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鐘遠航的車速很快,大概是醫院裏等着他去開刀的病人真的病情危重,車尾沒過多久就在街角消失,留下張烨站在原地,捏着一個有些鼓的牛皮紙信封,看着車消失的方向。
張烨把牛皮紙信封對折了一下,放進了口袋。
他不關心裏面有多少錢,更不想去想象鐘遠航計算自己“服務”的價值時,腦海裏是如何掂量自己的。
張烨在街邊的一家連鎖便利店給老媽買了擦臉油,順帶還買了其他的洗漱用品和毛巾,臨結賬的時候,他又去拿了一套牙刷、一個自己常用的便宜男士洗面奶和一套剃須刀。
店員一樣樣地掃碼,拿起兩版一模一樣的家庭裝牙刷,疑惑地問他,“先生,這個牙刷便宜是便宜,質量不是特別好,刷毛挺硬的,傷牙龈,您要買這麽多一時半會兒也用不完,要不要換另一種牙刷啊?我們正在搞活動,一版的價格比這個兩版加起來還便宜一點兒……”
張烨還沒聽完就開始搖頭,他拿出手機,調出付款碼對着店員,“結賬吧,我牙龈特別堅強,鋼絲球刷也沒問題,這個牙刷已經算是天鵝絨級別了。”
說着牙龈特別堅強的張烨,不自覺地舔了舔自己滿嘴的小口子。
店員沒推銷出去,還是被張烨逗得笑起來,結完賬還給張烨拿了一個不要錢的塑料袋,“先生,您還是注意着點兒刷牙吧,嘴角都是破的,要不拿個潤唇膏?我們潤唇膏也搞活動的,看看?”
剛才還鐵公雞一毛不拔的張烨看着櫃臺邊的潤唇膏,卻有點猶豫了。
要買潤唇膏嗎?張烨的腦海裏浮現鐘遠航的嘴唇,薄薄的,好看的肉色,光滑沒有死皮,他想起鐘遠航是有擦潤唇膏的習慣的。
在他們高中的時候,鐘遠航很喜歡和張烨親嘴,每次見面都親,跟有什麽毛病似的。
親久了,鐘遠航就開始嫌棄張烨的嘴豁得慌。
張烨糙慣了,更小的時候,一到冬天就把上下兩片嘴唇舔出山羊胡子,老媽看不過去,也給他買過潤唇膏,但張烨嫌棄那玩意兒塗了就跟在嘴上抹了豬油似的,黏糊糊的不清爽,沒塗幾次就不知道扔哪兒去了。
“烨子,我給你買潤唇膏吧?你嘴上都是死皮,支棱起來了都,”鐘遠航在一次親吻之後向他提意見,然後湊到他耳朵邊小聲笑,“每次親的時候,我都想用牙把你嘴上的死皮咬下來,都不想親了,就只想咬死皮。”
張烨笑着,用自己嘴上殘留的兩人的口水,糊了鐘遠航滿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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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擦那玩意兒,膩糊糊的。”張烨當年拒絕得很幹脆。
鐘遠航後來耍小聰明,每次都塗很厚的潤唇膏,然後趁着親嘴的時候,糊在張烨的嘴唇上。
鐘遠航那時候的唇膏是薄荷味兒的,清清爽爽的甜瓜味兒,還能接受,所以就算是發現了他耍小聰明,張烨也不會拒絕。
不過現在,鐘遠航應該不會想親自己的嘴了吧。
“這個唇膏,”張烨指着一排潤唇膏問店員,“是什麽味道的?”
“啊?”店員沒抱什麽希望能說動這位客人買唇膏,因為他看起來确實挺摳門的,“這個有好幾種味道,薄荷的,西瓜的,還有可樂味的……”
“拿一個薄荷的吧。”張烨迅速決定。
“好的好的!”店員連忙找到一個綠色薄荷味兒的唇膏,“确定要哈,我給您拆開了?”
張烨笑着付錢,“拆吧,拆了我直接用。”
出了商店的門,張烨趁着路上沒什麽人,悄悄把唇膏拿出來打開聞了聞。
确實是薄荷味兒,聞起來十分清爽,他試探着,不熟練地把唇膏轉出來,抹在自己的嘴唇上,唇膏碰到嘴角的破口時,有一點涼絲絲的痛。
張烨先去醫院的食堂打包了早飯,和洗漱用品一起,送到了老媽手上。
“怎麽還去買了新的擦臉油啊?這些東西也都是新買的,”老媽拿着擦臉油仔細看着,瓶子看起來比她自己買的好一些,她雖然喜歡,但還是心疼錢,“多浪費錢啊,小葡萄才剛做了手術……”
沒說兩句,老媽就回過點味兒來,“哎,你過來我問你。”
老媽把張烨拉到一邊,避開躺在病床上的小葡萄,“你昨晚是不是沒回家呢?”
“啊,沒回。”張烨不太想回答老媽接下來的問題。
“哪兒睡的呀?”老媽果然來了興致,“有相好的了?在相好那兒睡的?”
張烨揮開老媽拉着自己的手,“沒有沒有,昨天把燒烤那兒的活兒辭了,在一個朋友家湊合了一晚上。”
老媽一聽張烨辭職,一下就慌了,對着他的胳膊就打了兩下,“死小子!看着家裏這麽難,用錢的地方又多,還有個兒子要養活,你還辭職!”
張烨煩起來,拉住老媽的胳膊不讓她再打,“我找了別的事兒,燒烤那點兒錢,老板也不好相處,你管好自己,挨邊兒管一下小葡萄就成,就別管我幹什麽了行嗎?”
老媽聽見張烨這麽說才罷休,白了他一眼,又開始纏着問張烨“相好”的事兒,“什麽朋友啊?真不是在相好那兒睡的?”
張烨瞪着老媽,冷笑了一聲,這麽多年,老媽似乎永遠都不會接受自己不喜歡女人的事實,長期抱着擁有兒媳婦兒的幻想。
張烨深吸了一口氣,壓低了聲音,帶着不像笑的笑意,“我那個朋友是男的,你要是覺得是我相好,那也成,我就是在相好那兒睡的,滿意嗎?”
老媽瞬間像是霜打了茄子,狠狠用食指掏了掏自己的耳朵,似乎是想把張烨剛剛的話從耳朵裏掏出來,臉上是和她粗放蠻橫氣質并不相符的,類似痛心和難以接受的表情,好像張烨拿着鏟子連夜去挖了自己家的祖墳似的。
“行了,媽不問你,不問你了還不成嗎?”她表現出逃避和妥協,眼神避開自己的兒子,“不是相好的就不是吧,怎麽還又胡說這個啊?”
張烨輕笑一聲,不再和老媽說下去,又去看了看小葡萄。
“爸爸,我怎麽老是不放屁啊?”小葡萄皺着苦惱的小臉跟張烨抱怨,“醫生說放了屁才能吃東西,我好想吃東西啊!”
張烨伸手揪了揪小葡萄臉上芝麻那麽大一點的眉頭,笑他,“平時吃飯還挑三揀四呢,怎麽現在想吃東西了?”
“就是好久沒吃東西了嘛,”小葡萄不好意思的笑,“爸爸,我昨天看見隔壁床的叔叔吃紅燒茄子了,好香啊!”
“行,等你放了屁,爸爸給你做紅燒茄子,”張烨鼓勵他,“那你這兩天可要好好躺着,不能扯到肚子,你做手術的位置是腸子,比別的地方還不容易放屁,你要是耐不住亂動了,可能還得把你這個小肚子打開再捋捋。”
“啊啊啊,爸爸你別說了,好吓人!我不亂動就是了!”小葡萄捂住耳朵,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似的。
張烨也覺得自己吓小孩兒吓過頭了,又陪着小葡萄說了些別的。
臨走了,小葡萄扯着張烨的衣袖不撒手。
“乖,爸爸還有點兒事兒,得出去一會兒,”張烨捏了捏小葡萄的臉,“乖乖的,別惹你奶奶,她暴脾氣,你讓着她。”
“爸爸,你找了新媽媽嗎?”小葡萄忍了忍,還是忐忑地問了。
張烨在心裏暗暗罵了老媽一句,小葡萄耳朵尖,到底還是聽見了。
“沒有,爸爸不會給你找新媽媽的,爸爸昨天去找了一個好朋友,是男生,以後你要是見了他,叫他叔叔就成,”張烨自顧自地勾了勾小葡萄的小手指,“爸爸不騙你,爸爸跟你拉鈎鈎。”
小葡萄的表情眼見着就放松了不少,但還是懂事地對張烨說,“爸爸,沒關系的,你要是有喜歡的阿姨,還是可以給我找新媽媽的。”
“不找,”張烨卻堅持,“爸爸不喜歡阿姨,哪個阿姨都不喜歡。”
離開小葡萄的病房之後,張烨去了體檢中心。
拿到體檢單的時候,張烨才吃驚地發現,鐘遠航給他報的體檢項目多得令人咋舌,不光有血檢,還有胃鏡,腸鏡,視力,聽覺,嗅覺,幽門螺杆菌,雜七雜八一大串兒,甚至還有全身CT。
張烨跑了整個上午,才将将好把這些項目跑完。
體檢的過程都很順利,幾乎所有醫生都表示他看起來比較健康,沒什麽大問題,除了五官科醫生。
“小夥子,你這個嘴裏……”醫生斟酌着用詞,“嚼刀片兒了?”
張烨鬧了個臉紅,怎麽說?給別人咬的時候技術不過關,再加上別人家夥太大了自己給咬的?張烨光是想想就覺得腦子要轟了,根本說不出口。
“我……摔了一跤磕的。”張烨說完自己都不信,撓了撓自己的眉心,不敢去看醫生的表情。
索性醫生也沒再追問,只是給他在體檢表上寫了個“沒有齲齒,未見畸形”。
臨走的時候,醫生語重心長地勸告,“小夥子,口腔健康也要注意啊,傷口多了容易口腔潰瘍,還是要愛惜身體啊。”
張烨拿着體檢單,逃也似的離開了。
其他的體檢結果還要等化驗,張烨體檢完之後給鐘遠航發了個信息,他沒回複。
給老媽送了午飯之後,張烨還是給鐘遠航送了一趟飯,但他走到心內科門口就被一個小護士攔住了。
“哎,先生您找誰啊?再往裏走就是醫生辦公室了,而且這時候也不是看診時間,您等兩點過後會叫號的,”小護士說完又懷疑地看了看張烨,“您挂號了嗎?找誰啊?”
“我找鐘遠航鐘醫生,”張烨給小護士看了看手裏打包的飯,“我給他送午飯。”
小護士還是不信,不放他進去,“誰知道你是誰啊?鐘醫生也沒說有人要來,你要不先放前臺?我們确認了之後再幫你轉交?”
張烨有些無奈,他想了想,同意了,“行,那麻煩您幫我轉交給他吧,他早上沒吃早飯就趕過來了,現在下手術了嗎?”
張烨心裏都在擔心鐘遠航餓肚子,他說者無心,小護士卻聽者有意,況且面前這個男人還把情況說對了,她拉住正要走的張烨,态度客氣了些。
“哎,你知道鐘醫生早上有手術?你……您是他什麽人啊?”小護士問他。
“朋友,”張烨沒細說,他還有點後悔自己剛才表現得跟鐘遠航太熟稔,他這樣的人,怎麽能跟鐘遠航扯上關系?“您給他吧,我就先走了。”
“哎別走,您跟我來吧。”小護士改了口,“我看您也不像是不認識的,鐘醫生現在還沒下手術,您直接給他放辦公室吧,我待會兒跟他說一聲。”
張烨想了想,還是跟着小護士去了。
跟鐘遠航有關系的地方,他怎麽去都不嫌多。
進了診室,張烨把打包好的飯菜放在了桌上,小護士也不敢真的放他一個人,站在診室門口等他走。
張烨本想在鐘遠航這裏坐會兒,就算什麽都不幹,呆着也是好的,無奈小護士看得緊,張烨也不好久留。
正想走的時候,他瞟了一眼桌子,就看見了旁邊放着的,自己昨天給鐘遠航帶過來的早飯。
那份早飯還沒打開過,和昨天一模一樣,連位置都沒有變過。
張烨覺得心裏酸了一下。
鐘遠航忙得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