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戀不上
戀不上
九月一日,南方的烈日正頂在頭上,發間快速劃下一滴汗,伴着臺上一口跑偏的普通話從下巴中間掉落,砸在身前的草地上。
配合的掌聲嘩嘩響着,方予厭也意思意思有氣無力的擡起了手,結果手肘與身邊緊挨着的人撞了一下,周束楚垂着的頭瞬間擡起來。
“幹嘛,結束了啊?”
他眨了眨眼,沒睡醒的眼睛有些茫然,眼睫毛都有些被汗水浸濕了,但四周響起的掌聲讓他有些激動,小幅度活動了一下脖子和肩膀後,已經是一副準備沖刺的模樣了。
方予厭沒有動,只是眼神橫過去看他,“想的真美。”
周束楚摸了一把臉上的汗,眯了眯眼盯臺上的人,“這誰?剛剛校長不是講完了嗎?什麽斜杠青年什麽七個要求巴拉巴拉的,怎麽又來?”
方予厭推了一把周束楚試圖看清臺上的人而挨過來的身子,“是老雷。別眯了,再這麽看眼睛都給你看瞎了。”
“這不是被逼無奈麽。”
“你眼鏡哪去了?”方予厭看了一眼他的口袋,平的。
“家裏。”周束楚無奈回憶起早上的情景,“為了能體面開學,我今天五點就起了,然後被我媽揍了一頓,說我擾民……”
“然後我堅強的刷完牙,我還去洗了個頭,換了一身新衣服……”
方予厭挑眉,扯了扯周束楚身上的江淮校服,“然後我跟你說要穿校服,你就跑去換了衣服,結果忘記拿眼鏡了?”
“就是這樣。”周束楚贊賞的看他。
方予厭一點也不想接收這個眼神。
“開學第一天,我在上面講,下面嗡嗡的聲音就沒停過!”話筒噴麥一響,老雷震聲怒道:“是不是一講到手機早戀這種違紀行為個個就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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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是江淮一中的學生,是江城最優秀的學子。進了一中就給我把心思都放在學習上!要那麽想玩,一開始就別來一中!”
“那不本來也沒想考慮你……”周束楚聲色模糊,含糊不清的小聲頂了一句嘴。
但老雷似乎早就盯上他了,他嘴巴一動上邊就指了過來:“特別是你周束楚!我就重點抓你!違紀的事情你最好給我少做!軍訓第一天就念檢讨,很光榮是吧你!”
周束楚冤枉,除了手機他确實在帶,那早戀什麽的跟他哪有關系。
但人遠遠就瞪着他了,哪怕沒戴眼鏡沒精準對視,那教導主任的目光也極具威嚴的掃射過來。
他點了點頭,擡手擋了擋口型,無聲道:我倒是也想早戀!
方予厭瞥他一眼,倒是看清他的嘴型。
也不知道周束楚早不來戀的阻礙到底是什麽,他要是想,不早戀上了嗎。
老雷又多番強調抓早戀的嚴格性,早戀的危害性,以及一中學風的嚴重性和不可撼動性。
核心主旨用前面的話總結:想要愉快的高中生活,別來一中。來一中就給我考大學,考重點大學,考頂尖大學。
末了最後一個環節是學生代表演講,應歸舟早做好了準備。老雷一喊,他便在掌聲中緩緩上臺。
按說這種環節,都是入學成績最好的那個來幹。
但這次一中進來最好的學生竟恥辱的是全市第四的周束楚,老雷盯着這名字腮邊靈性的顫動,最後往後一一問了方予厭和應歸舟。
很顯然,方予厭拒絕了,于是重任落到了應歸舟的身上。
這種無聊的學生講話尋常都是無人關注的,只要在開頭和結尾處配合的鼓鼓掌就成。
但因為應歸舟出衆的顏值,身邊稀稀落落的多了許多聽他講話的人的讨論。
當然也不是讨論演講內容就是了。
“希望未來能與大家一起努力,我的講話完畢,謝謝大家。”
應歸舟平靜的收尾,微微鞠了個躬,走下臺往方予厭這邊走。
伴随着老雷一聲有力的解散,四周人群擁擠,四人好不容易站到了一塊。
“你的演講有沒有點新意啊,不是兄弟不給你面子,這麽多年了你除了這一篇稿子你還有別的嗎?”周束楚拎着應歸舟手裏的兩張發言稿,“還是同一張紙?”
應歸舟笑眯眯的将紙抽了回來,“我這麽多年都是給誰打工啊?啊?”
說成績,四個人都差不多,各有各的優劣勢,總分不相上下。
但是更靠前更讨喜的當然還是應歸舟。
這都是因為周束楚成績好歸好,但他愛鬧騰,實在讓老雷頭疼。方予厭性子太沉悶,老師使喚不動。
而夏時秋常年站在三個人身後劃水,起哄第一名,要辦事立刻就沒影,也是老雷的黑名單之一。
“天命所歸,命中注定,就該是你擔此大任!”周束楚搭上沈擇南的肩,右手攬過方予厭,立刻就被方予厭拍了一掌,“熱,別想往我身上蹭汗。”
周束楚這就冤枉了,好兄弟當然是并肩走了!怎麽就成了他估計蹭汗呢!
他瞪着懶洋洋的方予厭,張嘴就要反駁。
“靠……周束楚這麽高的嗎?”
“這四個人站在一起真養眼啊,上個星期軍訓我怎麽沒發現!”
“周束楚得是這屆的門面了吧?”
“我覺得都挺帥的……不過我選方予厭。”
“方予厭太高冷了,我還是喜歡周束楚,看他樂的心情就好。”
“沖啊,喜歡就下手,反正自己開心就好。”
“老雷剛說禁止早戀……”
“哎呀你聽他的……”
方予厭只覺得身邊人一僵,不解的看過去,就發現周束楚低着頭試圖拉着他和應歸舟走快點的舉動。
“你幹什麽?”方予厭拍開那只偷偷作祟的手。
“走快點祖宗!”周束楚稍稍對他擠眉弄眼,“你聽不見後面那群女生在說什麽嗎?”
說什麽?
方予厭不動聲色的聽了兩句,臉上的疑惑頓時漸變成了嘲諷。
“你說說,人家說啥了?”方予厭略帶好笑的挑了挑眉。
周束楚瞪他,“說什麽!都盯上我們了,還不走?”
“你腦子是考完中考就丢進垃圾桶了嗎?整得好像你初中沒人盯過你似的。”方予厭無語至極,“你和夏時秋欣賞漂亮同學的時候也沒見人家怕你怕成這樣……”
“啊啊啊那能一樣嗎?初中那群女生表個白都扭扭捏捏怪含蓄的,你看看現在這大庭廣衆的都有人要沖了……”周束楚放棄了抓着他們一起跑的想法,“這也太可怕了,我先告辭了,你們保重!”
話也沒說完就鑽着人群沖回了教學樓。
方予厭頓時把自己剛剛對他要早戀的那番話做出的分析撕了個粉碎。
周束楚想早戀?
就這?
注定solo一輩子的命。
方予厭錯開人流,先去超市買了瓶水,等臨近上課,人都散光了,才慢悠悠拐回班裏。
班上還沒調整位置,都是學生來時自己占的座位。
今早周束楚來的奇早,以前都得方予厭喊,今天方予厭推開家門,這人就杵在樓下準備出發了。
來得早就是坐的到後排的位置。
于是方予厭一進教室就看見第四組後邊兩排座位,周束楚旁邊空了一個他的位置。
方予厭買了四瓶水,給前座的應歸舟和夏時秋分了兩瓶,又給周束楚推了一瓶。
他順道踢了一下周束楚的位置,“起來,我坐裏邊。”
周束楚‘啧’了一聲,倒是沒說什麽,挪出了外面。
兩人剛調整好位置,上課鈴打響。
班主任宋程踩着鈴聲進教室,她手裏沒拿任何課本,上來便插上U盤,打開了班會的PPT。
“班會和物理調換一下,我先把科代和班委安排好,也方便後面上課。”
宋程是個女老師,看上去不過三十出頭,幹淨利落短發,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鏡,教的是物理。
據夏時秋在貼吧搜羅來的信息,宋程是個挺招學生喜歡的班主任。但她不是以親和力獲勝,而是以教學能力和利落的管理手段聞名。
選班委的速度進行的很快,只有在選班長時卡了殼。
宋程定了一個男班長一個女班長,女班長好選,就是臨時班長邝相宜直升。
男班長就熄了火,一時無人舉手。
最後宋程環視一圈,目光定定落在應歸舟身上,一錘定音。
“我們班是聖賢班,說的比較好聽,來頭也确實各有實力。”
班委任選結束,宋程沒說太多好聽話,“但初中是初中,高中自有新的能人。不要過度驕傲,重點班,普通班,任何人都有機會上來。這裏的任何人都有可能落下去。”
“不管你們之前有沒有了解過一中的制度,今天我明說。每逢期中期末是大考,會牽涉班級調動,厲害的上來,退步的下去。”
“每個月聖賢班和重點班會有月考,按成績這兩個班調動。保證聖賢班是年級前五十,懂我意思嗎?”
教室裏寂靜一片,剛剛興許還有幾人嬉笑打鬧的,此刻也靜若寒蟬。
雖然方予厭自己成績不算問題,但不得不說這樣的制度壓力巨大。
一中不怕調動麻煩,學生也會時刻關注自己的‘晉升’和‘流放’。
連夏時秋都哀嘆了一聲。
要想不被刷下去,他也沒辦法繼續渾水摸魚。
要分班後還好說,第一年可是九科內容,科科保持優秀戰績……時間翻倍估計都夠嗆。
宋程也停了一會讓衆人消化,接着繼續道:“給你們一天緩氣的時間,明天聖賢班摸底考試,從早到晚,不上新課,今天好好複習。”
這話一出,剛剛安靜的人都痛嚎出聲。
這能叫給一天緩氣的時間???
梁昊欲哭無淚,“我是怎麽在這的?我是第五十名是嗎?哈哈……不如當五十一好了。”
宋程輕笑一聲,食指推了推眼鏡。
“重點班也好不到哪去,你覺得呢?”
這話不假,梁昊立刻皮笑肉不笑的苦笑兩聲,“您說的是,那後面加個零……”
邝相宜瞥他一眼,“你也可以從現在努力,一瀉千裏。你飛的遠了,雷主任可能網開一面,月考就讓你調出普通班呢。”
宋程贊賞的點了點頭:“有過先例。”
梁昊肅穆:“如果聖賢班和我的命只能留一個,我都毫不猶豫的選擇聖賢班。”
班上終于氣氛又複活了一些,宋程也沒繼續恐吓,還剩小半節課的時間,揮揮手就讓衆人自習去了。
有前面的幾句話,班上沒人敢松懈。
連夏時秋都掏出了課本,痛苦的啃了起來。
除了物理換班會的一節輕松,上午其餘四節課都是毫無開場白,上來便直接翻書開講。
等到了十二點,作業都留了半黑板。
周束楚神情恍惚,班上沖飯堂的沖飯堂,吃速食的吃速食。
他麻木的掏出了泡面,方予厭看他雙目無神,出門裝熱水都怕他腳絆腳摔死。
方予厭默默也掏出泡面跟了上去。
熱水器在走廊盡頭,周束楚的背影都散發着一種黑白色慘淡的氣質。
他正開調料包,忽然旁邊班裏走出來一個女生。
方予厭腳步一頓,那女生走到周束楚身邊,側身面向周束楚。
僅看半張側臉,方予厭覺得似乎見過,又沒什麽印象。
還沒等他想起來,那女生問:“同學,能加個聯系方式嗎?我看你算命挺逗的。”
哦,是來表好感的。
方予厭隔着半條走廊的距離就轉身回班,這時候也不好上去擾人好事。
但周束楚沒有靈魂的聲音讓他步子一跄。
“算命……算命能幫我把數學作業的答案算出來嗎?同學,你能嗎?”
話說的像挑釁,但空虛的聲音帶了三分真誠,竟把方予厭和那女生都唬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