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簪子
簪子
嚴霁在宴席還未結束前就睡着了,他似乎特別黏着于沉月,回去的路上醒了一陣,陌生的馬車裏哭喊着不肯讓乳母抱,直到實在沒辦法停下車,乳母将他交到于沉月的手中,他才停止了哭泣。
“小家夥到底是你生的,父子連心,想時時刻刻和你在一起。”嚴深照例幫于沉月托着手臂,減輕他的負擔,嚴霁哭紅的雙眼重新閉上,漸漸睡了過去,于沉月看着懷裏的孩子,內心深處一片柔軟,他親了親孩子的額頭,緊接着又将目光轉移到嚴深的身上,“今晚孩子抓周,皇上龍顏大悅,我真沒想到霁兒會做出那樣的選擇,不會是你為了讓霁兒當世子,偷偷做了什麽吧?”
“怎麽會?這麽小的孩子,變數可太多了,是他自己什麽都不懂胡亂選的,再說了,他不管選什麽,以後都是我們的好孩子。”嚴深從他的手裏接過嚴霁,懷中的嬰兒眉頭皺了幾下,但好在沒有要醒的意思,二人松了口氣,随即都笑了起來,但又怕吵醒孩子,只能将笑聲無言地憋在胸口。
過了冬至,夜晚的寒風吹得人發顫,嚴深讓乳母先将孩子抱進府中,自己則不顧身旁下人的眼光,直接将于沉月攔腰抱起,對方顯然沒想到他會這麽做,臉上閃過一絲驚訝,雙手卻自然地扣上了他的脖子。
“阿深……”嚴深的懷抱異常溫暖,于沉月羞地将臉埋進他的心口,直到被對方抱上了床,他臉上的溫度才稍稍降了下來,屋內溫暖而明亮,留在府裏的順心按照嚴深的吩咐早就将炭火點燃,“我已經基本恢複了,不需要這麽仔細……”
“才三個多月,身子還是要當心。”嚴深細心地幫他解下大氅,将剛備好的湯婆子送到對方的手心,便讓金珠他們去打熱水,“今日進宮想必是累了,我讓他們打水進來給你泡腳。”
“進宮前不是都沐浴過了嗎?況且這些事,你不用親自做的。”于沉月坐在床邊,看着對方蹲下身子熟練地幫自己忙活,捧着湯婆子的雙手微微縮緊,“自從我懷了霁兒,你親力親為的事就越發多了……”
“夫夫之間,不說這種見外的話。”嚴深蹲在他的身邊,臉上沒有任何的厭煩之色,手悄悄伸進熱水中就要撓對方的腳心,于沉月輕呼一聲,擡起腳濺起一陣水花,惹得嚴深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于沉月見狀反倒是起了玩心,當他準備故技重施再一次逗弄對方時,嚴深矯捷地握住了他的腳踝,然後用手輕拍了一下他的腳背,故作深沉卻又藏不住笑意地說了句淘氣。
當嚴深收拾完一地的水,洗漱完畢回到床上的時候,于沉月正躺在被窩裏背對着他,他小心地爬上床,從後面摟住對方的腰,結果手剛搭上,懷裏的人就轉過身來,一雙眼睛不帶絲毫的睡意,映着明亮的燭火望着他,“就知道你沒睡。”嚴深親了兩下對方的唇,繼續着手上的動作,于沉月發出兩聲舒服的悶哼,往對方的身上靠緊了些,“今日不得已坐了一整夜,你一定腰酸背痛的,我幫你揉一揉。”
“被你看出來了。”于沉月将嚴深的手往自己最不适的地方挪了幾下,嚴深笑着加大了手上的力度,惹得懷裏的人動了動身子,手伸出被子攥住了他的衣襟。
“糟糕,差點忘記了一件事。”嚴深的動作突然停下,他坐起身來,從床頭櫃拿出一樣東西,“猜猜是什麽?”
“這是?”話音未落,對方就迫不及待地将東西舉到他的面前,那是一根透亮的白玉簪,沒有過多的珠翠點綴,簪頭被雕刻成一大一小兩朵梅花,看上去別樣的精致,“送你的,周年禮物。”
“周年……”于沉月癡癡地接過對方手裏的簪子,嚴深将他摟在懷裏,耐心地解釋道,“今年我們的周年紀念沒有出去慶祝,那時你剛出月子,府裏事多,我沒來得及給你準備,這是遲來的禮物,希望你能喜歡。”
“你……怎麽……”手裏的簪子似有千斤,于沉月不知該如何回答,就聽見對方接着說道,“明日我幫你绾發的時候,幫你戴上可好?月兒戴上一定好看。”
“阿深,你為我準備了禮物,我卻什麽都沒準備,只在那日和你說了周年快樂,我……”于沉月開始不住地哽咽,嚴深連忙伸出手來把他擦淚,懷裏的人永遠都那麽讓他動心,“傻瓜,別哭,哭傷身子,你為了我懷胎十月,生下了我們的孩子,這就是給我最好的禮物。”
“月兒,其實是我要謝謝你,你知道我以前是個孤兒,不知道自己到底姓甚名誰,也從來沒想過會結婚生子,是你的出現改變了我,你知道了真相不嫌棄我,還願意為我生孩子,雙兒生産不易,你辛苦了那麽久,疼了那麽久,我只是讓人打了一根簪子,怎麽能比得上你對我的好呢?”
于沉月聽了他的話漸漸停止了抽泣,嚴深撫摸着他的臉,幫他拭去淚痕,再牽起對方的左手,親吻着那枚指環,“我愛你。”
“阿深,我離不開你了,對不對?”于沉月主動伸出雙臂環上對方的脖頸,又一滴淚水順着他的臉頰滑落,滴在嚴深的後背上,“別離開我,別離開我和霁兒……我好怕,怕你會回到你以前的那個世界,留下我和孩子……那我……我該怎麽辦?”
“不會的。”嚴深抱緊了懷裏的人,一字一句地安慰道,“不會,永遠都不會,我會陪你和孩子一輩子。”
“怎麽好端端地問起這個?”于承風沒想到自己的孩子叫他過來是為了一樁成年舊事,難怪金珠他們都不在旁邊伺候着,“當年先皇後的事鬧得沸沸揚揚,皇上年輕氣盛,沈家自然是付出了慘痛的代價。”說到這裏他擡起頭,閉上眼回憶起當年宮裏人人自危的場面,鼻腔裏仿佛還能聞到那可怖的血腥味。
雖然知道機會渺茫,但于沉月還是試探性地問了一句,“可留有活口?”要是留下活口,那查起來也會方便許多。
“活口?”于承風不知道沈茜還活着,他搖了搖頭,喝了一口手中的茶,“殺害皇後是多大的罪,皇上誅了沈家九族,若不是先皇後在臨終之前,求皇上不要大開殺戒,為她失了分寸,不要說皇後宮裏伺候的宮女嬷嬷,就連當年的那群太醫,怕是一個也活不了,要不然現在的太醫院院令不可能還姓薛。”
“原來薛太醫當年在場。”于沉月計上心來,或許可以從薛太醫那裏再知道些事,不過他不打算麻煩薛苓,他們父子關系不算融洽,他不想再讓對方為了他和嚴深的事情煩惱,或許過幾日他可以找個理由讓薛太醫來一趟王府,自己親自去問。
于承風看不出他的心思,但作為父親,他自然希望孩子事事如願,但還是有必要多提醒兩句,于是接着說道,“其實,我作為太傅,雖經常出入宮中,但後宮的秘辛所知甚少,大部分的事,你問其他人也一樣可以得知,若真想知道些什麽旁人所不了解的,不如想辦法去問貴妃娘娘,不過……還是別問的好,沈茜是沈家的養女,皇上都沒有放過沈家,可見此事……”
“沈茜是養女?”于沉月第一次聽說,原來沈茜不是沈家真正的女兒,怪不得嚴深說,她當時嘶吼着朝皇上發問,為什麽是她入宮,“沈家不希望自己的女兒進宮為妃,所以選了當時适齡的沈茜。”
“是,她和你母親一樣,其實京城中很多大家族都會這麽做,将貧苦人家的孩子養在家裏,一來是彰顯他們的慷慨,二來你也明白,從小和家裏的孩子一塊兒學規矩,學本事,等到有一日需要他們來報答恩情的時候,他們是沒辦法拒絕的。”
于承風放下茶盞,突然想到什麽,用手劃了一下茶蓋的邊沿,“對了,我記得好像就是沈茜入宮的那一年,沈家的小兒子去世,沈家費了心思将他的棺椁送回老家仟州,他們老爺還特地告假,親自送兒子離開,記得那孩子的剛行過冠禮,可惜,現在想想,或許就是因為這樣,他們才會選擇養女入宮。”
“原來如此,多謝爹爹。”于沉月說着從床頭的盤子裏拿了塊糕點,他懷孕那會兒戒了許久,現在又饞了起來,嚴深一大早就派人去買了不少,于承風這會兒才注意到對方頭上的發簪,伸手指了指問道,“新的簪子?看着倒是不俗,王爺給你的?”
于沉月輕輕嗯了一聲,低下頭繼續吃着手中的糕點,于承風笑着點點頭,他是臣,王爺是君,他沒資格評判什麽,也不敢多說什麽,但實話實說,嚴深他是真的很滿意,“真好,你們夫夫和睦,爹爹就放心了。”
等到于承風離開,于沉月立刻叫來了文昌,這次是個苦差,他必須要交待清楚,“文昌,辛苦你幫我跑一趟仟州,去幫忙查查當年,沈家的小兒子被埋在哪裏,然後……”
于沉月低聲在對方的耳畔吩咐着,文昌一一答應下來,表示自己會立即出發,“別急,我有個東西給你。”于沉月從櫃子裏拿出一個小胭脂盒,交到了文昌的手中,“這裏面的東西可以遮蓋你手上的胎記,取出一點抹在手腕上,等一會兒幹了便好,沾水也不要緊,露不出破綻,出門在外諸多不便,小心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