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一章
除夕當天下午。
徐衿和沈放在門外貼對聯,碰到隔壁鄰居剛好回家,兩個帥氣的男生男生,熱情地邀請他們晚上一起過除夕。
說是還有幾個朋友一起。
原來是三對情侶,都是男生,黏黏糊糊的,包餃子、洗菜、切菜都要一對兒一對兒。沈放和徐衿的加入一共八個人,只有徐衿一個女生。
徐衿震驚,居然都是情侶,在她的認知裏,并沒有同性情侶這件事,今天還是第一次見識。
沈放挑挑眉,意味深長地給她解釋:“你猜他們為什麽約在一起過年而不是回家和父母團聚。……我們學校也有幾對男生在一起的”頓了下,繼續說:“額,女生也有,尊重每個人的選擇吧,我們正常對待,不歧視不多言。別傻着了,去幫忙吧。”
每每這個時候,徐衿都覺得沈放見識過于廣,想法也比她成熟,所以他能夠淡定又愉悅地跟他們攀談。
果然是金錢堆徹出來的世界,豐富多彩,什麽樣的都有,是她見識太少了,徐衿感慨。
徐衿搖了搖頭,壓下震驚,臉上拾起笑容。
正如沈放說的尊重每個人的選擇,正常對待就行。事實上,他們都很好相處,現場氣氛熱鬧,人與人相處得暖心,包餃子的包餃子,做主廚的指導,打下手的自覺洗菜,準備小料,不想動手的坐沙發上吃零食、打游戲。
很融洽。
融入進去後,徐衿心裏減少戒備。
他們就是正常人,有兩只眼睛兩只耳朵一張嘴巴一個鼻子,縱使性格迥異,但也可愛,只是愛的是同性罷了。
這并不犯法。
徐衿低頭擇菜,眼神有些迷離,出了神,不知神游到哪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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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是跟父母坦白了?父母不接受還是根本不敢和父母說呢?
如果和父母說了,那不就是和世俗作對連她一個年輕人都不理解同性戀,那他們的父母……
…會瘋吧?
很多父母他們會沒法接受自己的兒子是同性戀吧,甚至會覺得兒子是變态吧?徐衿很小的時候就聽說過村裏的誰誰誰是個變态,就是因為兩個男的在一起過日子,世人提起他們時的嘴臉淨是嫌棄和唾罵,是他們變态,氣死了父母。
那時候徐衿太小,村裏只有謠傳這些事,沒見到過真人,大姐說那兩個男的早就搬走了。
甚至會被趕出家門,斷絕父子關系,有的父母會被氣死吧,像村裏謠言的那樣,那兩個男的父母就活活被氣死了。
可這樣,他們還在一起。
徐衿轉念一想,又想到別處去了,不是所有父母都配得起當父母的,萬一那些父母都不是什麽好父母呢?為什麽就非得像村裏傳言的那樣一定是那兩個男的氣死了父母?而不是他們的父母逼死他們呢?
徐衿擡頭看了看,客廳音響傳來喜氣洋洋的新年歌曲,一片歡喜,而人也很和諧地為做出一頓豐盛的晚餐而做準備。
這樣甘願沖破世俗觀念,也要和愛的人在一起,那她和沈放是師生這層關系又算得了什麽呢?
什麽老師和學生,她就是個醫務室管理藥品的閑雜人員,算不得老師的,什麽老師和學生,做不得數。
她還和沈放同齡呢!
她朝沈放看了過去,他一雙桃花眼正端詳着她呢。
“想什麽呢?菜都給擇成渣渣了。”
怎麽他一個男生長了一雙水靈靈的桃花眼,要命……還正對着她揚起大大的笑容,陽光燦爛,徐衿倏地就春心蕩漾起來了。
“啊,沒想什麽。”徐衿搖搖頭緩過來,随即咧嘴沖沈放笑,露出兩個可愛的兔牙。
屋內新年團圓氣氛很好,有了沈放得開導,徐衿很快被氣氛所感染,融入進去。徐衿邊擇菜邊碰了碰沈放的手肘:“哎,要不要給你爸打個電話”
氣氛太好,徐衿笑着揶揄。
“打了。”沈放擇完最後一根菜放入盤子裏,平靜地說。
徐衿揚了揚眉毛,這個答案實屬沒想到,沈放總說周叔和蘭姨才是他家人,他爸像他的提款機,幾年不見一面,長時間也不打一個電話,都習慣了。
這種話聽過兩次,徐衿自然而然認為他也和他爸關系不好。
怎麽料到人已經和他爸恭賀完新年了呢,他什麽時候出去打電話了
沈放仿佛看出她此刻的想法,于是解釋道:“再陌生,他也是我爸,大過年的,問候一下呗。就剛才你上洗手間那會兒。人在法國呢,說祝我們新年快樂。”
祝我們新年快樂
徐衿眨了眨眼睛,笑笑。她不喜提起家庭這個話題,是氣氛太好,她太得意忘形,一時忘了。
不過她最後還是沒接過話茬,拿起擇好的菜進廚房了。
一個小時後,飯菜準備好,整整齊齊擺在桌面上。
“幹杯!除夕快樂!”
鄰居阿澤和阿樂坐在主人的位置,舉杯共飲,祝福彼此。
大家舉杯祝福。
徐衿笑的梨渦好看極了。
這是徐衿過得最好、最快樂、最幸福的一個新年。
年初十結束假期,正式上班。徹底結束無所事事、輕松愉悅,徐衿要忙着工作和複習,沈放忙着升學事宜,一切都在軌道上進行,看似如常,卻隐隐透露着有些不同。
那陣子發生了很多事情,忙的不可開交,暈頭轉向。春季溫度逐漸上升,各種細菌以及病毒大量繁殖,此時細菌與病毒便會趁虛而入,是呼吸道疾病和胃腸道疾病的高發期,如流行性感冒、普通感冒、諾如病毒、腸胃炎等。
醫務室白天、夜晚來往的人不少,徐衿上班時間忙瘋了似的處理學生的生病,下了班瘋狂地吸收複習資料上面的知識,所謂不忙不知道,一忙吓一跳。一天時間除了工作和複習,其餘分給睡眠、吃飯。
沈放被落在一邊,所幸沈放也是個有自己安排的人,徐衿的忙碌他看在眼裏,也不多鬧她了,想的緊了就鑽着空逮醫務室去,抓住人能親一下是一下。
偶爾給她帶吃的、玩的小玩意。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兩個月,越靠近夏天,難熬的春天眼看到頭了,來醫務室的學生就少了,徐衿考試日期也越發近了。
徐衿考試前一個星期,沈放已經收到五個學校的offer,其中包括哈佛大學的。他已然收到自己心意學校的offer,心滿意足,果斷請假陪女朋友去外地考試。
剛到酒店落腳,沒來得及坐下,徐衿的電話就響了,徐衿瞟了一眼,冷漠地接過:“喂,什麽事”
對方直接了然:“你爸喝醉出了車禍,進醫院了,打五千塊錢來。”
一如既往的命令語氣,不打半點商量。
一瞬之間,徐衿像刺猬一樣觸發保護機制,滿身硬刺聳立,“沒錢。”
“你爸都要死了,你還不願意拿一點錢出了嗎?!,沒錢沒錢沒錢,你出去打工那麽多年一分錢也沒掙着?!這麽多年我都沒每個月問你要錢,你知不知道我們把你養大有多不容易!隔壁家的小滿每個月給她爸媽五百塊錢,五百塊錢啊,你呢,你有什麽?屁都沒有,我不問你要一分錢都沒有,白眼狼!”
聽到沒錢兩個字,對方立馬暴跳如雷,噼裏啪啦一頓輸出。
徐衿緊緊皺着眉,用力地握着手機:“就是沒錢。”
她不想在沈放面前暴露自己面目可憎的一面,極力忍下暴怒的沖動,可對方并沒有嗅到徐衿的想法,只覺得她今日不聲不響還挺好說話的樣子,更加歇斯底裏抱怨:“你爸的腿要廢了,你不給錢就要廢了,十幾年我們養大你容易嗎?!!你沒給回我們二十萬你別想嫁人,我告訴你!”
這個女人,實在可惡,欺軟怕硬,徐衿想那男的喝醉酒怎麽不把她打死
就這樣活着壓榨她們
徐衿握緊的拳頭青筋暴起,終究沒忍住諷刺道:“夠了!我說沒有錢,沒有錢,命有一條你要不要真他媽的犯賤啊,那個男人喝酒了就打得你要死要活滿身傷痕,現在喝酒被車撞了你卻要給他湊錢治病,活該你被打死,其實你們兩夫妻都該去死!!”
徐衿惡狠狠地吼,尖銳又狠毒,她已經管不了沈放在不在一旁了,聽不聽到已經無所謂了,反正不管在沈放哪裏是什麽形象,他們遲早都會分開。
他最遲七月份就去美國了。
這一家子惡心得讓她顫栗,同時更沒法沒法忍下去,越忍他們越得寸進尺。曾經一度想,如果她所謂的爸媽都死了也比現在活着要好,簡直就是吸血鬼。
吸她的錢,吸她的精神……一家子都是魔鬼。
她偶爾很羨慕孤兒院的孤兒,至少他們自由,不受束縛,想做什麽靠自己去做就行了。
徐衿不能,她想做的事情,不是靠自己那麽簡單,從來都有這麽兩個人拖着她,死死地給她拽下來,她越想往上爬,他們越是要把她往下拉,死死拉住,最好同他們兩夫妻一樣,活在深淵裏。
沈放倏地過去抱住她,徐衿顫抖着手挂了電話,“我……沒事。”
沈放擦了擦徐衿的眼淚,根本擦不完,眼淚滾滾流下,跟打開水龍頭開關一樣,沈放頓時慌了……
那天徐衿沒忍住,她說:“我很想他們都去死,他們不配當父母。”
“十六歲,我十六歲她們就丢我去工廠打工,你知道嗎?沈放…你不知道,你是有錢人家的孩子,你怎麽會知道……”
“如果不是爺爺,我會跟大姐一樣,十八歲就賣給人家做老婆了,如果不拼命賺錢我就沒法讀書了……讀不了書我根本沒法碰見你,也不會去愛一個人,你知道嗎?……我必須得拼命讀書,我得救自己……你們上學是為了求知,自我升華,有了那本學歷随随便便做點什麽都能成功,我們窮人家上學是為了求生,生存下來,用盡全部精力都不一定能成功,這就是我們的區別,沈放。”
徐衿奔潰地說了很多,一直問沈放你知道嗎……你知道嗎。
其實她只想讓他知道這些事情,徐衿哭了多久,沈放的心髒痛了多久,久到很久很久以後他都記得,他的女孩曾經有這麽痛苦的過往。
沈放動了動搭在她腰上的手尖,他想說點什麽,但是他不能……從小看慣他爸的臉色,觊着他爸的臉色說話、做事,如果他現在說你別拿你父母的事情來說我們的事,也別拿我們的身世作比較,可說這些有什麽意義比慘嗎?
沒有意義。
只有緊緊地抱住她,告訴她他在,輕輕地安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