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夢魇
夢魇
年關将至,京城的街道上張燈結彩,呂琳琅今日帶着孩子出宮回府,想着既然好不容易出來一趟,不如趁着這個機會去找于沉月聊聊天,于是剛出宮就讓馬車轉了個彎,拐去了前往淮王府的路。
王府內,于沉月此時和嚴深還睡在床上,善榮進屋告訴他們這個消息的時候,兩人還處在半夢半醒之間,于沉月先坐起了身,看着旁邊還用胳膊擋着眼的嚴深,用手拍了拍他的身子,“我自己去就好,今日到你再睡會兒了。”
嚴深将胳膊擡起,露出半眯着的眼睛看向他,于沉月明白他的意思,學着這些日子他的做法,在對方的臉上親了一下,嚴深這才将身上的被子裹緊,滿意地轉過身去。
薛苓前些日子被韓秋殊引進宮,以照顧對方身子為由留在了宮裏當差,太後聽聞此事,先一步召他見面,畢竟是留在宮裏的人,肯定要試試他的本事,薛苓自然不怵,他長的乖巧,又伶俐嘴甜,太後瞧了後發現确實有幾分真本事,就同意了韓秋殊的建議,留他在宮裏,還破例按照太醫的月例給他發銀子。
今日,呂琳琅特地跟韓秋殊要了薛苓同去,這是薛苓第一次進王府,難免露出幾分拘束,呂琳琅見他這樣,調侃他明明進宮面見太後都不怕,怎麽這會兒倒露了怯?
薛苓想起之前幫嚴深做的事,沒辦法只能無奈地笑笑,然後心虛地喝了口茶。
“抱歉來晚了。”于沉月出聲打破了這尴尬的局面,因為嚴深是兄長,呂琳琅按理說還應該向他行禮,可她站起身,于沉月就讓她坐下,順帶着薛苓也免了這些禮數,“都是自己人,又不在宮裏,這些規矩還是免了。”
一聽對方将他當做自己人,薛苓的內心就更不好受了,偏偏這時二人聊到孩子,于沉月看着奶娘抱來的小家夥,明明上次見時眼睛還一副睜不開的樣子,如今卻能張着嘴朝他笑,他忍不住伸出手想摸一摸對方的小臉,結果小家夥先一步握住了他的手指。
“真好。”于沉月移不開視線,呂琳琅看着他的樣子,捂着嘴打趣道,“你現在看着開心,若真懷了孩子,可辛苦着呢,特別是月份大了,行動不便,連寫字都困難。”
說完,呂琳琅将薛苓拉到對方的身邊,“怎麽說,你和王爺成親也有三個多月了,說不定已經有了?”薛苓聽了這話,他雖然心知肚明,但還是伸出手來幫于沉月診脈,随後,果不其然,于沉月是不可能有孕的,他朝着兩人搖了搖頭,“王妃還是要放寬心,孩子總會有的,先養好身子要緊。”
他知道于沉月自從入了冬,就一直在吃太醫院開的調理身子的藥,嚴深也是不希望他在這段調理的時間有任何岔子,所以才會主動的吃那些避子的東西,“太醫院開的藥,王妃至少要吃到驚蟄之後,可不能擅自停了。”
“這麽久?”于沉月面露難色,他看了眼旁邊眼裏含笑的呂琳琅,忍不住伸手拍了下對方,“你慣會笑我,知道我從小最煩吃藥……太醫院開的藥苦的很……”
“是是是,都是我不好。”呂琳琅說完,讓薛苓先回了馬車,見周圍沒了旁人,她小聲地和于沉月說道,“不知,最近順心在你們王府是否還習慣,李昭儀前些日子因為一支釵,将春華宮鬧得有些嚴重,父皇罰了她禁足三月,五弟這些日子一直幫忙求情,都不見效。”
“是又有人偷盜?可找到宮裏那手腳不幹淨的人?那順心之前的冤屈是否可以平反?”想起第一次見到順心的樣子,于沉月的心裏就覺得不好受,呂琳琅長嘆一聲,将事情和盤托出,于沉月聽了,洩氣似得靠在椅背上,和她一樣嘆了口氣。
呂琳琅本想再多聊一會兒,可身旁的宮女提醒她,說時辰不早,該啓程回府了,呂琳琅朝她們點點頭,吩咐她們将東西取來,宮女很快就遞來個食盒,她當着于沉月的面将盒子打開,“我今日出宮,順便帶了些宮裏新進貢的冬棗給你,我記得你以前冬日裏最愛吃這個,不知道現在你的喜好有沒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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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永遠都記得我的喜好。”于沉月讓金珠接過盒子,他則親自将二人送到了王府門口,“琳琅,你剛剛生産完,也要保重身子。”
“知道了。”呂琳琅本想關上窗戶,可突然想到什麽,突然不合規矩地将頭伸出窗外,臉上露出擔憂的神色,“沉月,你知道嗎,他今年提前回來了。”
于沉月回屋的時候,嚴深已經穿戴整齊,坐在桌邊等他,見他回來,便站起身迎了上去,“怎麽了?”嚴深捧起對方有些失神的臉,看樣子是發生了什麽,“出了什麽事?別怕,有我……”
話還沒說完,他就被于沉月緊緊抱住,對方的手臂抱得很緊,嚴深能感覺到對方的害怕,他讓身邊的人都退下後,懷裏的人才開口道,“阿深,你答應我,這段時間出門的話,身邊多帶些人,即便是進宮也不能大意,必定萬事小心。”
嚴深心下一沉,但還是故作輕松地擡起對方的臉,見于沉月兩眼泛着淚光,語氣忍不住放輕,“到底怎麽回事,你別擔心,我可是王爺,別人傷不了我。”
“沒……沒事。”于沉月搖頭,自己用手擦了擦雙眼的淚珠,接着朝嚴深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只是快過年了,京城來往的人多,你要注意些,宮裏也是,你也要……”
“你放心。”即便再不聰明,嚴深也看出于沉月在撒謊,他并不是個喜歡強迫他人的人,既然他不願意說,那自己也不會逼他,“我全聽你的,大不了以後,不管什麽事情我們都一起去,我陪在你身邊,好不好?”
聽他這麽保證,于沉月放下心來,他想起剛剛呂琳琅走之前說的話,一時亂了分寸,這會兒緩過勁來,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阿深,我……”
“沒關系。”嚴深親了親對方的頭頂,安慰道,“等你想說的時候再說。”
深夜,李廷站在門口,雖穿着冬日的棉衣,但仍能感到刺骨的寒氣,手裏的湯婆子已經完全沒了作用,“怕不是要下雪了。”他看着晴朗的夜空喃喃自語,“還好,現在每人都是值夜半宿,很快就換班了。”
正想着,屋內傳來一聲尖叫,李廷立刻進屋查看,只見嚴深沒有将床帳拉開,隔着帳子對他說道,“快去,讓廚房熬一碗安神湯送來。”
李廷聽出剛剛是王妃的叫聲,但他不敢往床上多看一眼,低着頭退了出去。帳內,嚴深抱着渾身顫抖的于沉月,細心地安撫着,他用袖子擦了擦對方額頭上的薄汗,用被子将人裹緊,“別怕,沒事的,只是夢而已。”
于沉月夢魇得厲害,在嚴深的懷裏喘着粗氣,雙手緊緊地攥着對方的衣襟,仿佛恨不得拽下一塊布來,嘴裏不停重複着“不要”二字,嚴深輕拍着對方的後背,想起白天對方不尋常的反應,臉上的表情變得更加凝重。
“大半夜的,居然還沒消停。”春華宮裏值班的太監提着燈,朝後面亮着燭火的殿內望了一眼,将身子朝着旁邊的小宮女挪了過去,“什麽經文非要抄到現在,可憐安秋姐姐要陪她一起熬。”
“沒辦法,安秋姐姐是掌事宮女,自然要陪主子。”小宮女靠在門前的柱子上,臉上露出些許憐憫之色,“聽說昭儀以前不是這樣的,誰知現在……喜怒無常不說,順心被她罰得那麽慘,還好現在脫離苦海,也不知道,是誰嫁禍她。”
“誰知道呢。”小太監面色平靜,搖晃着手裏的燈籠,“或許那人本不想如此,只是碰巧失手罷了,不過,現在李昭儀禁足,也算替順心出了口惡氣。”
喝了安神湯,于沉月稍微平靜了些,但還是什麽都不肯說,嚴深雖然擔心,但此時還是由着他的性子,沒有多問什麽,不一會兒,于沉月就縮在嚴深懷裏,昏昏沉沉地再次入了夢,可嚴深沒了絲毫的睡意,他從衣架上随意拿了一件外衣披在身上,坐在床邊仔細地摸着對方的臉,一點點撫平他皺着的眉,“月兒,你在擔心什麽?瞞着我什麽?”
他本不想如此,但明日,他需要找個機會和金珠好好聊一聊,月兒不願意說,興許可以從貼身的人那兒知道些事情。
“阿深……”于沉月似乎又進去了夢魇,嚴深回過神來,握住了他顫抖的手,在他的耳邊小聲地回應着,“我在,月兒,別怕,我在這裏。”聽到他的話,于沉月的呼吸平穩了下來,嚴深松了口氣,緊接着,本來放松下來的人突然抓緊他的手,看着對方不斷抖動着的唇,嚴深湊近了些,從于沉月的口中聽到了一個他從來不曾聽說過的名字,“秦奕……”他害怕地呢喃着,“不要……”
到了下半夜,善榮過來換班,李廷将剛剛發生的事情告訴了他,他知道今晚不是個平靜的夜,卻不曾想,等他到了門口,發現嚴深正站在那兒,大冷的天外頭披着一件衣裳,而裏面還穿着裏衣,“王爺,小心凍壞了身子。”
善榮趕緊将自己手中的湯婆子遞了過去,嚴深擺擺手并沒有接,他擡頭看着天,今夜果真下起了雪,天上飄起雪花,他伸手接住一片,看着它落到自己的掌心,慢慢地融化成一小灘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