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周年
周年
悶熱的夏日終究随着日升日落而逐漸遠去,夏風帶來的暑氣被蕭瑟的秋風卷走,轉眼天就涼了。
韓秋殊也在這個金秋時節誕下了一名女嬰,取名為初思。據呂琳琅說,他生産前一日還在和嚴爍吵架,結果氣到生産,把隔着門生悶氣的嚴爍吓壞了,幾個時辰之後,孩子順利降生,可躺在床上的韓秋殊還憋着一肚子氣,不允許嚴爍進屋看他,對方求了好久才松口,進屋後,嚴爍握着他的手表示,以後有什麽事情一定和他商量,絕不會再惹他這樣生氣。
“都是做爹爹的人了,怎麽氣性還這麽大?”呂琳琅坐在床邊,和進宮的于沉月一起逗弄着懷裏的初思,她伸出纖細的手指小心地碰了碰對方的小手,惹得小家夥朝她笑了起來,“也就你敢這麽和五殿下置氣。”
“誰讓他非氣我不可,我給他生孩子,懷胎十月,一朝分娩,累得要命又疼得要死,他還敢那樣和我說話。”韓秋殊躺在床上,用手狠狠地拍了一下床墊,于沉月擔心他受風着涼,連忙幫他把手放進被子裏,“他不是已經道歉了嗎?況且你在坐月子,別生氣了,對身體不好。”
韓秋殊本還想再說些什麽,呂琳琅懷中的初思就先一步哭了起來,小小的嬰兒不能說話,只能用哭來表達不滿,床邊的二人哄了一陣發覺無濟于事,沒辦法只好将孩子交給了乳母,乳母抱着孩子熟練地喂了奶後,小家夥停止了哭泣,慢慢閉上眼在乳母的懷裏睡着了。
呂琳琅讓乳母把孩子帶下去,于沉月則望着孩子離開的方向出神,韓秋殊見狀,将不安分的手又抽了出來,拽了兩下對方的衣袖,“你和二哥早晚也會有的,到時候可有得你累。”
“沉月,別擔心。”呂琳琅往對方的身邊靠近了些,将自己的手搭在對方的背上,“緣分到了,就來了。”
“謝謝你們。”于沉月朝他們二人笑了笑,韓秋殊卻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在被子裏扭動了兩下,臉上浮現出一絲不滿,“等琳琅你出宮,我身邊就沒個人一起說話了。”
“我們會經常進宮來看你的。”說着,呂琳琅和于沉月對視了一眼,他們不知道的是,韓秋殊進宮前,和嚴爍的目标就是希望嚴泓可以封王出宮,這樣,宮裏的消息他們就不會知道的那麽快,嚴爍就能事事為先,一步步成為北麟帝最喜愛的孩子。可如今,真的得償所願,嚴泓封了晉王,呂琳琅跟着出了宮,他竟然覺得身邊突然變得冷清起來,心裏也會生出一絲不舍。
送于沉月出宮的路上,呂琳琅身邊只帶了香柏,望着那道門,想想再過兩個月,自己也能像對方一樣這麽輕易地,大步地走出去,她臉上就止不住笑,“到時候,我日日去找你,你可別嫌我煩人。”
“我只怕你不來。”于沉月上了王府的馬車,掀開窗簾和她揮手告別,直到看不見對方的身影,他才放下簾子,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布包,布包裏放着一只白玉镯,那玉溫潤清透,潔白無暇,這是先皇後的遺物,是為嚴深未來的妻準備的,今日他剛入宮,就被太後請到了自己的宮中,将此物交給了他。
太後握着他的手,親自将镯子交給了他,雖說于沉月的母親是太後母族中的養女,但終究是母家的人,又嫁給了自己的孫兒,怎麽會不關心呢?
“沉月,你也知道,嚴深是錦禾唯一的兒子。”她在宮裏這麽多年,懂了太多,看透了太多,嚴深現在寵着他,保不齊是因為現在還新鮮着,在皇家,他們生下孩子,才是唯一的指望,“子嗣的事,哀家不願再講,但……快些總沒壞處。你父親對你母親一心一意,可這世間有多少男子,能和你父親一樣,我想你也清楚。”男人的話若是全當真了去,那她早就死在宮中,這太後的位置,也不會是她來坐。
“你的夫君不是普通人,趁年輕,趁他還在意你,在意他說過的承諾,生個男孩保住你王妃的位置,才是最好的。”想到太後最後的叮囑,于沉月眼裏的光黯淡了幾分,一年了,他和嚴深不在乎孩子,可身邊的各種聲音從來沒有斷過,今日太後親自和他說這些,讓他的這顆心又變得惶恐不安起來。
但他不願意再把這些事說給嚴深聽,讓他也徒增煩惱,所以下了馬車後,于沉月裝作無事的樣子,一如既往地由着門前的嚴深拉住他的手,等他們進了屋後,和往常一樣膩了一陣,只不過這一次,對方似乎要激動地多,有些忘了分寸,他不得不用手在對方的背上拍幾下,才停下了這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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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對方的笑容,他沒有詢問原因,午膳很快就端了上來,滿滿一桌都是他愛吃的菜,嚴深遣走了身邊的人,親自為他布菜,于沉月嘗了一口面前的魚,嚴深臉上的笑意更甚,于沉月放下筷子緩緩開口,“都是你做的?”
他現在已經可以嘗出對方的手藝,嚴深撐着下巴點點頭,并告訴他,因為今天是九月二十八,所以要自己做菜慶祝,略表誠意。
“九月二十八……”于沉月想起來了,去年的今天,是二人成婚的日子,“你……居然記得?”他們這裏沒有慶祝的習慣,于沉月沒想到嚴深會把這件事放在心上,還為了今天特地下廚。于沉月覺得自己變得愛哭起來,因為他能感覺到自己的眼眶又變得濕潤了,他用手背抹去眼角快要掉落的淚珠,重新拿起了筷子,這個男人真的願意事事親力親為,讓他不知道該怎麽回應才好。
飯後的點心,依舊是從桂春坊買來的荷花酥,于沉月咬了兩口,突然發現糕點的中間夾着個東西,他疑惑地将裏面的物件拿出,發現是個用糯米紙包着的指環。
“這……”還沒等他出聲詢問,嚴深就從他的手中接過指環,然後從自己的懷裏拿出另一枚一模一樣的指環,“月兒,這個指環是我特地找人打的,在我們那裏結了婚的人都會戴這個,我一直想今天該送什麽禮物給你,想來這個是最合适。”說着,嚴深幫于沉月将指環戴在了左手的無名指上,“指環內側我讓他們刻了一句話,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1]。月兒,我愛你,謝謝你幫我擋刀,謝謝你知道了真相後還陪在我身邊,不怨我騙你,讓我繼續做你的夫君。”
“阿深,我……你……你不用……不用這樣的。”于沉月顫抖着手,一時語塞不知該說些什麽,嚴深将另一枚指環交給他,指了指自己的手指,“月兒,你願意幫我戴上嗎?”
“我願意。”眼前的景象被自己的淚水弄得模糊不清,但于沉月依然可以将指環準确地戴在對方的無名指上,“都怪你,以前我沒有這麽愛哭的。”爹爹流放的這一年,不管多苦,他都沒有在外人和金珠的面前流過眼淚,可自從和嚴深在一起後,卻時常被他感動到哭得停不下來。
他以前未有婚約的時候常常在想,自己會嫁給什麽樣的人,他想過很多種可能,但唯獨沒有現在這一種,眼前的人,以最不可思議的方式來到他的身邊,呵護他,照顧他,包容他,他帶來的屬于另一個世界特有的愛,将他變成了另一個人,另一個更真摯,更坦誠的自己。
嚴深幫他仔細地擦去滿臉的淚痕,摸着對方的手,親吻了一下于沉月的指環,“是,都怪我。月兒,我還有一件事,希望你可以答應。”
“是什麽?”于沉月擡頭望着他,眼眶還泛着紅,嚴深親了兩下他的眼尾,擠上他的椅子,從背後緩緩抱住對方,“你還記得之前你生辰的時候,你說過會給我獎勵。”
“記得。”雖然不明白為什麽對方突然提到這件事,但于沉月是個說話算數的人,嚴深想要的獎勵,只要不是特別過分,他都會同意的。
“我……我知道你自從那件烏龍之後,心裏一直就有個疙瘩。”嚴深抱緊了懷裏的人,小心地觀察着對方的神色,确認無恙後繼續說道,“我不希望你再難過,與其留在京城悶着,不如出去走走,看一看大好河山,所以我向父皇說了,我想帶你出去游歷一段時間,他已經同意了,我們把府裏的事情都安排好後,就可以啓程。”
“出去?你說真的?”
為什麽他又看出來了?為什麽自己總是掩蓋的不夠好?于沉月靠在嚴深的肩膀上,心中五味雜陳,是自己不好,受那些想法的影響太深,早晨太後的話也是,他很難不去思考,沒想到自己居然耽誤了對方。
雖然嚴深不是他們這裏的人,但這些日子,他都在努力地做一個好王爺,經常向自己的爹爹請教,還會去莫家精進武藝,連字都好看了不少,而現在卻因為自己要做出離開京城的舉動,“你不用耽誤自己,我其實不必……”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嚴深打斷了對方的話,他根本不覺得有耽誤什麽,他一直都希望身邊的人快樂,這就是他最大的心願,“你沒有耽誤我,月兒,你說過會給我獎勵的,可不能反悔,老實說,我自己也想去看看這裏的風光,書上寫的再好,都不如親眼所見,我希望那時候我的身邊有你,我的好月兒,答應我吧。”
于沉月笑了,一雙含淚的眸子閃着光,他伸出手來抱住了嚴深的脖頸,手上的銀指環窗戶灑進來的陽光下是那麽的耀眼,他不再去想早晨的事,不再去管旁人怎麽說,他現在所想的,就是陪在嚴深的身邊,“好,我答應你,我不反悔。阿深,我們就一起去看看這世間的萬物。”他再也想不到別的理由去拒絕眼前的人,阿深這麽為他着想,他怎麽能不接受他的好意呢?
于沉月松開手,從懷裏拿出那只玉镯,把他交給了嚴深,“這是先皇後的镯子,說是等你成親後,要交給你的妻子。既然我們要出門,這麽貴重又易碎的東西還是留在王府比較好,等我們回來之後,你親自幫我戴,好不好?”
“好。”嚴深接過玉镯,重新抱緊了對方,“我們什麽都不用想,把那些令人難過的話和事全都忘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