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恨意噴湧而出
恨意噴湧而出
範立青送走二零一已經是晚上七點,上樓發現莊隊房間還亮着燈。
她走去敲門,“莊隊,聊兩句?”
莊隊從文件堆裏擡起頭,頂着兩個烏青的黑眼圈,筋疲力盡地點頭。
“啊,立青,我正想找你。”
“安岳死于磷化氫氣體中毒,現場遺留的噴霧瓶子裏是純淨水,帕子上的粉末是磷化鋁,這是一種專用于倉庫蒸熏的固體農藥,通常每噸儲糧使用3片,遇到酸或者水或者潮氣能發生劇烈反應,放出磷化氫氣體,不僅劇毒,濃度和溫度合适的話,還能自燃。
昨天我到達現場時,圍觀學生和群衆有好幾個在嘔吐,但我以為那是目睹殺人的恐懼心理導致,還叮囑校方安排心理輔導,但今天早上學校告訴我,很多學生都出現了頭暈、乏力、心律紊亂等症狀,有個醫學生給安岳做過心髒摁壓,淩晨突然倒地,送院後發現腦水腫,目前受害者人數已經達到52人。”
“這……”
範立青萬萬沒想到體育館事件還有如此後續。
莊隊咳嗽一聲,直言不諱道。
“這起案子已經符合恐怖活動定義,可是,農業部2017年就把磷化鋁納入限制使用農藥名錄,實行定點經營了,重慶市具備經營資格的五個售賣點我都核實過,沒有莫安生的購買記錄。這個東西,結合(蓖)(麻)(毒)(素),我認為她确實可能接觸到高水平的提純煉化設備。”
“您是說她真的有實驗室?”
範立青意外,“可陳隊說,您不認可廖隊的死跟莫安生有關?”
“本來我是不認可,但你看這個。”
莊隊把法醫報告推到她面前。
但範立青只看了一眼,就無法承受般飛快地轉開了頭。
Advertisement
莊隊很理解,收回報告緩聲道,“廖隊口袋裏有一板藥片。”
“什麽?”
範立青轉眸,“什麽藥?”
“甲潑尼龍,一種常見的糖皮質激素,用來長期治療自身免疫性疾病,紅斑狼瘡、風濕性關節炎、幹燥綜合症等等,王隊查閱了廖隊歷年的體檢報告,他從未有過相關症狀。而且這板藥片,你看——”
莊隊體貼地捂住大照片,右手指報告右下方一張較小的圖片。
一板七顆的藥片,吃掉三顆,還剩下四顆。
範立青喃喃,“這是慢性病的吃法。”
“對,大劑量的甲潑尼龍也用于臨時緊急控制一些急性重症,比如哮喘,荨麻疹樣輸血反應等等,也包括磷化氫中毒。”
瞬時,範立青的瞳孔微微緊縮了一下。
“她在救廖隊?”
莊隊表述非常嚴謹,“給廖隊藥的人,知道他吸入過磷化氫氣體。”
“可廖隊死于(蓖)(麻)(毒)(素)!”
莊隊不說話,只沉重地拍拍她肩膀。
範立青過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心裏沉沉的,說不上是難過還是觸動。
“她有所愧疚,即使知道廖隊會死于□□,還是忍不住給了他磷化氫的解藥,萬一他把□□吐出來了呢?萬一搶救及時呢?她想給急救人員傳達這個信息,解決完(蓖)(麻)(毒)(素),還要解決磷化氫,不要掉以輕心。”
莊隊點頭,“就是這個行為讓我确認,毒殺廖隊的兇手也是她。”
範立青的眼睛還盯着案件卷宗,沉默地思索了一會兒。
“那她比我想象的還難對付。”
“怎麽說?”
“對廖隊,她尚且懷有恻隐之心,對母校,卻能在一天之內制造兩起恐怖事件,剛才我們認為她不是反社會分子,可這種疏離和冷漠……您說的那個勇于救人的醫科生,如果死在她手上,她無所謂麽?她甚至很可能認識他。”
“認識的,他是她那個危險品管理委員會的幹事。”
兩人相對沉默了一會兒,在心裏描摹對手,直到莊隊再次開啓對話。
“考慮到提純煉化設備的規模,她需要至少五十個平方,而且要安裝相應安全設施,先不說場地費用,單說實驗設備和安全設施,就要三四十萬,她才工作一年多,哪來這麽多錢?”
範立青愣了愣,直接問,“你們去她家了麽?”
“去了,她在廣播電視大廈附近的老小區租房,平時走路上班。”
“房子什麽樣兒?”
“兩室一廳,客廳小小的,兩間卧室都很大。”
範立青訝然,“那不就是舊廠街的房型?”
莊隊在系統裏看過刑偵的會議記錄,有六零一室內照片,他點點頭。
“戶型差不多,畢竟是同一個年代的房子,不過她收拾的井井有條,冰箱裏一包一包,分好類的蔬菜和蔥姜蒜,一份是一鍋,衣櫃也分門別類的。”
“走的匆忙麽?電腦、手機等等高頻電子産品,有落下麽?”
“電腦、手機、pad都帶走了,不過烘幹機裏的衣服還沒拿出來。”
範立青随手拿紙筆畫戶型,“她一個人,為什麽租兩室一廳?”
“隔壁間養了好幾籠鹦鹉。”
“鹦鹉?”
範立青抹掉其中一間卧室的床,然後打了個大大的問號。
“籠子裏鳥食和水都有剩的,我們今天上午七點到場調查,距離她最後一次喂鳥,應該不超過十二個小時。”
範立青盤算時間,“她昨天下午四點離開觀音橋,如果開車回到廣播電視大廈,晚高峰,大概要一個半小時……”
“陳隊四點五十要求派出所上門駐守,人五點一刻到崗。”
範立青也沒琢磨出什麽,筆尖無意識地在紙上打圈圈。
“她整天研究這麽危險的東西,不怕中毒麽?尤其磷化鋁,您剛才說不用接觸水,受潮就能氣化?那她平時怎麽保存?放在家裏麽?那一下雨?”
“保存這些東西需要特殊裝置,她家沒有,如果我不知道她擅長投毒,她家看起來和一般小女生沒什麽區別,床上還有粉紅小狗熊。”
“實驗設備也一件都沒有?”
“沒有。”
“實驗室肯定很隐蔽,但這些東西,又是毒又是氣的,性狀這麽突出,出出進進,家裏帶不回一丁點兒痕跡嗎?”範立青不懂化學,但不依不饒地問。
“非要說的話……”
莊隊在海外接觸過毒販,跟化工品打交道的經驗很豐富。
“提純過程會産生一種形狀特別的黑色微小顆粒,其實我說的那種特別貴的裝置,就是用來吸附這些顆粒,以免被人體吸入,倒是沒什麽毒害,因為量不是特別大,但時間如果太長了,對肺還是不太好,類似煤礦粉塵。”
範立青眼前一亮。
“粉塵?不吸附就到處都是嗎?頭發上?皮膚上?”
“對。所以要勤洗澡,戴口罩。”
範立青摸出手機,“派出所誰守現場?”
五分鐘後她拿到了基層民警的電話。
“您好,我是分局刑偵支隊的範立青,先對一下警號!麻煩您看一眼,嫌疑人家裏,烘幹機是分體式還是洗烘一體?一體機啊?那您看一下放衣服那個圓形大玻璃門,正下方,有個烘幹架,您抽出來,打開,裏頭毛毛絮絮帶頭發,壓得扁扁的,像薄薄的毛氈子?诶對,就是它!”
範立青問,“除了那些毛毛絮絮,有沒有黑色的小顆粒?”
照片傳過來,範立青放大給莊隊看,形狀确實很特別,是十二或者二十四面體,很對稱,像特意打磨過的鑽石。
莊隊很驚喜,“難怪小廖老是誇你!”
但五秒鐘後有所發現的快意就退散了,他的語氣變得沉痛甚至惋惜。
“這麽年輕……立青啊,我找你是因為……”
莊隊代入自己如果有一天要為妻子報仇的心情。
“我跟小廖同事多年,這件事上,應該跟你同仇敵忾,如果是我,一定會親手抓住她,讓她面對法律的制裁,在法庭上親耳聽到受害者家屬的歡呼。”
莊隊內疚地看了範立青一眼。
“但是,如果莫安生真的擁有化工實驗室,那城大爆炸案和體育館投毒案就是有預謀,有策劃,故意制造社會恐慌,危害公共安全,算重大危害了,那下次抓捕,我這邊……随時可能開槍。”
範立青沉默良久,“我明白。”
她擡起眼,恨意噴湧而出,“可不可以把這個機會讓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