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林照宜揮別喬焉然後上車時,江暮曉正在打電話,原本林照宜就擔心江暮曉等得久了,現在看見他在電話裏說自己要出門幾天,和電話那邊交待工作的事情,林照宜更有些心懷愧疚。
他離個婚,搞得周圍的人都雞飛狗跳的。
倒是江暮曉神色如常,一點也沒覺得自己被麻煩到。等林照宜上了車,江暮曉遞給他一瓶水,看林照宜擰開一口氣喝完大半瓶,才問:“說完了嗎?”
林照宜疲憊地點頭,道:“他跟我道歉了。”
江暮曉沒有接話,林照宜又道:“我覺得他有些可憐,把自己全然綁縛在這樣一段感情裏不能自拔,真的值得嗎?”
江暮曉沒有回答林照宜這個問題,值不值得的,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江暮曉不會去設想喬焉和陸檸的心境。他伸手為林照宜放下遮光板,而後道:“既然過去了就別想了,你休息一下,我現在出發。”
林照宜斜倚着,腦袋枕在座椅和車窗上,在汽車輕微的颠簸前行中,回想着喬焉剛才的模樣——
喬焉未必不喜歡林照宜,但是他和陸檸的糾葛實在太久遠太複雜,十數年的分分合合,愛欲折磨,中間甚至摻雜着說不清的人命,并不是一個驟然闖入的林照宜能夠改變的。
林照宜或許是喬焉混亂的感情生活中最類似出口的存在,可是很可惜,喬焉分明已經踏上出路,仍舊半道反悔了。
喬焉的對不起是很真心的,可真心與否,都不再是林照宜所需要的。
林照宜搖頭,他本想和喬焉就此告別,心頭一動,還是忍不住說:“不過……人命的事,你能掩耳盜鈴一次,難道永遠都能掩耳盜鈴嗎?喬老師,你離深淵太近了。”
喬焉渾身一震,很顯然他知道林照宜在說什麽。陸檸手段嚣張,沒有留下痕跡除了依靠他的專業背景,還有賴于他背後那個無所不能的家族。這些年陸檸行事越發瘋狂乖張,喬焉對陸檸也已經不止是懷疑,但他并不知道在未來的幾年後,他也會逐漸成為陸檸手中的工具。
林照宜自己跳出了上一世失敗的婚姻,但他卻不能預料會不會有下一個受害者,喬焉會不會再度成為上一世的樣子。
說心裏話,畢竟夫妻一場,林照宜不願喬焉變成那個樣子。
陸檸已經病态瘋狂,林照宜擔心喬焉終會走上那條路。其實林照宜知道自己的努力都是枉然,喬焉這些年始終無法真正離開陸檸,連結婚都無法阻止他和陸檸繼續牽扯,就已經證明他和陸檸之間的關系,早已無法完整徹底地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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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照宜說這些話,不過是全憑良心罷了。至于喬焉能不能聽進去,還會不會走上那條路,也都不是林照宜能控制的了。
林照宜覺得他和喬焉已經無話可說,準備離開時,聽見喬焉開口:“我和他都是彼此的初戀。”
林照宜想開口提醒喬焉,當着前妻的面分享自己的出軌心路歷程是不是不太好,可是回頭看見喬焉發紅的眼眶和頹敗的神情,林照宜心一軟,到底沒能走開,他繞到車的另一邊,打開車門上了車。
“就當我舍命陪君子了,你說吧。”林照宜說。
喬焉道了聲謝,然後緩慢地和林照宜說起自己和陸檸的往事。誠如江暮曉知道的那樣,喬焉和陸檸算不打不相識,但所謂相識,也都基于兩人在新生報到時就一見鐘情。大學時的軍訓,兩人分在不同的方陣,陸檸身量高挑,站在排頭的位置,喬焉在另一個方陣的排頭,數次偷看陸檸,都能與陸檸的視線對上。
約莫是真的一片深情,即便是已經說起這麽久遠的學生時代的往事了,喬焉的表情還是極其向往懷念,那是屬于少年人才會有的,對純真情感的期許和向往。
當時同性婚姻還未曾合法,喬焉和陸檸做了許久的地下戀人,有如黑暗中踽踽獨行的遠行客,後來終于等到同性婚姻合法,原以為守得雲開見月明,卻被陸檸的家人棒打鴛鴦。
陸檸家人對這一對情侶的打擊是致命的,喬焉幾次因陸檸家人的針對,失去唾手可得的課題申請、評獎評優都是小事,更可怕的還有他們随時以喬焉的事業與學業相要挾,直到後來,巨大的壓力之下,喬焉不知道這樣沒有盡頭的折磨與恨意要持續到什麽時候,遂選擇孤身去國外交流半年,也讓陸檸冷靜思考一下這段關系要不要繼續。
那時陸檸并沒有表示出反對,喬焉雖然傷心,卻也松了口氣,這種無止盡的折磨只會不斷消耗兩人的感情,眼下分開,也算是及時止損了。
但喬焉沒想到陸檸不過三個月後就出現在自己面前,将他看得死緊的家人們似乎再沒心思守着他,喬焉問起陸檸為何能來,陸檸只輕描淡寫地回了一句話,他說他的三奶奶中風偏癱了,家裏人都忙着照顧她,顧不上自己。
喬焉說到這裏,林照宜不由地望向喬焉,喬焉也望向林照宜,而後他苦笑一聲:“你猜的沒錯。當時我以為是一場意外,他來找我,我本來也沒有徹底放下,所以我們很快又和好了。沒過多久他的母親聯系我,說他的三奶奶情況好一些了,他母親也想通不再阻撓我們兩人,讓我在這邊好好安撫他,讓他別再做傻事。”
當時的喬焉以為陸檸為了能夠來找自己做出了什麽傷害自己的事情,而現在的喬焉已經懂得,那時他把陸檸想得太過純真無害了。
他搖了搖頭,一副不忍回想的樣子:“當時我還以為他母親這樣說,是他為了見我,以自己威脅家人,直到後來我看見他的藥物申請記錄。”
按喬焉所說,陸檸的三奶奶應該是全家最先挑起反對陸檸與喬焉交往的人,她不光反對,還會帶領陸家大大小小的親戚,一同譏諷嘲笑陸檸選擇了這樣一個交往對象,所以陸檸選擇了從她下手。
那是喬焉第一次意識到陸檸的瘋狂,但喬焉并沒有阻止陸檸這樣極致的瘋狂。
林照宜望向悔恨而茫然的喬焉,他想說些什麽,想了想,卻沒有說。因為沒必要了,畢竟當時的喬焉什麽也沒有說。
林照宜猜那時的喬焉除了震驚,更多的或許是沉浸在“居然有一個人會付出這樣的心意來愛我”的自鳴得意中,他甚至默許了陸檸保持這種瘋狂的、非他不可的愛。
因為在面對這樣的瘋狂時,沉默就意味着一種許可,而一路都過得那麽循規蹈矩的喬焉,根本放不開這種全然不同的,瘋狂而熱烈的情感。
那是他炙熱生命燃燒的象征。
一切都是已然确定的漫長痛苦情路,林照宜又能說什麽呢?他不願再聽喬焉對往事漫長而沒有價值的追憶,尋了個由頭便下了車,他沒有再回頭看喬焉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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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照宜坐起身來時,車已經開到半路了,他用力搓搓臉頰,發覺這些天自己茶不思飯不想,臉上皮膚也變得幹燥紮手,還瘦了一些,顴骨似乎都直愣愣硌着掌心。
何必為了這樣一出荒唐的婚姻傷心!林照宜在心中暗暗痛罵自己。
“有吃的嗎?我有點餓了。”林照宜問江暮曉。
江暮曉開着車,看他一眼,示意他打開眼前的儲物箱。林照宜打開一看,果然裏邊整整齊齊碼着一些小零食和飲料。
林照宜拿出一包薯片,捏了幾片遞給江暮曉,江暮曉低頭吃了,林照宜便把剩下的一股腦全倒進自己嘴裏,然後開始費力地咀嚼。
江暮曉看得好笑,林照宜卻自得其樂,他一口氣吃完一包薯片,又拿出一瓶酸奶插上吸管,一口氣喝光了。
江暮曉搖搖頭,忍不住調侃他:“看來前幾天你一個人待在宿舍,給你餓壞了是吧。”
林照宜歪着腦袋思考了一下,認真回答他:“準确來說是我不想吃。我在憑吊我失敗的婚姻。”
“現在呢?憑吊完了?”江暮曉又恢複了慣常的嘴壞:“不得給離婚紀念日過個頭七?”
林照宜冷哼一聲,“頭七?那倒還不值得我這麽隆重。”
江暮曉笑出聲來,林照宜的确有意思,上午去找他時,他還如喪考妣,仿佛整個人精力都随着離婚一起消逝了,這讓本就提心吊膽自我譴責了三天的江暮曉更是心痛。
結果現在,江暮曉的賠罪之旅才走到一半,林照宜好像就恢複元氣,又能拿出十足精力和自己拌嘴了。
江暮曉忍不住說:“那是因為你傻。”
林照宜秀氣的眉頭蹙起,反問:“我傻?”
江暮曉笑得有些促狹:“我在花園池塘邊見到你時,真以為你結婚第一天就發現了喬焉和陸檸的事,傷心難過要殉情,就覺得你很傻。”
林照宜苦笑一聲,回想起當時的情況,心想那倒也差不多,重生一回卻還是和出軌的喬焉結婚,心态崩了實屬人之常情。
林照宜自我調侃道:“說不準在陸檸心裏,我才是那個橫插進他和喬焉之間的第三者。”
江暮曉十分認同地點頭,以陸檸的個性,的确會這麽想。林照宜故作輕松地拍拍膝蓋,嘆口氣,說:“還好我已經和喬焉離婚,終于徹底離開這一對瘋子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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