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張烨渾渾噩噩地回了家,直到倒在床上,他腦子裏都沒有印象自己到底是怎麽回家的。
摩托車騎回來了嗎?自己是怎麽騎回來的?車停在哪裏了?他全無印象。
只是手心裏的燎泡破了,看來是握摩托車把手的時候磨破的,傷口已經開始發炎了,一跳一跳的疼愈發明顯。
張烨掙紮着爬起來,把一身髒兮兮的衣物脫了個精光,全都塞進了洗衣機。他洗了個澡,給手心上了藥,又給老媽打了個電話。
“小葡萄的手術費交了,你哪裏來的那麽多錢?”老媽的嗓子嚎啞了,張烨覺得這聲音比她平時說話更能入耳。
“找朋友借的,”張烨不打算跟老媽細說,“我明早帶些換洗衣服過來,其他東西還有沒有需要的?”
“把我老花鏡兒給我帶過來吧,”老媽說,“小葡萄念叨着要他那個玩具,放床頭那個玩具娃娃。”
那其實是一個鋼鐵俠的模型,小葡萄纏了張烨很久,張烨才給他買的。
張烨曾經也有一個鋼鐵俠的模型,是鐘遠航送給他的,為了感謝張烨陪他去看鋼鐵俠的首映。
有什麽好感謝的?張烨沒出錢買票,白白賺了一場好看的電影,第二天去學校的時候,課桌抽屜裏就出現了那個模型,初中的小孩得了這麽個模型像是得了個寶藏,鐘遠航應該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成了張烨最好的朋友,張烨就是那麽簡單又膚淺的小孩。
那個模型後來去哪裏了呢?應該還在縣城的舊家裏,如果沒有被老媽當成廢品賣錢的話。
張烨收拾完明天要帶去醫院的東西,最後去小葡萄的床頭拿了他的鋼鐵俠。
他把鋼鐵俠放在一堆柔軟衣物的最上面,用熱水壺的皮套包着,免得壓壞了。
收拾完東西,張烨很快就睡着了,也許今天剛剛見了鐘遠航的緣故,他理所當然的做了一個關于鐘遠航的夢。
張烨出生和長大的縣城很小,所以他的同學很多都是從小學開始,一直同班到高中,這些同學裏,就有鐘遠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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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烨小學的時候和鐘遠航其實并不很熟,小孩子的社交圈很簡單,能玩到一起的,基本都是街坊鄰居家相熟的小孩,張烨家在老文化街開了家皮具修補店,幫別人維修皮沙發和皮衣什麽的,而鐘遠航跟他們這幫小街娃并不一樣。
鐘遠航很內向,穿得很講究,用的文具水杯一看就和普通小孩兒不一樣,有一次開家長會的時候,張烨看見班主任老師對着一位家長非常殷勤,問好還握手,後來張烨聽說,那位家長是鐘遠航的爺爺。
他們也在放學的時候,偶爾看見氣派的小轎車來接鐘遠航走。
張烨的爸媽從來沒有接送過張烨上下學,他們都太忙了,也都不覺得小孩兒會在這麽小的縣城裏出什麽事兒。
小孩兒的社交圈子都容納和自己差不多的小孩,鐘遠航這樣與衆不同的另類,注定不會被他們接納。
後來,張烨聽到別的小孩陰陽怪氣地叫鐘遠航“小少爺”,鐘遠航很不高興,于是并不理會。
再後來,在小學時代快要結束的時候,張烨撞見鐘遠航被附近的小混混勒索零花錢。
小混混們還穿着校服,是隔壁職業學校的學生,小學的鐘遠航一直都很矮小,比張烨矮了快一個頭,被小混混圍在中間,張烨差點兒沒看到。
張烨家裏條件不太好,但他不是混混,他也看不起只敢欺負小學生的混混,懵懂的小孩子心裏冒出一種很奇怪的江湖義氣,鐘遠航是自己班上的同學,雖然話都沒說過一句,但張烨不能袖手旁觀。
具體是怎麽把鐘遠航從混混手上拉出來的,時間太久遠,張烨已經記不清楚了,小混混們大概是動了手的吧,張烨只記得鐘遠航哭了。
鐘遠航被小混混堵的時候沒哭,板着張白淨又秀氣的孩子臉,不說話,但後來看着張烨髒兮兮的衣服和被打豁的眉毛,才紅着眼睛哭起來,委委屈屈的,像個小媳婦兒似的。
“我挨了打,你哭什麽呀?”
這是張烨跟鐘遠航說的第一句話。
鐘遠航還是哭,哭得說不出話來,張烨最怕別人哭,他不會哄人,只能拿髒得不能看的手去摸鐘遠航濕淋淋的臉,想把鐘遠航的淚水擦掉,卻把他的一張白臉摸成了花臉。
“你別哭,我給你買冰棍兒好不好?”張烨沒了辦法,只好利誘。
張烨有些後悔多管閑事兒了,他不僅挨了頓莫名其妙的揍,還得花錢哄哭哭啼啼的同學,張烨的兜裏只有一個五毛錢的金色硬幣,只夠買一個冰棍兒。
真奇怪,他記不得這頓打具體是怎麽挨的,倒是把身上有幾個錢記得這麽清楚。
夢裏的陽光很暖,是熾熱的夏天,張烨覺得夢裏的景象不太真實,陽光暖得好像老舊電影,太陽似乎就是個浴霸大燈泡,正正地懸在不到十米高的天上。
張烨的買了一支綠豆冰棍兒,原本是給鐘遠航的,可是太熱了,張烨黑黝黝的皮膚被熱得汗津津的,他忍不住也想吃那根唯一的冰棍兒。
“好吃嗎?”張烨眼睛都貼在冰棍兒上看直了,問一邊吃一邊抽抽搭搭的鐘遠航。
鐘遠航點了點頭,冰棍兒舉到張烨臉前面,“你要吃嗎?”
一根冰棍兒兩個人吃,你含了我的口水,我也含了你的口水,兩個男孩兒卻全不在乎。
張烨吃着甜甜的,混合着鐘遠航口水的冰棍兒,卻覺得越來越渴,他迷迷糊糊地,去拉鐘遠航細瘦的胳膊。
張烨在這個時候,隐約意識到了自己在做夢,因為現實中張烨應該是沒有拉鐘遠航的胳膊的,他們那時候還不很熟,張烨也不會産生想要親吻鐘遠航的沖動。
但是又何妨呢?既然是在夢裏。
張烨湊了過去,舔了舔鐘遠航的嘴巴,然後輕輕的,就着舔舐的便捷,開始親鐘遠航的嘴巴,像他想過無數次的那樣。
鐘遠航一動也不動,吓傻了似的,随便張烨親,一直到張烨親夠了為止。
張烨口渴啊,喝水似的,在鐘遠航嘴上咂摸吮吸,好半天才放開。
鐘遠航漂亮的眼睛眨了眨眼,稚氣未脫的臉突然露出了成年人般的,嫌惡的表情。
“張烨,你真不嫌惡心啊?你這張嘴親過女人吧?怎麽還敢來親我?你男女通吃啊?”
張烨吓出了一身冷汗,想開口辯解什麽,卻渴得發不出聲音,心慌席卷而來,他猛地從床上坐起來。
張烨應該是發燒了,昏昏沉沉,口幹舌燥,手心燙傷的地方紅腫發疼,難怪夢裏怎麽都緩解不了口渴。
他又想了想夢裏鐘遠航的嘴,真好親,棉花似的,嘴裏是綠豆沙清爽的甜味兒。
張烨掀開被子看了看,看來還得換褲子洗澡。
他已經很久沒有做夢做到這個地步了。
和鐘遠航分開之後,張烨的生活被迫進入了凜冬,只要稍稍起了欲念,張烨的腦海中就會馬上浮現出鐘遠航痛苦又震驚的面孔,那麽痛苦,仿佛一把無形的匕首插在心口,而那把匕首,是張烨親手握住的。
于是張烨連自渎都做不到,他曾經想過自己是不是會就這麽慢慢廢掉,過了幾年之後,張烨甚至覺得就這麽廢掉也沒什麽,至少能對得起自己許下的那些頭腦發熱的承諾。
搓內褲的時候,張烨有點驚訝。
雖然他最後那一下是被夢裏的鐘遠航吓出來的,但他久違的,還弄得挺多的。
鐘遠航好像是酷暑的陽光,猛烈地刺穿張烨的寒冬,喚醒了他冰封在日複一日麻木生活中的感官。
天還沒亮,張烨用電飯煲悶了一鍋小米粥,煮了幾個雞蛋,又切了點兒泡菜,做完了這些,才又給自己的手心上了燙傷藥。
張烨手心裏的燙傷根本沒有好好注意,這時候已經有化膿的症狀了,張烨上完藥之後又自己貼了塊紗布。
出門之前,張烨把粥盛出來,分成了兩份兒,裝在小葡萄的飯盒袋子裏出了門。
小葡萄早上10點的手術,張烨得去上班,沒辦法全程陪着他,他只在病房裏看了看小葡萄,鼓勵了他幾句。
“爸爸,我害怕。”小葡萄已經上了鎮痛藥,又沒吃東西,說話有氣無力的。
“別怕,做手術上麻藥的,而且醫生叔叔跟爸爸說過了,是一個傷口很小的微創手術,你的腸子很調皮,在肚子裏打了一個結,醫生叔叔把打結的地方理順,很快就能好,比你去年摔那一跤好得還要快。”張烨摸着小葡萄紮手的短發,輕聲安慰他。
“就像耳機線打結那樣嗎?”小葡萄比劃了一下。
“那不會的,”張烨笑起來,“耳機線打結那可太亂了,你的腸子可能只是打了個不那麽亂的小結。”
“爸爸,我會不會打了麻藥也痛啊?感覺得到痛,但是不能動,”小葡萄還不放心,“就像我們之前看那個電影一樣?”
張烨語塞了一下,又摸了摸小葡萄的頭發,“應該不會的,我們小葡萄的運氣一直都不錯,但是這個爸爸也不能跟你打包票,不過爸爸會跟醫生說一下,讓他跟你約一個暗號,如果你還醒着,你就快速地轉眼珠好不好?”
小葡萄終于笑起來,乖乖點頭,“嗯,爸爸你一定要跟醫生說。”
張烨把粥給了老媽,才找醫生說了小葡萄擔心的事兒,有些幼稚地把小葡萄的暗號告訴了醫生,很意外的,醫生并沒有當成玩笑,而是認真地答應了會好好安撫小葡萄。
只是老媽拿過粥的時候有點多嘴。
“怎麽打包了兩份兒啊?護士特別叮囑了我葡萄手術之前千萬不能吃東西。”老媽的眉毛揪成一團,手術讓她感覺不安。
“沒事兒,葡萄這個手術很小,你別太擔心。”張烨看着老媽的樣子,還是有點不落忍。
老媽不答話,重重地嘆了口氣,擺手讓張烨去上班,沒再問另一份早飯的事兒。
【作者有話說】
小時候的鐘遠航看起來有點受,哈哈哈他其實一直是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