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女子的指環(1)
女子的指環(1)
莊夢打車,拉着夏怡去了大衆點評上排名第一的酒吧。
在路上,莊夢就拍着胸脯說:“夏怡老師,你随便喝,随便點,只要你喝得開心,能安心寫劇本就成了。”
夏怡拉長了聲音:“哦?Cindy給你報銷嗎?”
莊夢愣了一下,割肉般忍痛說道:“沒事,就算不報,我請夏怡老師喝!只有一個目的,就是讓夏怡老師喝得開心。”
夏怡原本清冷的眸子,多了笑意。
她們到的時候,酒吧剛開門,正拖着地的服務員一臉驚愕地看着她倆,“兩位是來找人?”
這家店晚上11點後,才陸陸續續上人,DJ也是那個時候才來,周末會有現場演出,人很多,很熱鬧,不過現在才剛剛9點,這兩位來是幹嘛?
莊夢裝作淡定地說道:“請問營業了嗎?我們要喝酒。”
服務員愣了一下,趕緊放下手中的拖把,引着她倆到吧臺,“二位請稍等,我去叫下調酒師。”
莊夢坐在吧臺邊上,四處張望,說起來,這還是她第一次來酒吧,有些緊張,但想到為了讓夏怡老師更好地創作劇本,她舍命陪君子了。
調酒師來了後,莊夢看了半天的酒單,要了一杯椰林飄香。
夏怡要了一杯長島冰茶。
酒吧剛開門,放着舒緩輕松的jazz,場子裏只有她倆,氣氛有些尴尬。莊夢本就不是話多的人,夏怡的話更少了,兩個i人湊在一起喝酒,真的是光喝酒,幹瞪眼。
莊夢清了清嗓子,開始閑扯起來:“夏怡老師,你之前創作的那部《獵殺》,我看過,很喜歡。”
夏怡:“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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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題到此為止,莊夢又繼續尬聊:“你現在住哪裏啊?待會需要我叫車送你回去嗎?”
夏怡:“我住凱悅,離這不遠。”
莊夢有些驚訝:“啊?酒店?你原來不在A市嗎?”
“巴黎,我剛回國。”夏怡簡短地回答,她似乎對莊夢的對話,沒有什麽興趣進行下去。
莊夢讀懂夏怡“想安靜喝酒,不想被打擾”的氛圍,于是閉上嘴了。
酒吧陸續來人了,氣氛也逐漸熱鬧起來了。
莊夢喝了兩杯雞尾酒,有些暈乎乎的,她突然問夏怡:“夏怡老師,我一直想問,你為什麽要答應Cindy來寫劇本?”
夏怡喝完一杯長島冰茶,已經再喝第二杯的馬提尼。
她聽到這個問題,沉默。
就當莊夢以為夏怡不會回答的時候,她突然說道:“因為她救過我的命。”
“啊?”
“字面意義上的。”撂下這句話,夏怡就徑直站起身來,走向了舞池,
只剩下莊夢一頭霧水。
舞池裏已經有些一些人了,夏怡站在舞池中央,伴随着音樂,扭動了起來,靜看時不覺什麽,當夏怡舞動起來時,格外凸顯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再配上她一頭海藻般的長頭發,妖豔的身體和她清冷禁欲的面龐形成了極大的反差感,将周圍的男人們都迷得五迷三道。
正好,這時候Cindy打來電話,對着莊夢劈頭蓋臉就是催命:“大綱呢!稿子呢!劇本呢!這都什麽時候了,我怎麽什麽沒收到!”
酒吧越來越嘈雜起來了,DJ正在打碟,音樂震耳欲聾,莊夢連忙躲在稍微安靜的角落,大聲說道:“夏怡老師說,她周日晚上12點前,會把劇本給我!”
“什麽!我聽不見!”
莊夢更大聲說,依舊是于事無補。
Cindy恨鐵不成鋼道:“算了,我親自找你們去,給我發個定位。”
大老板要來,工作0進展的莊夢心驚膽戰,她心中想起了那句經典臺詞,to be,or not to be。算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一仰脖,将杯子裏的酒都喝光了,悲痛地說道:“再來一杯!”
半個小時候,Cindy殺氣騰騰地走了進來。
莊夢哆哆嗦嗦地舉起了手,“Cindy姐,這裏。”
Cindy看見她,走了過來,端起桌子上的半杯水,咕咚咕咚地就灌了起來,“渴死我了,今天跑了五六個地方,見了一幫人,都還沒來得及喝水。”
她豪邁地放下水杯,對着酒保說道:“帥哥,來一杯血腥瑪麗,再開一瓶山崎!”
酒保開心笑道:“好的姐~”
“夏怡呢?”Cindy點完單,四顧張望。
莊夢指了指舞池裏的夏怡,只見她身穿黑色的長裙,随着舞動的節奏,海藻般的長頭發來回甩着,舞池中的男人,都圍繞在她身邊。此時的她,妖豔的像深海裏靠着美妙歌手吸引水手的海妖美杜莎。
Cindy并不想打擾夏怡,而是繼續拷問莊夢,“劇本呢?”
“還沒有……”莊夢怯懦地說,感受到Cindy強大的威壓,就像是即将噴發的火山口,她趕緊說道:“夏怡老師說了,周日晚上12點之前,她一定會把劇本發給我的!”
聽到這句話,Cindy臉上的怒氣漸消,但依舊幽怨,恨恨的說,“她果然還是這個死樣子!她腦子裏的劇本其實早就構思好了,但是不拖到最後一刻,她絕對不會動手寫!”
不過,Cindy很了解夏怡,她答應人家的事,無論如何,一定會做到,因而稍稍放心。
“她就是喜歡這麽折磨人,哼,多少年了,依舊是死性不改!”Cindy又喝了一大口血腥瑪麗,憤恨不平地說,可是口吻之中,又帶着只有密友才能體會到親昵。
莊夢默默心想,Cindy和夏怡,應該有很深的交情吧。
劇本的事稍稍放心,忙碌一周的Cindy,整個人松弛了下來,也享受着周五的夜晚,她一邊喝着新開的山崎威士忌,一邊和調酒師閑聊,說着不同産地、年份、使用的麥芽、熟成時間造成的威士忌風味的不同。
莊夢從未見過這樣的Cindy,此時的她,不再是一個冷酷、理智、高高在上的女領導,而是一個有血有肉,會開會大笑,插科打诨的成熟女人。
Cindy是成熟女性,和莊夢這種青澀的小姑娘,全然不同,她散發着只有成熟姐姐才具有的那種魅力,無論面對什麽,都游刃有餘,從容不迫。
這種底氣,源自于她對于這世上美好的一切,好吃的,好玩的,漂亮年輕的肉/體,有趣的靈魂,浪漫的約會,昂貴的體驗,這些她都一一體會過了,對一切都“祛魅”過了,這是一種用金錢堆砌出來的,體驗過人情冷暖後,再經過歲月沉澱,從內向外生出一種從容不迫、游刃有餘。
她既沒有莊夢那般不切實際的浪漫的幻想,也不似夏怡那樣的淡漠,Cindy的可貴,在于她歷經人情世故,依舊對生活保持着熱情。
莊夢深深被Cindy這種成熟女性迷住了,她就好像一個青澀的小女生,仰望着她,向往着她腳上的高跟鞋,Brooklyn黑金款手提包,期待有一日,能夠成為像她一樣的成熟女性。
……
舞池裏的人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多的人圍繞在夏怡身邊,但她卻誰也不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Cindy瞥了夏怡一眼,酸酸地說道:“這麽多年,天天抽煙喝酒,她怎麽就不會老?”
莊夢好奇地問,“夏怡老師多大了?”
“比我小一歲,39歲。”
莊夢睜大眼睛:啊???
這時,夏怡從舞池回來喝水,她看到Cindy來了,只是淡淡地打了個招呼,“你來了?”
她跳得有些熱,白膩的額頭沁出細密的汗珠,運動完後,臉蛋紅撲撲的,嬌豔的像是一只挂着露珠的白玫瑰。
莊夢瞪大眼睛,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打量了一遍夏怡,再怎麽看,夏怡都是29歲的人,壓根不像39歲的啊!
莊夢眼神都讓夏怡有些發毛,“怎麽了?”
莊夢欽佩地說道:“夏怡老師,你是怎麽保養的?”
Cindy恨恨地說:“她就這樣,十年前,她就長這樣!”
夏怡神情自若地吐了一句:“只要不沾男的,我永葆年輕的秘籍。”
幾天接觸下來,莊夢已經了解,夏怡的思想非常開放前衛,一言以蔽之,就是她不厭女,她厭男。
跟在夏怡後面的年輕弟弟們,跟巴甫洛夫的狗一樣,對着夏怡只流哈喇子,聽到這句話,他們眼神一痛,卻又更興奮了!
能拉下這樣的仙女下凡,好比董永趁着織女洗澡的時候偷了人家的衣裳,逼她做老婆,不正好激起他們的征服欲嗎?他們看向夏怡的眼神,帶着綠光。
夏怡冷笑一聲,就徑直走入了舞池,跟在他身後的年輕弟弟,“姐姐~姐姐~”叫個不停。
聊到這,莊夢喝多了,膽子也大了,她好奇問道:“Cindy姐,剛才夏怡老師,說你救過她的命,是怎麽一回事啊。”
Cindy愣了一下,疲倦的眼神現出一絲溫柔,“哦,那件事啊,她還記得。”
“帥哥,來一杯‘Old Fashioned’。”Cindy喝了一口酒,慢慢悠悠地說起了往事。
……
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風影步入正軌後,Cindy有一次去歐洲出差,在法國參加了一個影視行業的研讨會。
夏怡也在那個研讨會裏,彼時她在電影圈已經初露頭角了。
整整五天的研讨會,Cindy就沒見到過清醒時候的夏怡,她幾乎每天,都喝到爛醉。
“夏怡她曾祖母,是民國時期大軍閥的小女兒,備受恩寵,雖然世事變遷,家道中落。但好歹家底還留下來點,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解放後,他們全家去了美國,在美國買地買工廠,當萬惡的資本家,財富又積累起來了。夏怡一生下來,什麽都有了。她甚至不需要說出口,身邊人就已經為她準備好了一切。”
Cindy頓了一頓,晃了晃酒杯中的冰塊,緩緩說道:“她唯一缺少的,就是對‘生活’本身的興趣。”
她不需要任何東西,也不被任何人需要。
她喪失了對事物的欲望,就連欲望本身,也不存在。
夏怡為了擺脫這種虛無,她濫用酒精,性,甚至藥物,但快樂只是極為短暫的,剩下的只有漫無止境的虛無。
五天為期的研讨會結束後,在全體合影中,夏怡并沒有出現。最後一天,Cindy想要去海邊逛逛,獨自在沙灘灘上漫步時,她卻意外看到了夏怡。
一開始,夏怡只是站在沙灘上。
Cindy和她不太熟悉,況且她認為每天喝的爛醉的夏怡,不會記得她是誰,因此便沒有上前打招呼。
可是,夏怡卻徑直地走入了海裏。海水逐漸沒過她的腳踝,漸漸到了她的小腿,大腿,腰際,直到胸部的位置。
一開始,Cindy并未在意,以為她要游泳。
逐漸地,她覺得不對勁,夏怡根本就沒有脫鞋子,沒有換泳衣,不由産生疑惑,此刻,夏怡是清醒的嗎?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事嗎?!
一個巨浪,席卷了過來,吞沒了不斷走入海中的夏怡,将她整個淹沒。
“夏怡,夏怡!”
Cindy趕緊沖了進去,這個巨浪很大,夏怡不知被拖拽到哪裏去了。
幸好,Cindy熟谙水性,她抓到了夏怡的衣服,将她從海裏拖了回來。咬着牙,把這個跳海的絕望女人,從死亡邊緣給撈了回來。
幸好Cindy搶救及時,夏怡只是嗆了幾口水。
生死邊緣,夏怡蘇醒過來,伏在地上,大口地喘息了起來。她眼神迷茫,似乎不知道剛在自己做了什麽,應該是嗨多了神志不清的狀态下跑進海裏去的。
“啪”的一聲,Cindy打在了夏怡的臉上,大聲罵道:“現在你清醒過來了嗎!”
夏怡渾身濕透了,蒼白的右臉紅腫了,微微張開嘴,神情極為震驚,不知是震驚于剛才自己差一點就送了命,還是震驚于Cindy竟然救了她,更震驚于Cindy竟敢打自己一耳光。
總而言之,經過此事,夏怡和Cindy成為了“朋友”,她們的關系姑且用朋友這個詞語稱呼吧。
Cindy身上那種“無論如何都要活下來,都要往上爬”的生命力感染到了夏怡,她學會了好好吃飯,好好睡覺,重新和平凡的生活連接,這就像是一個在空中的鋼絲線行走的人,再一次被拉回了土地上,腳踏實地地站着。
七天後,Cindy要回國了,她們倆,又一次來到了那個海灘。
今天的天氣,依舊是陰天,沙灘上空無一人。
Cindy突然奔跑起來,對着空無一人的海灘大聲說道:“我要成為人人都羨慕的女精英,住大房子,養小白臉,吃香的喝辣的!”
她竭盡全力地吶喊道,回應她的,只有風聲、海浪聲。
她回過頭,對着身後的夏怡說道:“很俗氣,對吧?像你這樣的富家女,根本就不會理解我們這些窮苦孩子的夢想。”
夏怡并沒有露出什麽嘲笑的表情,她望着大海,走在Cindy的身邊,平靜地說道:“我欠了你一條命。你的夢想,我會幫你實現的。”
這就是Cindy和夏怡的故事。
時隔将近十年,Cindy向夏怡發來邀約。
夏怡只是回答了一個“好”,然後就乘坐最早的一架航班,從巴黎飛回來了。
……
“好久都沒蹦迪了,老娘我也去活動活動筋骨吧。”
Cindy穿着一身運動裝,運動鞋,然後跳入舞池,大力地舞動起來。
她和舞池中的夏怡,一剛,一柔,卻又那麽和諧。
聽完Cindy講的她和夏怡的故事,莊夢低聲呢喃道:“朋友嗎?”
莊夢思索道,這些年,她的朋友是誰。
她的腦海裏,突然浮現出李雨婷的面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