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父子
父子
于承風入仕為官多年,自從做了太傅,這争名奪利的心算是徹底淡了下來,于沉月三歲的時候沒了娘親,自己長情,不願再娶,好在孩子是個省心的,這些年平安長大,雖說少時在禦花園不慎落水,生了場大病,身子弱了些,但反正他陪在自己身邊,自己好好養着,等到了年歲,給他找個會疼他的夫婿就行了。
他一直想,沉月雖是雙兒,但他是太傅,還是可以讓自己的孩子當個正妻,好過當妾看別人的眼色,可直到那一日,秦奕在長街上攔下自己,他看自己的那種眼神,現在想想,還是覺得不寒而栗。
“太傅,臣是真的想娶沉月。”于承風看着秦奕,這個可以和沉月算作青梅竹馬的孩子,如今長大,個子比他高出半個頭,說話做事看上去也很有分寸,他不是沒有考慮過,但沉月對他無意,他也不想強求,于是婉言拒絕。
“于太傅是覺得,臣配不上您的孩子?”秦奕的臉色一下子變了,于承風連忙解釋,卻不想對方露出另一副嘴臉,完全沒了剛才晚輩的樣子,“沉月是個雙兒,又自小體弱,也不知以後能不能生出孩子,想來,到哪裏都是做妾的命。能成為秦家的妾室,已經是他最好的歸宿了。”
于承風不想和他多說,但他是晚輩,又出言不遜,他不得不訓斥兩句,看着對方越來越難看的臉色,他一甩袖子離開,回到家時,才細細回想起對方的話,突然覺得一陣後怕,秦家深受天恩,若真的因為自己的話而報複到沉月的身上……他不敢再想下去,所以豁出臉去,找了三皇子,想讓沉月的婚事快些定下,沉月若是做了嚴家的人,秦奕應該就不敢再動他了。
但終究是他錯了,他怎麽都想不到,自己會被人誣陷,還是偷盜玉器這麽嚴重的罪,東西在他的書房的屋頂上被找到,自己還被從未相識的宮女指認,這麽多年的一切,一下子崩塌,毀于一旦。
“于太傅,知道朕為何今晚來看你嗎?”在于承風被判處流放的那晚,北麟帝特地來找他,他跪在對方的腳邊,猜不到對方的意圖,“朕知道你是冤枉的,委屈你了,但……朕有自己的考慮。”
“只要皇上相信臣是無辜的,臣流放又算得了什麽呢?”他想起自己的孩子,沉默了一會兒,還是開口道,“沉月,只怕是無福和三皇子……”
“朕知道,朕會為他重新選一戶好人家,不必跟着你流放吃苦。”北麟帝讓于承風擡起頭來,接着問道,“你可有心儀的人?”
“有,但臣不敢言。”
“笑話,有朕幫你賜婚,誰不敢接?”
于承風再次低下頭,他知道自己說的話可能會引得龍顏大怒,但為了孩子,他不得不說,“皇上,當年若不是沉月落水,想必現在,沉月已經是二殿下的人了。”
“哦?你的意思是……”
“臣鬥膽,請皇上将沉月……賜給二殿下。”于承風重重地磕了個響頭,他看不見北麟帝的神情,但他猜測自己受冤這件事和秦奕有關,他知道秦奕不會就這樣善罷甘休,“臣知道,二殿下在外,皇上一直想找個機會把人接回京城,但又不想太惹眼,沉月如今已經不是太傅之子,是罪臣家的雙兒,不如……就借這個賜婚的機會,讓殿下回京……”
“你倒是聰明,确實,給他選一個罪臣家的孩子,在別人看來,朕像是徹底放棄了深兒。”北麟帝站起身來,走到于承風的身後,“朕會下旨,封嚴深會淮王,即刻回京,娶于沉月為……王妃。于承風,你安心的去吧,流放之地偏遠凄苦,朕會讓他們多照顧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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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到了。”趙喆笑着将人引到了書房外,于承風這才回過神來,他笑着朝趙喆淺淺鞠了一躬,接着走了進去,熟練地跪下身,“微臣……不,草民于承風叩見皇上。”
“起來吧,朕知道你受苦了。”北麟帝看着眼前的人,比一年前蒼老了些,但他知道,自己和淮王都有派人照顧,比起其他的那些犯人,他已經好了很多,“朕想着,複你太傅之職。”
“皇上,草民年事已高,怕是不能擔此重任,教育皇子了。”于承風說着,伸出自己的手,以前那雙握筆的手,如今卻變得粗糙起來,虎口和掌心都帶着未痊愈的傷,“這樣的手,殿下們見了,要笑話草民的。”
“這樣……那朕就給你個閑職,可不能再推脫。”北麟帝看向窗外的天,悠悠地說道,“你先回去吧,想來淮王已經派人在宮外等候了。”
坐上王府的馬車,看着窗外熟悉熱鬧的街道,身邊的金珠和以往一樣,叽叽喳喳地說個不停,只不過這次,說得全都是沉月和王爺之間的事,“老爺您不知道,王爺把別院重新修整,給公子當書房,公子不知道多感動……”
于承風聽着這些不合規矩的事,想起于沉月信中那有意無意間透露出的對嚴深的喜愛,他沒想到,自己的決定居然歪打正着,讓孩子有了一門好姻緣。
“金珠,沉月已經是王妃了,你怎麽還稱呼他公子呢?”于承風明白,雖然嚴深對于沉月很好,但規矩不能破,“沉月要是有做得不妥的地方,你也要記得提點兩句,不能一味地慣着他。”金珠心虛地癟了癟嘴,平日裏,都是公子提點她的地方比較多。
到了王府,嚴深早就等在門口,見人下了馬車,他上前幾步,想親自去攙扶對方,于承風吓得縮回手,連忙制止了他的動作,“王爺,草民豈敢……”
“岳父,都是自家人,不要計較這些,你我相稱便好。”嚴深的手還懸在半空,于承風沒辦法,只能靠上對方的手臂,“王爺費心,不知沉月這幾日身體如何?”
“月兒恢複的不錯,說起來都是我不好,害得沉月受傷,讓岳父擔心。”嚴深帶他直接去了于沉月的屋子,因為于沉月暫時還不能下床,所以不能出門迎接,“月兒很挂念岳父。”
于沉月此時正焦急地坐在床上,看見于承風走來,他忍不住朝門口喊了一聲爹爹,于承風聽到他的聲音,自己的腳步也快了幾分,進到屋中,看見于沉月坐在床上,忍着淚水朝他笑,他自己也忍不住哭了起來,将人抱進了懷中,“沉月,孩子,你……你怎麽樣?這些日子過得怎麽樣?”
他當然知道嚴深把于沉月照顧的很好,但他還是想聽自己的孩子親口告訴他,告訴他一切都好,他才能安心,于沉月抱着他的父親,他知道爹爹的不容易,這些年都是他一個人照顧自己,如今年紀大了,還要去那種地方受苦,“爹爹,沉月一切都好,都怪我,都是沉月沒用,現在才把您接回來。”
“沒有,我的沉月已經很努力,做得很好了。”于承風幫懷裏的人擦了擦眼淚,然後又仔細地觀察了一番,笑着說道,“王爺把你養得好,我看你都胖了。”
“哪有……阿深,不,王爺都說,我受傷的這些日子,瘦了不少……”于沉月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眼神飄向站在一邊的嚴深身上,“我胖了嗎?”
“哪有。”嚴深和于承風一起坐到他的身邊,嚴深故意盯着于沉月的臉,打趣道,“岳父您不知道,他啊,怎麽都養不胖。”
“确實,沉月被養得确實挑嘴。”于承風贊同地點了點頭,“王爺有所不知,沉月從小就嗜甜的很,小時候疼得晚上都睡不着,到了夏天又喜冰,明明冬日的時候窩在被子裏不肯出來,說怕冷,但到了盛夏,卻又背着人偷喝剛拿出來的酸梅湯……”
“爹爹!”于沉月打斷了他們的對話,紅着臉瞪了一眼還在偷笑的嚴深,“別……別在王爺面前說這些……”
“岳父提醒的事,小婿記下了,等到了夏天一定會看緊了他,不會讓他偷喝。”
晚膳也是在于沉月的房中用的,嚴深搬了張小桌子架在于沉月的床上,雖說看上去十分別捏,但總不能他和于承風在一邊吃,把于沉月一個人晾在床上。
嚴深和往常一樣,先将盛好的鴿子湯遞給于沉月,然後又往他的碗中夾了好幾塊排骨,絲毫不避諱于承風的目光,“你昨天說想吃蒸排骨,今天我就讓他們多做了一些。”
于沉月乖巧地點了點頭,然後看向對面的于承風,“爹爹你快嘗嘗,都是以前府裏的人做的,王爺把他們都找回來了。”
于承風嘗了一口,發現确實是以前府裏的口味,沒想到嚴深為了沉月連這些事都能辦妥,看對方的眼神更多了些滿意,嚴深端來一壺酒,于承風見狀擺了擺手,他一向不貪酒,今日還是算了,嚴深見他拒絕,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麽事,連忙說道,“岳父,于府已經全部修繕完畢,今晚您就能回去住了,我也撥了些人過去伺候您,有什麽需要的,只管同我說便是。”
“王爺不必這麽麻煩。”于承風放下筷子,看着對面的兩個人露出欣慰地笑容,“草民歲數大了,不在乎這些,只要王爺和王妃相敬如賓,日子過得平靜安逸,草民也就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