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金榮頭上那下不會是你敲的吧?
金榮頭上那下不會是你敲的吧?
5月26日,周日上午,人民醫院,監管病房門口。
“廖隊!”民警起身行禮。
廖俊傑挂斷王隊的電話,擡手讓他坐下,“怎麽樣?”
“很虛弱,一直在睡覺。”
牆上挂着主治醫生巡房的病歷本。
廖俊傑拿下來看,診斷結論寫着:情緒高度緊張,輕微腦震蕩,輕微營養不良,四肢輕微擦傷,胃部酒精及藥物殘留為零,微量鎮定劑,随診觀察。
營養不良……廖俊傑盤算了下,推門進屋。
床上的人蓋着被子薄薄一片,只露出铐住的左手,頭發堆在雪白枕頭上,攏出一張清秀的臉,很安靜,很可憐,跟在現場狼狽激動的模樣差異很大。
聽見動靜,衛蔚睜開眼,一瞬間記起這間房只有警察進得來。
而她對警察充滿了信任和依賴。
“警官——”
她單手撐着上身坐起來,像個孤苦無依的小寡婦。
“我老公,你們找到了嗎?”
“衛女士,我是江南分局刑偵支隊副隊長,我姓廖。”
廖俊傑亮出警官證,滿面羞愧,雙手握住她的左手,誠懇地躬身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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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來,是代表分局正式向您道歉。”
“什麽?你……”衛蔚看起來很意外。
“哎,您手怎麽這麽涼?輸液太多了吧。”
床頭有開水瓶,還有廖俊傑讓準備的幹淨玻璃杯。
滿滿一杯開水,放涼了還沒喝過,廖俊傑倒掉冷水,換了杯熱的,不由分說塞進衛蔚手裏。
“新入職的女警處理不當,已經通報批評了,有點兒燙哈?”
衛蔚還沒反應過來,廖俊傑又抽出杯子放回原處。
衛蔚看杯子幾秒,但左手被铐着,她想夠也夠不到。
“前天晚上,幹部樓天臺,就是您家樓上房頂,發生了兩起墜樓案,當事人當場死亡,我同事神經過敏,把您家這個情況,和墜樓案聯系起來了。”
兩起,衛蔚渾身發軟。
“你說誰死了?!”
衛蔚不管不顧地向廖俊傑撲過去,忘了左手還铐在病床上,而且手背連接着輸液管,被她一拽,針頭扯脫了,心電監護儀的電線也飛脫出來。
廖俊傑倒是不意外。
甚至連避讓動作都沒有,只盯住衛蔚的眼睛,确認她真的不知道是誰。
“我叫你們找我老公!”
“你們憑什麽把我關在這兒?我老公呢!我要見我老公!”
衛蔚邊掙紮邊破口大罵,激動地鼻尖額心滲出細汗。
走廊警察進來,一看她這個架勢,恨不得從廖俊傑身上咬下一塊肉來,趕緊推門大叫。
“鎮定劑!護士!打鎮定劑!”
衛蔚大口喘氣,怨毒地死死盯着廖俊傑。
“什麽時候出事的?”
“怪我,我沒說清楚,死的不是蔣森。”
廖俊傑讓同事出去,彎腰撿起電線,心電監護儀的操作比較複雜,要同時連接手腕、腳踝和胸腔,衛蔚軀幹部位的連接看起來還比較穩定。
他擺弄了一會兒衛蔚冰涼的手腕和腳踝,擡頭笑笑。
“別把設備搞壞了,很貴的。”
拍顯示屏,消失的畫面重新出現,心率120,但幾秒就落到90。
廖俊傑提起座椅杵在衛蔚眼前,翹起二郎腿。
這叫什麽?
沒有槍沒有炮,敵人給我們造,他來不及打報告申請使用測謊儀,那就用心電監護儀,效果一樣的。
現在輪到他主場了。
“例行詢問,5月23日周四晚上七點四十五,你在哪?”
衛蔚氣喘籲籲地穩定下來,“在家,剛吃完飯,我老公下樓買煙。”
“哦——”
廖俊傑意味深長地審視衛蔚,咳嗽一聲,神情頗為尴尬。
“這種問題按照規定應該由女警來問,但她在寫檢查。”
衛蔚側頭,羞赧地壓低聲,“沒關系你問吧。”
“呃,蔣森為什麽綁住你?”
“就是,鬧着玩兒。”
廖俊傑如釋重負,“哦,本來他買完煙回來就解開是吧?”
“對。”
“監控拍到蔣森買煙的畫面,之後他還打電話報警……”
衛蔚訝然打斷了,“報什麽警?”
“墜樓案是他報警的,如果是謀殺,破案後我會為他申請好市民獎狀。”
衛蔚皺眉,“是麽?是他打的電話?”
“正是根據這通電話,蔣森沒有作案時間,監控拍到他十多分鐘,直到死者落地,居民蜂擁圍觀,同樣根據這通電話,他失蹤已經超過——”
廖俊傑擡起手腕看時間。
“現在是5月26日上午十點,超過二十四個小時,根據相關規定,您可以持本人身份證和關系證明文件,到屬地派出所立案,當然,由于我們的失誤導致您沒能及時立案,耽誤了時間,我可以馬上補救。”
衛蔚苦笑了下,“我只想知道我老公的下落,警官,他下樓是買煙,有什麽道理買完不上來?你說他報警,就算他報完警看看熱鬧,為什麽不回家?”
這些問題全是廖俊傑想要從衛蔚嘴裏撬出來的。
被她一個個扔回來。
這兩口子很會打配合。
衛蔚埋怨,“人家跳樓,關他什麽事?搞得我被铐在這裏。”
“就是。”
廖俊傑嘴上應和,但絲毫沒有要替她開手铐的意思。
“不過我糾正一下,是墜樓,我們已經确認了死者身份。”
衛蔚沒追問是誰,好像只要不是蔣森,都跟她不相幹。
“死者剛好是蔣森平時固定修車那間車行的老板,你認識麽?”
“可能提過,我沒注意。”
“他也在舊廠街生活過,可能想回到熟悉的地方自殺,或者遇害。”
衛蔚皺眉望着他,好像不懂他為什麽找她聊,“哦。”
“所以蔣森下樓之後你再沒見過他?沒有通電話,沒有其他聯絡?”
“對。”
“那是挺奇怪,可才三天,我做刑偵十年了,成年男性很少遭遇綁架、監禁等等惡性事件,尤其是蔣森,他是主動下樓的,你為什麽這麽擔心?”
衛蔚不明白警察為什麽大事化小,憤慨地反問。
“大活人丢了三天,不能報警?”
“能是能,主要是之前有些婦女報警丈夫失蹤……”
廖俊傑為難地抹着下巴。
“其實是□□被抓……本來遮遮掩掩就過去了,警方一調查,親戚啊,同事啊,朋友啊,全知道了,想混也混不過去,最後只能離婚。”
言下之意,你要不要再想想?
衛蔚皺眉,“警官,男人有錢才能搞這些花頭,我們家搞不起。”
“也是……那我這邊就走程序了啊?”
廖俊傑掏出筆記本,正正經經開始辦案。
餘光掃到屏幕,經過這番車轱辘話,衛蔚的心率降低到65。
“我們注意到你家餐桌,蔣森下樓前喝了不少酒,他會不會醉酒,走去找朋友?另外我們聯絡了他開車的平臺,平臺說他掉線好久了,正常情況下,車子不開GPS也在工作的,他車平常停在哪兒?我看附近小區停車費都挺貴吧?”
“停路邊,我們哪給得起豪宅的停車費?”
“好的,我通知附近派出所留意這輛車。”
廖俊傑作勢記了一筆,餘光掃過屏幕,提到車,衛蔚平穩的心率猶如一條竄起的眼鏡蛇,從65跳升110。
他在‘車’字底下重重劃了道線。
“如果想報失蹤,有些問題我們不得不……問的詳細一點,比如,你為什麽被綁在椅子上?你是否遭到……這麽說吧,你丈夫是否在你不願意的情況下,實施了,呃,強制猥亵?或是侮辱?你可以報警的。”
衛蔚對他這個猜測既意外又震驚,流露出惡心的表情。
廖俊傑馬上說,“你也可以不回答這個問題。”
衛蔚厭惡地扭開頭,“那我可以走了嗎?”
“當然!”
廖俊傑站起來,把椅子放回原處,暗示訊問結束。
頭一撇,衛蔚的心率跳到了130。
“最後一個問題。”
廖俊傑手還搭在椅背上就輕松發問,“蔣森一頓能喝二十三瓶啤酒?”
下一秒,周圍空氣陷入死寂。
衛蔚愣了片刻,“我也喝了。”
“三份外賣,整整九斤小龍蝦,也是預備你們兩口子吃的?”
“他特別愛吃小龍蝦,你不信可以查外賣記錄。”
“查過了,他每周都吃,中午一個人也吃。”
衛蔚再次問,“警官,我可以走了嗎?”
廖俊傑搖頭,心電監護儀架在小推車上,他撇過車頭給衛蔚看屏幕,平平淡淡一場談話,她的心率振幅劇烈,峰值沖破150。
“我同事,跟老婆吵架太激動,上了120就下不來,那是病你知道吧?你這種好,能上能下。”
衛蔚血氣上腦,呼吸重的能聽見,數字更高了。
“胃鏡顯示,你入院時——也就是墜樓案後二十一個小時,患有輕度營養不良,那麽些小龍蝦,毛豆,炒飯,啤酒,你是一口沒吃上啊?”
“二十三瓶,蔣森喝完還能下樓麽?從監控看,他意識很清醒。”
廖俊傑瞧着她的表情,點了一支煙,緩緩道。
“金榮頭上那一下不會是你敲的吧?”
衛蔚慌亂一抖,終于給了反應。
“你別胡說!”
沒問金榮是誰——她知道死的是金榮。
廖俊傑兩只手指拈起玻璃杯,拎高對光看看,示意衛蔚也看。
清晰的四個指印。
“把你綁起來,卻沒擦掉酒瓶上的指紋,成心要你背鍋呀!”
鐵證如山,但衛蔚反而鎮定下來,輕蔑地扭頭。
廖俊傑皺起眉,看來她确實沒碰過酒瓶,不過還是要測一下。
“你不知道法醫技術多厲害,金榮胃裏驗出他生前最後兩個小時,吃過小龍蝦,喝過啤酒,跟現場吻合,但外賣單只有小龍蝦,蛋炒飯和毛豆是誰買的?金榮嗎,他自己怎麽不吃?開流水席呀?吃一頓殺一個?殺完接着吃?”
廖俊傑搓開證物袋塞水杯進去,側頭問。
“六零一來過幾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