都是過去式了。
她以前将人供在神龛上,奈何神女要下人間。
無聲的寂靜在蔓延,在具現化的、沉凝的氛圍中有力地拍打着寧簌的心。
如果那天沒有遇到殷楚玉,那不太美妙的相親局,寧簌可以輕輕地把它忘掉,可偏偏碰到前妻姐,她的倔強高傲啪嗒一下甩在地上,只留下一種如影随形的尴尬和窘迫。
她寧簌可是個連分手都要體面的人吶。
心中的小人在鬼叫,現實中的寧簌揪着背包帶頭皮發麻。她悄悄地看了殷楚玉一眼,她的那句攻擊沒有給殷楚玉造成半點傷害,而殷楚玉的嘲弄呢,直接給她一刀,差點把血條怼到底。
真是太不公平了!
寧簌很不爽,但是在那不清不楚的氛圍中,又莫名的洩氣。
“喵。”貓包裏的小家夥很不耐煩了,它出聲打破凝滞的氛圍。
殷楚玉終于動了動,從寧簌的手中接過了貓包。她抿了抿唇,解釋說:“梁成君回去抱小貓了,你再等等。”
寧簌悶悶地應一聲。
養貓大業一波三折,她的養貓志氣都快被搓沒了。
殷楚玉提着貓包往屋中走,門拉開後,寧簌的眼前一片豁然開朗。
原本就美麗的前妻姐更是鍍了層明亮的光,依稀和記憶中的那道人影重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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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的殷楚玉沒住在吓死人的大平層,而是住在學校不遠處的普通小區裏——面積不一樣,但裝修風格倒是如出一轍的性冷淡。
殷楚玉低下身,将貓包裏的道德經放了出來。她看着道德經如脫缰的野馬,閃電般地沖向貓爬架,片刻後才扭頭看門外的寧簌。
不用她說話,寧簌就知道她的意思。
隔着老遠盯着被扔在地毯上的貓包,寧簌蹑手蹑腳地從玄關的鞋櫃裏找拖鞋。
她很主動,畢竟不想聽殷楚玉說“要我給你搬條椅子到門口嗎”一類的話語。
晴空萬裏,開闊的視野向着遠方延伸,抵達的不是青山白雲,而是聳立的高樓大廈,這是城市的通病。
寧簌坐在灰調的沙發上,雙手拘謹地搭在膝蓋上。
她們誰也沒有說話。
除了小貓咪叽裏咕嚕的聲音,屋中沒有其它動靜。
不過在殷楚玉扔下一本書的時候,那安靜到死寂的氛圍被打破了。
啪嗒一聲,響亮清脆。
寧簌仰起頭看殷楚玉那張冷若冰霜的臉。
年輕的時候喜歡一頭撞向冰山。
而現實給她上了一課,教會她露出的冰山只是一角,底下結成的冰層非人力可為。
與其想着撞碎冰山,還不如給自己一刀更痛快。
殷楚玉把書放下後就扭頭走了,等到寧簌擡起頭時,已經看不到她的身影。寧簌轉動着脖頸,放開膽子打量着偌大的空間。
鞋碼合适,沒有其它閑雜人等生活的痕跡呢。
寧簌唇角翹了翹,可發現自己側重點不對時,想給自己一個嘴巴子,可動作輕輕的,沒舍得用力。她的手撫在唇角,更像是鬼祟的竊笑。
道德經不知道從哪個角落竄了出來,小炮彈一樣飛入寧簌的懷裏。
寧簌擡起手指點了點它腦袋上那撮黑毛,說:“太蠢了你。”
道德經:“喵?”大概是覺得寧簌說話不中聽,又給她一拳。
寧簌逮着道德經揉了兩把,才在它奮力的抵抗中意猶未盡地松開手,她的視線終于落到殷楚玉拿給她的書上。
在她跟殷楚玉确定關系後,她到過殷楚玉當時的家。
不像現在的青天白日,那是一個溫柔的明月夜。
她腦子裏過了無數種纏綿缱绻的場景,懷着滿懷羞澀和忐忑,結果殷楚玉遞給她一本書——圖書館的庫裏沒有檢索到的,她寫論文需要參考的絕版書。
跟女朋友的意亂情迷變成跟文獻的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
臨近畢業的那段時間,其實都是自由人,不怎麽需要往學校裏跑了。寧簌回寝室的次數不多,東西陸續搬到殷楚玉那邊,與她處于半同居的狀态。
殷楚玉需要忙碌的時候總會遞給她一本書。
寧簌:“……”她是喜歡書不錯,但是女朋友顯然更重要啊。
她的臉皮時而厚時而薄,瞧着殷楚玉那張禁欲的臉,莫名覺得她滿腦子的黃色廢料都是一種亵渎了。
少,可也不是沒有,但緊接着一個更致命的問題出現了。
在一陣菜雞互啄後,殷楚玉徹底變成一個枕頭公主就算了,還馬不停蹄地朝着六根清淨的無欲階段奔馳,精神共鳴固然重要,但……她就不能魚與熊掌兼得嗎?
這種壓抑的心情被那神聖的宗教音樂推向巅峰。
就算寧簌有那個心思,在經過那來自天國的音樂洗滌後,她也變得腦袋空空,兩眼一閉直接昏死。
寧簌經過仔細分析後得出一個結論,殷楚玉可能不喜歡人。
陪伴不一定是因為愛,也可以是習慣。
她在殷楚玉感到寂寞的時候趁虛而入,可她最終沒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帶着那麽點不甘,寧簌擡起頭。
客廳的裝飾物多是挂畫,沒看到佛像神龛,也沒看到聖母瑪利亞。
不像是虔誠的信徒。
不過殷楚玉那張臉自帶離塵出世感,佛曰人人都是佛,可能她照鏡子就是一種參拜吧。
寧簌最終還是沒翻開書,死去的回憶持續不斷地攻擊着她脆弱又堅強的小心髒,直到一通來自陳散的語音通話打散了她凝聚的怨氣。
“大好周末,出來玩嗎?有妹妹,哦不,是姐姐組了個局。”陳散很及時地改口,“再不行樂,明天又要去上班擰螺絲了,難道你不把握這大好光陰嗎?”
寧簌無語,她将手機拉遠了點:“我不喜歡姐。”
陳散:“ok,我知道,你就喜歡你的前妻姐。有姐姐,也有妹妹,拓寬一下你的社交面,你想脫單就動起來啊,一不網戀,二不社交,難道等着天上掉下個女朋友嗎?等待是沒指望的,一直等待後你會收獲一直等待。”
廢話文學排隊鑽入耳中,在陌生環境裏的寧簌就像是一只應激的小貓,聽到“前妻姐”三個字就彈射起。“什麽前妻姐,我才沒有牽挂。好的前任就是一具屍體。”
十分慶幸沒有跟陳散提抱錯小貓的事情,要不然等來的必定是損友毫不留情的嘲笑。
陳散:“別激動嘛,你就說你出不出來?我來你家找你?”
“別——”話還沒說完,寧簌就看到光滑如鏡面的茶幾上落下一道綽約的身影。
殷楚玉是什麽時候出現的?她聽到了幾句話?她是幽靈嗎怎麽一點動靜都沒有?還是說早已經白日飛升成神了?
鮮血頓時倒湧,一下子沖向四肢百骸,擠紅了寧簌那張泛着苦澀的臉。
在這一瞬間,她非常想投胎重開。
心虛到了極點的寧簌毫不猶豫地掐斷通話,假裝沒發現殷楚玉的到來,伸出顫顫巍巍的手,去拿茶幾上那本書。
殷楚玉的神色平靜,話語中有一種置身事外的淡然:“梁成君在路上了,小貓沒事。”
大概沒聽見。
寧簌松了一口氣,可還是沒敢扭頭看殷楚玉。
她捧着書翻了兩頁,陳散的電話又來了。
寧簌:“……”她真想把陳散當成爛西瓜劈了。
“不接嗎?”殷楚玉問。
寧簌怕啊,她怕陳散語不驚人死不休。
悄悄地看了眼殷楚玉緊蹙的眉心,寧簌朝着殷楚玉說了聲“抱歉”,就昏頭轉向的在這房子裏找陽臺。
手機的震動嗡鳴讓人心煩,寧簌暈頭轉向,找到一扇疑似陽臺門的門,用力拉開。
陳散的嗓音傳出:“簌寶,你怎麽回事?鬼鬼祟祟的?”
寧簌咬牙切齒:“在偷情!”
吱呀一聲,陽臺門響了。
寧簌僵住,一種絕望鋪天蓋地而來,将弱小可憐又無助的她整個兒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