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日間營業3
第4章 日間營業3
許諾了早餐免單,又加上了一堆前情提要和說明,那位客人總算是半信半疑地坐在了吧臺邊上,聽着善子為這個倒黴蛋解釋為什麽他能夠來到這個店裏,又是為什麽散漫又亂來地被抓住強行摻和進善子和二號的辯論。
——看上去更像是個極道打手的黑發店員點了炮仗,就逃命似地鑽進了櫃臺後方的後廚門做三明治去了。
但聊天的效果顯然不太好。
“我只是有點低落,老板娘真的不用編這種虛構故事來哄我啦。”那位年輕客人揚起了一絲有些勉強的笑容。
是真的啦。
“所以。”只是悄悄聽了一耳朵兩人的閑話鬥嘴就被用‘客人你來評評理’抓住,抱着紙箱子的年輕人面色疲憊地總結,“老板娘做了一個和之前都不同的預知夢,然後,本來只能夢到十天的預知夢看到至少……”從外表就能看出他沒休息好,他頭腦明顯有些遲鈍,皺起眉回憶了一下。
善子一邊替咖啡續杯,一邊點了點頭:“一個半月後的未來,然後身上就突然出現了巨大的副作用——客人您認為,那是變強的表現,還是身體受損的意思呢?抱歉,因為真的很想贏過那個肌肉大于腦袋的家夥。”這确實是她的小小煩惱,不過善子在開店之前也已經和二號商定好了策略。
當務之急,得确認清楚這夢境裏出現的家夥都是什麽身份——特別是預言裏面唯一能确定外觀的白發男人。
白發藍眼……
這種人應該會很顯眼。
但現在善子知道的,也只有這個家夥會在萬聖節的時候出現在澀谷某處w記而已,二號真的能在澀谷這種程度的人潮裏把他找到嗎?
而那位自稱是在出版業工作的客人這才喝了一口咖啡:“所以,其實是假的吧?”他職業病犯了似地摸着下巴,徑自為自己不能理解的事情找了個答案。
“不,是真事。”善子從思緒中被拉了出來,“對這件事情,客人你是怎麽想呢?”
“虛構故事的話我倒是能給出一點評價——這種情況難道不是二者皆否嗎。要跑的游戲不管是畫質還是內容都在提升,主機卻跟不上,按照常理來說,這絕對是要出大問題的征兆吧。”客人先是回答了問題,但語氣明顯仍是沒把善子說的當真事,“不過老板娘,就算直接說是你編的故事也沒關系啦。”
雖然一開始被逼着開示她也不大情願,但說了對方不信多少也讓善子有些挫敗感:“都說了是真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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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因為貓眼老板娘的臉上沒有任何波動,即便善子自認為是非常認真否認了——對方卻根本不相信她缺乏情緒波動的表态。
“那這樣的話,老板娘難道還要說自己是什麽、偷偷在都市裏通過預知夢改變客人命運的義工嗎?”
“我确實有在做那種事情,不過我是出于自己的原因,有收入的就不能算義工了吧。”畢竟她并不是以金錢的方式得到報酬。
“那,把這一切告訴我的原因呢?因為也要用預知夢看我的未來嗎?”
“看不了。”
“诶~”年輕社畜撐着下巴,一臉抓到你的表情,“這樣就完全穿幫了吧,老板娘再努力一點嘛。”
而善子解釋得非常認真:“因為客人你身上有自然生成的和我的紅線……也就是說,客人本身就和我有緣,所以反而沒法使用術式。”她舉起一根手指。
……他身上是和善子自主生成的紅線,這可不常見。
之前也說過,進入咖啡店的客人裏,時常會出現那種即将死亡的特殊需求人群。但他們大部分人和善子僅會停留在萍水相逢的交易關系,并不會産生紅線——因此,大部分時候,善子都只是趁着點單建立形式為交易的契約,并偷偷将自己的紅線綁在客人的身上。
然後再借用構造紅線的鏈接,通過預知夢查看對方的未來。
疲憊的客人顯然認為她只是狡辯,他身體微微後仰,倒是露出了進店之後的第一個笑容:“該不會待會兒老板娘還要說,從我身上的紅線看出了什麽吧?用冷讀[1]那種技巧?”他歪着腦袋,臉上多少帶着點拆穿他人的得意,“然後再說‘我從你身上發現了厄運’,接着就是推銷什麽轉運的服務之類。”
雖然被懷疑,善子卻也不着急,她靜靜地思考了片刻——過于冷靜的黑色|貓眼直看得客人都有些緊張了起來。
“怎、怎麽了嗎?”
“我絕對不賣東西給您。”善子頓了頓,“之前早餐已經免單的話……我發誓在這之後絕對不收任何費用,這樣的話就沒有任何欺詐的嫌疑了吧。”
對方半信半疑,可能是因為善子偏向世俗價值觀中貌美那邊的面容,他姑且也沒說什麽特別難聽的話,更多的還是面對脫線電波美女的談笑:“——只是聊天的話題而已,那個,只是說這種走向的話,多少、那個……多少會有點可疑吧?”
而善子只是從抽屜裏抽出了一把刀:“那麽,要親眼看看嗎?”
喂喂喂話說得好好的你突然拿刀幹什麽!?
年輕社畜客人就差發出尖銳爆鳴了。
*
發現他遲疑地把身體往後仰。
老板娘連忙擺擺手:“啊、安心吧,這把刀不是用來切食物的。”面癱黑發女性指向櫃臺後
面牆上挂着的衛生營業許可,她可不是生熟混用、食物接觸和非食物接觸類工具搞不清楚的那種粗心老板娘。
“問題才不是那個,善子。”二號已經從後廚鑽了個腦袋出來嘲笑她,“突然拿刀會吓到人的。”服務精神為零的家夥把三明治端了出來,不怎麽客氣地直接摔在了桌上。
善子看了他一眼——眼裏分明是‘你是最沒資格說這種話的人’的滾動字幕。
二號這會兒倒是又和善子選擇性地心意相通了,一臉懶散地聳了聳肩,懶得反駁。
客人已經結巴地說着:“我相信、我現在已經完全相信了!那個,老板娘你先把刀放下——”這類像是警察喊話的無用話語,但是顯然完全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因為貓眼老板娘的動作更快,早在客人緊張地伸手之前,她就已經在自己掌心裏劃了一道口子。
“我可以把手放在您的心口前面嗎?”她沒了剛才那種無神經的懶散,語氣帶着些許鄭重,張開帶着傷口的掌心看向了那個年輕社畜,“放心,我不會把襯衫弄髒的。”
這突兀的要求明顯讓年輕人有些疑惑:“那個,如果之後要對我提出傷害訴訟的話我是不會認的,要搞什麽奇怪儀式我也拒絕、”但他的話還沒說完就卡在了喉嚨裏,“……诶!?”
因為善子已經把手伸出,确切來說,在她自己的視角裏——她用帶着傷口的手‘握住’了從客人心口冒出的六根紅線。
血液被這物理上不存在的脈絡吸收,本來只存在于善子視野裏的紅線逐漸在年輕客人的眼睛倒映中出現了。
不過因為出血量有限,被染色的範圍只往前延伸了半米不到,像是一縷紅色的穗子搭垂在了客人的心口。
他也看到了。
“這就是緣分的紅線哦。”善子收回了手,垂眸引導着客人看向從他自己的心口出發,垂墜着指向門外的紅線。
紅線另外一頭因為缺乏染色、往前延伸了一小段就消失了。
“這東西會連向絕對會再度見面的兩人。”這麽說着,善子才擡起了左腕,示意對方看向以密封繩圈套在自己左腕上,屬于眼前客人的那條紅線,“都說了吧。”
我們有緣。
年輕人看了看自己的心口,有些遲疑地将帶着的紙箱子放在了腳邊:“……”他半天沒說話,這才明白善子之前說的話的意思,“所以,我們的緣分是?是指我們之後會經常見面嗎?”年輕人看向自己胸口的數條紅線,謹慎地摸了上去,像是被這棉繩似的手感吓住了。
“大概吧。”面癱貓眼店主答得毫無責任感,“但關系的性質不太清楚。”
客人诶了一聲,看上去有種第一次看宇宙科學科普紀錄片的茫然:“老板娘不是說自己能分析紅線的性質嗎?”
“所以才要先向您解釋清楚,進一步測試才會知道。”不然她也沒有必要随便抓着一個客人,不做生意給他免單,還開示術式吧,“雖然進入這家店的客人一般都是有着各種狀況,不過,先天和我有緣的人可是非常稀少的。”善子神神秘秘地說,而對這件事,她确實沒有說謊。
本來是打算循循善誘搞清楚的。
結果被二號那個混蛋帶得只能直接開示了。
不過這麽光明正大地做也有好處,眼見為實,年輕人好像确實相信了善子的說明,畢竟他之前語氣明顯并不認真。
而貓眼店長卻沒有管年輕人的怔愣,只是像是天氣播報員那樣,開始為他解析起了他心口為數不多的六根紅線。
某種程度上,這有點像是禿頂被專業人士帶着看介紹自己貧瘠的頭頂的幾根獨苗,在誇贊‘客人你的發根還是很強壯’的同時還要為它們每一根都單獨起名一樣悲慘。
“……哈哈,看來我的人緣不太好呢。”年輕社畜幹笑。
作為心口只有一根天然紅線的人,善子倒是像是光頭勸慰地中海那樣姑且安慰了他一句:“沒事,我的更少。”
至少你的紅線還能紮雙馬尾呢。
*
她猶豫了片刻,并沒有告訴對方紅線稀少的含義,知道命運并不是好事。
沒人會比預知能力者更清楚這句話的分量。
而且善子本來就沒有告訴客人真相的習慣,一般都是看完預言之後讓二號想辦法解決事态。
所以善子只是大概說了下他身上還留存着四根非常穩固的善緣,和一個惡緣的事實,也是這個時候,貓眼店長終于得到了之前在客人剛剛進店的時候觀測到的,‘斷掉了四根’連線的答案——年輕社畜即将離開澀谷,去別的區域找工作了。
“辭職?”看來是由于人生抉擇導致的紅線斷裂。
“……大概就是被前輩當成了部門替罪羊吧。”年輕社畜臉上浮起了尴尬的苦笑,“都說了吧,我人緣還挺差的,哈哈。”他幹笑了兩聲,在貧瘠的語庫裏給自己找了個自我安慰。
而那個一貫電波的老板娘卻只是在他面前又擺了一個小碟,那是用做蛋糕時候剩下的蛋白霜做的舒芙蕾,還給他的那份擠上奶油,又放上了半顆切開的、品相一般,被挑剩下的草莓。
年輕社畜忍不住看向了桌面上的甜品:“我已經打算直接辭職跑路潛水,沒打算在吃上多花錢……”他沒動。
“不是發誓了嗎?不會收你錢的。不然我對客人來說就是欺詐犯了吧。”善子語氣平淡,“而且這也是邊角料做的員工餐,不值錢。”
“她的意思是安慰你。”二號将手撐在了吧臺上。
煩人的家夥,不要替她說話。
而那個煩人的家夥與善子的分歧不止如此:“你告訴他真正的原因不就行了?”二號看上去躍躍欲試。
預料到他想做什麽,善子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二號。”
但那個高大男人還是不管不顧地開了口:“她在安慰你,因為你快要死了。”
年輕客人被這突然的報喪驚得愣在了座位上。
而善子已經木着臉嘆了口氣:“不,只是有這個可能性而已。”她無聲看向了二號。
……他從今天早上開始就有些焦躁,到底是怎麽了?
“你以前對我可沒這麽溫柔。”那家夥選擇的回複非常直接。
想起自己撿到二號時候的事情,善子嘆了口氣,倒是有些不情不願地道了歉:“那時候是我不對。”但這會兒不是和他吵架的時候,貓眼老板娘将目光投向客人,确認他的反應。
那位年輕社畜只是消化了片刻,蛋糕也沒動,最後,他遲疑地否認。
“紅線斷開是什麽不好的事情嗎……那個、我只是人緣不好……對吧?”
*
“一般來說是這樣沒錯,紅線斷開本身是中性的,而且人際關系本身就伴随着相見與別離。”善子沒有否認客人的說法,“畢竟斷裂會有很多種情況——”
作為代表緣分、概念性的紅線在物理性上幾乎是無敵的。所以,它會斷開只代表一件事。
紅線兩段的二人在緣分上來說已經見過此生最後一面了。
一般來說要麽、紅線一頭的當事人死亡,被判定為絕對無法再會的無緣狀态。
要麽就如同這個客人那樣做出了人生抉擇,進入‘假如辭職’的人生路線,判定和之前的同事在今後的人生絕對再也無法見面的無緣狀态。
這兩種動機本身都不會對斷裂的當事人造成什麽影響:“……畢竟只要去新的環境和新的人見面,總會産生新的緣分、人就是如此。”
斷掉當然不是什麽問題。
一個中學生畢業都能一口氣斷掉十幾二十條紅線,畢竟一個人一生大概能認識一千到五千多人,只按照一面之緣甚至可以上萬。而穩定的、能産生紅線的社交聯系大概就會有50到300人,而産生長久的因緣……排除人來人往的情況,身上常駐的紅線至少也會有40到150根。
善子的語氣沉了下來,雖然面癱的表情和之前沒有任何變化:“——危險的是紅線斷裂之後,這種維持着極少量紅線的狀态。”
也就是小于十根紅線。
十根紅線雖然是善子憑借自身感覺尋找的基準線……目前還沒錯過就是了。
而被她那種略帶鄭重的語氣帶着,年輕客人的表情也變得更緊張了:“……那個,我還是不太明白?
線少的話只是和人結緣的數量少而已……吧?”
“紅線并不代表你內心對另一邊的重視程度,只代表‘是否會重逢’這一件事而已。”善子搖搖頭,“所以很重視,但失去聯系的舊友是不會有紅線的、分離而再也無法聯絡的家人也是。與之相反,你并不重視,但每天打招呼的公寓管理員會和你有着紅線的連接、你認為關系泛泛,卻總搭乘同一班電車的同事也可以被命運相連。”
她語氣有些飄忽,像是在做一場很長的夢:“命運檢定可是比人的認知要敏銳得多的噢?哪怕你認為還有再見的機會,在被判定無法重逢的瞬間紅線就會斷掉,相反,就算你認為以後再見不着面,因為之後的人生還存在着巧合,也有紅線會保留個幾十年的情況。”
而假設……
善子話還沒出口。
二號就已經雙手抱胸搶過了話頭:“假設有這麽一個人,他從家裏出發到達公司紅線逐步變小,直到心口只剩一根紅線,你認為是為什麽?”不過即便他用的是男性的人稱,二號的眼睛只是看着善子。
“……因為他已經和自己的鄰居、公寓管理員、經常同乘的旅伴、會社前臺、同事們見過最後一面……了?”客人語氣疑惑,但是越講下去語速越慢,語氣中的困惑也越來越少。
二號笑了起來:“你覺得這會是什麽原因?”
在吧臺的遮掩下,善子用力踢了一下二號的腳後跟。
離開公寓再也不會回來的住戶,無法再一同共乘的同事,和所有人無聲‘告別’的人。
“……他要死掉了。”那位客人已經得出了答案。
*
善子只是木着臉嘆氣:“都說了只是有一定概率,現在還不清楚,也是存在別的情況的。”
貓眼老板娘的話還沒說完,那位客人已經追問了起來:“別的情況……?”
“也存在你生活周邊的人在同一時間全都死亡的情況……嗯。”善子委婉地說,“或者說,這個人在極小概率的情況下,被某個團體或是人綁架,以至于社交圈完全變化也不是不可能的。”神隐當然也算在內。
她話是這麽說,但意思也已經很明确了。
而可能确實到了生死攸關的節點,客人的腦袋也轉得飛快:“但,但是——我身上還有六根紅線的話,就是,也存在只是單純地處于人際關系的轉型階段的可能性吧!?”
“确實,制造新的因緣就可以了。”善子點了點頭,“一般來說。”
“我總感覺這裏會有個‘但是’。”
“人是無法判斷自己和他人的哪一次會面是‘最後一面’的,對吧?”告別總是無聲的,而人們總是要之後才意識到那是最後一面。有可能吵完架就遇到了車禍,說好了明天再會卻突然被通知轉學,講完冷笑話的人轉眼就病死了,哪怕是并肩而行,也有被突然高空抛物砸中的例子。
“嗯。”
“所以,每一面都有可能是最後一面。”
“是……?”
“那麽,要怎麽判斷身上所剩下的這六根連線,會給您足夠的時間發展新的關系呢?”畢竟人際關系裏面,努力了也一無所獲才是常态,而這六根連線,也要到‘見面,再分別’之後才知道是不是會斷掉的因緣。
“那、那、我不見面就行了吧!?維持聯系但是不見面的方式——這樣拖延時間的話!”
“要怎麽确認你和對方的心意不會變化,讓關系逐漸變淡呢?而且如果是意外或是謀殺這種外力因素的話,也可能在你做出‘拖延時間’這一決定的瞬間,演算就會确認……直接更新紅線狀态為斷裂。”
年輕客人坐在位置上,神情從一開始的緊張變成了沉默:“所以……我要死掉了嗎?”
“80%的概率吧,”說到這裏,善子的語氣卻變得輕松了,“不幹預的話。”雖然是報喪,她不管語氣還是肢體動作都并不緊張——多少有點指着X光片‘這是客人肺上的陰影,別擔心,我已經把它P掉了’的脫線感。
而且也有那種不被人所見、或是見了他的人都死了的家夥——這種家夥身上就沒什麽紅線。
而二號已經噗呲了一聲。
“——所以說?”察覺到仍有轉折的客人睜大了眼睛。
此刻,這位貓眼老板娘給人的感覺變了,某種微妙飄忽的朦胧氣息爬上了黑發女性的身體——她黑洞洞的眼睛盯着客人,不,确切來說是他身上剩餘的線。
善子想也不想:“看一下就知道了。”
二號已經嘆了口氣,懶洋洋地靠在了門框上,對上客人有些疑惑的目光,他也只是擡擡下巴示意善子的方向,然後用手指在太陽穴旁邊轉了轉。
“啊、是預知夢的意思嗎——”
“做不到的,我之前不是說了嗎。”貓眼老板搖了搖頭,“客人是身上本身就有和我的因緣線的類型……沒辦法通過給你綁上構成式紅線來做預知夢,只能直接看。而且,本來預知夢就是備用手段。”為了不要把未來看得太清楚,也避免看到太多的內容把腦袋直接燒壞。
客人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只知道那是可以通過預知手段幫自己解決麻煩的意思。
他有些緊張地往吧臺的方向挪了挪椅子:“該怎麽做?”
“把我的咒力注入紅線。”就像是給電路連上電源,跑跑看這個電路會達成什麽效果,大概就是在虛拟機上把程序跑一遍,查看有什麽問題的意思。
善子伸出了手,已經握住了年輕客人和自己聯系的紅線,為了提升術式效果進行細節的開示:“為了避免把您的命運看得太清楚,我會降低精度,轉而專注于廣度——”已經看到客人臉上茫然的表情,貓眼老板娘斂眸,“您就把我的力量看成水好了。”
每次都會傾倒同等的咒力,大腦也只能達成同等的計算量,不會多也不會少。
精度就是把水灌滿一個杯子,只精确且詳細地查看他的未來。
廣度就是,順着他的因緣線,從善子跳到客人的,再跳到客人和他人的,然後再次循着他人的連線跳到下一個人,如此繼續……
“我大概會跳躍個五次,這樣應該就可以只看一點點了。”善子思考了片刻,“只查看客人的人生最關鍵節點細節的話。”
年輕客人面上的疑惑過于響亮,以至于二號都忍不住擡起了嘴角:“只有‘絕對會實現’的才叫做預言,而這家夥提供的是‘預言’,你還搞不懂嗎?”
姑且可以這麽說。
她的預言是絕對會實現的真理。
而看得太精确、明确且清晰的話,留下的就只會有絕對會實現的命運了。
“那五次是?”
二號想也沒想:“你知道六度空間理論[2]、啧。”然後他就意識到這十年到底被善子細碎、卑鄙且持之以恒地用多少無用的知識污染了他清澈的大腦,“不管我怎麽想,都是你害的啊,善子。”
善子倒沒理會那邊兩人的言語官司和二號的抱怨。
“人生之書只有一次下筆的機會,被預言填得太滿的話,就沒有地方讓你自己書寫了吧。”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站在吧臺後讓客人握住了自己的另一只手,達成了‘電路’閉環,“請把手給我。”
那個年輕社畜仍有些疑惑:“那個、雖然非常感謝……但是為什麽呢?”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把手搭上了貓眼老板娘的。
而那個答案善子也早就給過了,她擡眼和客人的視線對上,又重新垂下目光,只看着人與人交握的手:“沒關系的,我的更少。”
除了自身構造的幾根十日紅線、二號的麻繩、還有面前這位客人的紅線之外——善子的心口只有一根孤零零的紅線。
被拯救的是這邊。
這麽想着的她已經忍着頭疼發動了術式——咒力如電力又如水一樣,已經沿着紅線湧入了以這位客人為起點的、蛛網般的通路。
“嗤。”而二號已經發出了非常細微的嘲笑聲。
他到底在生什麽沒用的氣啊?
*
善子閉上眼睛的時候,已經借着咒力沖刷紅線蕩出去的波紋,開始了在命運關鍵節點的飛速跳躍——她精準控制着咒力輸出,确定所有檢視都必須足夠簡略,盡量看到生死危機一段時間之前的關節判定點……但又不足以連那種絕對
沒有回轉之地的細節和邏輯鏈條都看到。
她的靈魂像是掠過浮空,在連時間也失去意義的因緣連線中迅速穿梭。
她看見了端着盤子的年輕客人渾身冒着冷汗,哆哆嗦嗦地向老板請假,明明是辭職後好不容易找到的臨時工作,卻突兀翹掉兼職——他死死地盯着角落的桌子。
‘如果靠近那張桌子,我會死——’年輕人思索着這樣事情連滾帶爬地逃出了餐廳。
第一次跳躍——她順着客人身上的惡緣線跳到了客人的前同事身上。
因承擔過失損失而失業且被起|訴的前同事氣沖沖地找到了餐廳,他把刀藏在了口袋裏。
‘喂!那家夥不是在這裏打工嗎?!把他叫出來。’他沖着經理嚷嚷。
擦着汗的經理有些尴尬地正打算給五號桌的客人點單:‘那個,抱歉……我這邊還有、’他示意着角落。
而那個前同事卻已經沖那邊桌上的客人也叫嚷了起來:‘你看什麽看!’
善子還沒想明白這中間到底有什麽聯系,無法剎車的觀測已經又完成了第二次跳躍——惡緣。
善子被惡緣帶着跳向了空氣。
然後她才發現惡緣的‘空氣’落點是個獨眼的火山腦袋咒靈——但它的生死危機前的關節點已經離客人的命運差得十萬八千裏,幾乎沒能看到想要的內容讓善子有些氣餒,但畢竟節點的選擇也不是被發射出去的她能控制的。
……只能先熬過後面幾次跳躍再回去計算頭兩次跳躍可能透露的、
她那種輕松的計劃還沒想完就消失了。
那個獨眼火山頭的咒靈站了在一個粉色背頭面前,那家夥臉上紋着奇怪的面紋,這會兒正百無聊賴地雙手插兜,歪着腦袋:‘要是你們能擊中我一下,我就協助你們。’
‘你可要說話算話。’獨眼咒靈做了決定。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跳躍——
善緣。
要看到什麽已經完全超出了善子的控制。
順着因緣連線接連跳躍,善子已經從獨眼火山頭咒靈跳到了一個金發男人的命運抉擇點,尚未搞清楚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就看到這個半邊上半身都被燒傷覆蓋的金發男人提着刀狀的咒具在地鐵入口猶豫了太久。
他還是搖搖晃晃地往地下層去了。
善子這才發現這次的跳躍結果,竟然是一個梳着奇怪四分辮的縫合臉咒靈的偷看視角。
惡緣。
然後轉眼間那個縫合臉咒靈就跪在了地上——逆着光看向了一個穿着五條袈裟的身影。
惡緣……又跳躍了嗎?
長發男人原來長着狐貍眼,他衣服破破爛爛的,此刻失去了一邊臂膀,斜斜地倚靠在牆上,慢吞吞又艱難地在一條長得看不到頭的寺廟小巷裏孤獨前進。
善緣。
不、跳躍已經第六次了,早應該停——
像是失去了對腦袋及術式的控制,在命運節點之間的跳躍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打算,善子像是被命運流向直接沖到了無限遠的地方,眼前的畫面越來越快卻無法停下,她眼看着即将跳到下一個額外節點。
但術式的速度卻慢了下來。
像是本該到達卻越來越慢,追着一個永遠無法到達的下一個節點。
接着是噼啪一聲,她的紅線被看不到的東西彈開了。
二被彈開的波流直接帶着她往反方向急速俯沖——平頭□□似的壯漢、叼着煙的女子高中生、然後是被年輕了好多歲的長發狐貍眼一臉興高采烈勾着的白發高中生。
浮光掠影中的他戴着墨鏡走在路上。
……這畫面怎麽也不像是什麽‘重要的人生節點’吧。
但沒等善子想明白——穿着黑色制服的白發男子高中生就突然定定站住在了原地,然後他突然回頭,勾下墨鏡。
他和僅存在于命運中織網中的善子對上了視線。
被吓了一跳,但善子已經開始了又一次跳躍。
那是不黑也不紅的奇怪連線——講不好是善緣還是惡緣。
是一個眼熟的男人。
二號。
他……
*
他想也不想地直接給了失去剎車,還在播報自己看到了什麽的善子當頭一拳。
貓眼老板娘頂着個包直接昏迷了過去。
[要為您的預知夢開啓直播嗎?]
她半夢半醒地嗯了一聲。
所以……
BE線直播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