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喬焉的面色辨不出喜怒,然而當他和江暮曉面對面時,林照宜居然嗅出了一絲劍拔弩張的味道。
到底和這個人曾經做過三年夫妻,林照宜還算了解喬焉的脾氣,比如現在他就意識到喬焉生氣了。而生氣的緣由,大抵還是聽見了江暮曉方才說的話。
林照宜覺得喬焉很可笑。所以他只掃了喬焉一眼,就收回目光繼續等電梯,不過相應的,他也沒再說話,不再和江暮曉插科打诨。
但江暮曉不知出于什麽心思,反倒回頭和喬焉颔首打招呼,喬焉冷冰冰的轉開目光,林照宜從锃亮反光的牆壁貼磚上看見喬焉的動作,越發感到無語。
進入電梯以後情況更為尴尬,私密的空間裏他們三個人呈三足鼎立之勢站在電梯三個方位,林照宜站在正中,喬焉和江暮曉分列兩角。可是直到電梯門都緩緩關上了,也沒人按樓層,林照宜是忘了,不知道那兩人是怎麽回事,也沒一人動彈。
還是江暮曉笑了一聲,調侃着問林照宜:“怎麽不按電梯,忘記你們學院在幾樓了?”
林照宜手忙腳亂地按下數字,江暮曉又站了回去,很快電梯運行起來,再打開門時,林照宜剛巧碰到抱着保溫杯和課本準備去上課的戲劇史老師。
戲劇史張老師是個中年女老師,戴眼鏡,秀氣而嚴肅。林照宜見到人就有些怵,又自知理虧,心虛地垂下腦袋,老師剛想追問林照宜無故曠課的原因,喬焉就先走上前同人打了招呼。
“張老師,上課嗎?”喬焉含笑同戲劇史老師說話。
張老師颔首,道:“喬老師沒課?是專門過來的嗎?”
喬焉是學校裏知名的青年男老師,即便不在同一個學院,認識他的人也不在少數,喬焉便借此刷臉,含混地同張老師聊天:“嗯,前兩天和照宜一起去辦了點事,沒來得及請假,我帶他過來跟老師說一聲。”
其實林照宜聽喬焉這麽說就猜到了是怎麽回事,學院裏學生曠課翹課情況嚴重,因此考勤查得也很嚴格,一般曠課的學生會被直接上報給教學秘書辦公室,像林照宜這樣的好好學生突然無故曠到又聯系不到人,想必教學秘書專程聯系了林照宜的“法定監護人”喬焉,所以喬焉也來了。
但喬焉說這話,确實太容易讓人引起誤會了。
林照宜心中正這麽想,果然就聽張老師驚訝道:“喲,原來是喬老師給你們小兩口有安排了,我說昨天早晨的課照宜怎麽沒來呢。”
喬焉甚至都不用回頭就知道林照宜是什麽表情,他微微側臉示意林照宜的表演跟上自己的節奏,含笑繼續同張老師寒暄:“是,家裏有事,沒顧得上請假,我帶他過來補手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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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老師聞言點了點頭,又看向林照宜,同他說:“照宜平時表現不錯,這次看在喬老師的面子上,就不給你記曠到了,但下次不許了,就算有事也一定要走流程交假條。”
林照宜沒有解釋的餘地,只能老實地點點頭。
在電梯口同張老師告別,等着電梯關上門緩緩下行了,喬焉才對着站在電梯口不動的林照宜道:“不去銷假了嗎?”
林照宜突然生氣起來,他的氣憤似乎早有預埋但仍顯得十分突兀,他以十分強硬的語氣道:“我自己去!”似乎仍嫌不夠似的,林照宜又對喬焉說了更直接的話:“我們已經離婚了,喬焉,別裝出這副樣子來,我之前聽見的看見的,足夠我惡心一輩子!”
喬焉的面色驟然難看起來。
一直沒說話的江暮曉拍拍林照宜的肩,示意他在公共場合少說幾句,不要沖動,林照宜了然,半截話頭被掐斷,勉強閉上嘴,不再多言。
“我帶你去吧。”江暮曉說:“辦公室在哪邊?”
林照宜緩了一口氣,準備帶着江暮曉去辦公室。
然而喬焉不肯善罷甘休,林照宜聽見喬焉以只有他們三個人能聽見的聲音,低聲說:“是,我做的事讓你惡心。那你呢,林照宜?離完婚才幾天,你就和別的男人聊起以身相許的事情,我該怎麽定義你們的關系?”
如果說剛才林照宜只是反感喬焉的不請自來,現在喬焉說的這番話就完全是火上澆油了。眼看林照宜的怒火已經完全控制不住,江暮曉眼疾手快地推着他向前走,而後自己回頭,快速地對喬焉丢下一句話:
“以己度人就太跌份了,喬老師。”
喬焉不以為然,只冷哼一聲,道:“是不是我以己度人,你我心知肚明,敢做不敢當嗎?”
這幾句話其實瞞不過林照宜,他們距離不遠,喬焉又有心想讓他聽見,雖說是在和江暮曉說話,可林照宜知道喬焉的一字一句都是說給聽的。
林照宜覺得太荒唐了,婚內出軌的不是自己,被捉奸的不是自己,喬焉又有什麽立場在這裏指控自己,反倒顯得他像個受害者似的?
而喬焉似乎并沒有打算就此停住,他還想再說什麽,林照宜實在受不了喬焉了,再也不顧江暮曉的屢次安撫,攔在喬焉身前,冷笑一聲道:“是!別人都敢做不敢當,只有你喬焉敢做又敢當!和前任藕斷絲連還要去和別人訂婚是你敢作敢當!領了證要把前任帶回家偷情是你敢作敢當!離了婚又扭捏造作也是你敢作敢當!你多了不起!”
林照宜說這話并沒有像喬焉和江暮曉方才說話時,有心将情況控制在三個人能聽見的程度,而是刻意放大了自己的憤怒和怨恨,讓自己的聲音在樓道裏宣揚出來。
正是上班時間,辦公樓裏不僅有老師,還有不少學生,林照宜說出這話完全超出喬焉的想象,他整個人怔愣在原地,甚至整個樓道都安靜了一瞬間。
林照宜有一種說不出的暢快,自上一世再到重生以來堵在心口的郁悶和不快一掃而空。
林照宜當然知道校園最是流言能夠快速滋長的地方,自己這麽做也有些意氣用事,可是心裏又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他不用永遠扮演那個好人的角色,畢竟,喬焉從不曾珍惜他的無知和無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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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是江暮曉陪着林照宜去銷了假,又為他請了幾天假,此事告一段落,林照宜和江暮曉從辦公樓出來,看見喬焉的車仍然停在路旁,林照宜就知道喬焉沒走。
江暮曉順着林照宜的目光望過去,自然也猜到了,他擔憂地望着林照宜,林照宜也回望江暮曉。
倒是江暮曉伸手接過林照宜的書包:“我在車上等你。”
“剛好,我也有話要跟他說。”林照宜說。
林照宜轉身走向喬焉的車。喬焉果然在車裏,他開着車窗,坐在車裏抽煙,周圍彌漫着難聞的煙味。林照宜嗆咳兩聲,喬焉也沒掐滅煙頭,只按下門鎖,讓林照宜上車。
林照宜沒上,反而站在車門邊,又避遠了些。
喬焉了然,卻不為所動,只照舊抽煙。兩人沉默地互相等待并拉鋸着,直到喬焉手頭只剩一截煙蒂。
喬焉從一旁拿出一個礦泉水瓶,就着瓶口将還沒燃盡的煙蒂扔進去,林照宜餘光一掃,裏邊已經漂浮着好幾個煙蒂。恐怕方才被林照宜呵斥完,喬焉就坐在這裏抽煙了。
“你有話想說吧。”林照宜先開了口——他已經見識過喬焉以最深的惡意揣測自己,因此就不願讓喬焉倒打一耙,只能搶占先機提問,然後再等着喬焉開口。
喬焉清清喉嚨,道:“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林照宜心知喬焉在問什麽,報複的惡意湧上心頭,林照宜故意說:“一直。”
果然喬焉的臉色變了,他眉頭皺起,面色難看,連後槽牙都緊緊咬住一瞬。偏生林照宜能耐得住性子,說完這句話就不再說什麽,只等喬焉開口。喬焉只好道:“所以你當初要搬出來,也是因為這件事。”
很篤定的一句話,不是問句,林照宜也直接回應了喬焉:“是。”
喬焉聞言,像是被最後一根稻草壓垮,挫敗地趴在方向盤上,渾身都卸了勁,而後悶聲道:“那你為什麽要同意結婚?”
林照宜心想也不是自己要同意的,起碼不是這輩子要同意的。但解釋這些不必要的細節反而麻煩,已經到了這種時候,或許林照宜應該給喬焉一個答案,也算給他一個交待,不讓他不明不白地被抓包,算是林照宜對他最大的善意。
“因為你不是說了喜歡嗎?”林照宜莞爾一笑,說起這個話題時他已經沒有那麽難受了,最難受的時間已經過去,更或許是喬焉的背叛和指責讓他的愛意急速消散,再說起這些,林照宜感到恍如隔世——不過也确實是上一世的事情了。
林照宜緩慢地說:“你說了喜歡,我不知道是什麽樣的喜歡,是愛人對愛人的喜歡?還是一個年長者對小孩子的喜歡?又或者是上位者對身處弱勢位置的人的喜歡?我不知道,但我那時候是願意相信你一次的,或者說,相信我們的婚姻。”
其實林照宜能感受到喬焉的痛苦、懊悔、迷茫以及無助,但他還是給喬焉做出了最後的審判:“是你辜負了這份信任。”
作者有話說
喬老師性格有致命bug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