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
第 19 章
蟲鳴聲如細雨般延綿不絕, 不遠處的潺潺溪水也為它伴奏着。
薄霧這間房是當年倪老爺子專門按照年輕人的喜好來給她修的。
在靠近山腳的那一側有一整面落地窗戶。
此時窗簾沒拉,殘霧被晚風吹散,明月高挂天穹, 漫天繁星猶如燈火般璀璨耀眼,路燈下昏黃的小路樹影幢幢, 透着一種寂靜又深邃的氛圍感。
兩人視線不約而同的朝着窗外望去。
氣氛寂靜良久。
薄霧先回過神來, 她摸了摸鼻尖, 神色有些不自然。
“要不, 我們先湊合一晚,天氣不是很冷,我就不蓋被子了,反正明天就要走了。”
陸硯瑾抱臂靠在門上,語氣懶洋洋的,還帶着幾分笑意。
“薄小姐是在緊張這個?”
“我才沒緊張。”
“是嗎?”
陸硯瑾剛洗完澡, 頭發沒完全吹幹, 細碎的發絲松垮随意的垂落在額頭。
他慵懶的靠在牆上,反而多了種松弛感的魅力。
每和他對視一眼, 薄霧都能明顯的感覺到胸腔裏有什麽在撲通撲通的跳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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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感覺甚至越來越急促。
該死。
她又不是小孩了, 怎麽還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
“總, 總之。”
薄霧朝着床的方向走去, 将左側的枕頭放到最邊沿。
“先湊合一晚上吧, 你說過你對我沒什麽非分之想的, 你就當你旁邊睡了個木頭好了。”
陸硯瑾沒說話。
薄霧從包裏取出兩件外套蓋到自己身上,她側身朝左,躺在床的最左側, 瘦小的身子只占用了床的四分之一大小。
她抱着衣服緊緊閉上眼睛,緊張兩個字已經快寫到臉上了。
良久之後, 陸硯瑾才偏開頭,輕聲開口。
“你睡吧,我今晚不會進來。”
薄霧緩緩睜開眼睛。
“那你去哪?”
陸硯瑾下巴朝着窗戶方向揚了揚:“去外面抽根煙。”
“外面蚊蟲太多,你受不了的,而且也不能一晚上不睡覺啊。”
薄霧抿了抿唇,像是下定了決心。
“如果我們要結婚的話,家裏以後肯定也會來親戚朋友,這種事少不了的。”
她掀眸看向陸硯瑾,語氣很輕。
“其實我知道你不會對我做什麽的。”
我了解你的為人。
最後那幾個字被她硬生生咽了下去。
這句話多少有些暧昧了。
他們目前的關系,不适合說這樣的話。
“你睡吧。”陸硯瑾也沒推辭,走到床對岸的沙發旁,“我手上還有些公務要處理。”
房間大燈被關上了,只剩下一盞暖黃色的小夜燈。
薄霧記得。
陸硯瑾上學那會其實挺怕黑的,尤其是密閉環境下的那種漆黑。
某次玩密室逃脫時,陸硯瑾當時臉色就蒼白的厲害,唇角不受控的輕顫着,連額頭都沁着細細密密的汗絲。
薄霧只當他是膽小害怕,嘲笑幾句後也就過去了。
他倆在一起之後,她無意間聽周培提起才知道。
陸硯瑾怕黑并不是膽子小,也不是天生的。
陸家有個五十平米左右的小黑屋。
四周沒有一扇窗戶,看不到一點光,連白天黑夜都分不清,只有一張伸不開腿的小床和一間洗漱用的小廁所。
這件小黑屋是陸父為陸硯瑾專t門修建的,陸硯瑾只要犯了錯,就會被關在裏面整整一周。
那一周裏,他不能離開房子半步,不管怎麽哭鬧都沒有用。
一周期限到了後,房門上的鎖也會被自動打開。
那時候的薄霧才明白,陸硯瑾活得這般死板乖順,并不一定是自己情願。
而是一次次在陸家變态的家規折磨下不得不選擇服從。
他不能有自己的思想,也從來沒有自己選擇的權力。
從那天開始,薄霧就會習慣性的給卧室裏留一盞小燈。
這麽多年過去了,這個習慣都沒有變過。
淩晨三點左右,薄霧忽然從夢中驚醒。
她愣愣的坐在床上緩了好一會。
小夜燈依舊泛着暖黃色的燈光,昏昏沉沉,忽明忽暗。
陸硯瑾像是睡着了。
他倚在沙發上,抱着雙臂,腦袋靠在牆上,兩條長腿随意的朝前伸開。
可他好像睡得很不舒服,眉頭蹙着,唇角也抿的很直。
薄霧放輕腳步走過去,猶豫着要不要把他叫醒。
昏黃的燈光将他的側臉打在對面的白牆上。
陸硯瑾的睫毛可真長,五官輪廓相較于從前好像更立體了些。
嗯,鼻梁更高挺了,眼睛更深邃漂亮了,連嘴巴也……性感了好多。
薄霧才不信他會真的被未婚妻甩了呢。
像陸硯瑾這樣的,誰會舍得甩他,除非那人眼神不好。
“好看嗎?”
一道淡漠磁性的聲音忽然響起。
“啊?”
薄霧吓了一跳,立馬捂住嘴巴。
“薄小姐蹲在這看了我至少二十分鐘。”
陸硯瑾沒睜眼,聲音帶了幾分疲憊的沙啞。
“是在檢查,我有沒有真的睡着?”
“嗯?”
有那麽久嗎?
一種被偷看別人被抓包後的羞恥感襲來,薄霧站起身子,尴尬的輕咳一聲。
“我是在想要不要把你叫醒,又還怕把你吵醒後你罵我嘛。”
陸硯瑾眉骨微挑:“我罵過你?”
薄霧強調:“心裏罵也算。”
她堅信,陸硯瑾這種小肚雞腸睚呲必報的人,當年分手的時候肯定心裏把她罵了幾百遍了。
陸硯瑾語氣淡淡:“沒有。”
薄霧撇撇嘴:“不信。”
說罷,她正要轉身回去,手腕忽然被一把攥住了。
陸硯瑾猛地用力,将她拽到自己懷裏。
“剛才偷看了我這麽久,這麽容易就像走了?”
他的聲音低低的,夾雜着幾分倦意。
“我就看了怎麽着吧!”
薄霧窩在他懷裏動彈不得,她耳根紅的發燙,幹脆破罐子破摔了。
“難不成還要我寫個幾千字的論文出來形容一下你的容貌。”
“實在不行,我就坐在這,你看回來。”
沉默兩秒後,陸硯瑾開口。
“這是你說的。”
“神經病!”
薄霧瞪了他一眼,趁機從他懷裏鑽出來。
薄霧敢肯定,她今天要是同意了。
陸硯瑾還真能幹出坐在這看她二十分鐘這種事。
這人現在颠成這樣,啥事他不敢幹啊。
薄霧重新蓋上被子,沒過多久又睡了過去。
等她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太陽已經透過窗簾,投射到枕頭上了。
室內空調溫度正合适,陽光暖洋洋的,帶着幾分惬意的味道。
薄霧洗漱完,迷迷糊糊的朝着門口走去。
剛到客廳,她就看見了陸硯瑾穿着整齊,正襟危坐的邊擀面邊被倪老爺子批鬥。
“要想娶我們小霧,那是必須要會做飯的。”
倪爺爺坐在他對面,面色沉沉的看着他。
“我們家小霧十指不沾陽春水,手白嫩白嫩的,肯定不能下廚做飯。”
倪成安笑得僵硬:“爸,陸家有保姆,哪用得上他做這個,再說您不能這麽慣着小霧的,想嫁到陸家的人這麽多,哪裏缺小霧一個。陸總,真對不住啊,您看您——”
“閉嘴。”倪爺爺瞪着他,“這裏哪有你說話的份,陸家怎麽了,我還覺得是陸家配不上我們小霧呢。”
陸硯瑾倒是沒什麽意見:“沒關系的,倪伯父,多學點東西沒什麽不好。”
兩人本來就是契約婚姻,薄霧還是占好處的那一方。
她哪裏好意思看着陸硯瑾在她爺爺面前這麽低聲下氣的。
薄霧快步走到陸硯瑾身邊,拿過他手上的擀面杖。
“爺爺,他會做飯的,我吃過很多次呢,很好吃的,不過今天人家是客人,讓他休息休息嘛,我爸做飯不是也挺好吃的嗎。”
倪爺爺嗔怪的笑了笑。
“你這丫頭,這就知道心疼男朋友了,說的好像爺爺會虐待他一樣。”
薄霧将擀面杖扔到他爸手裏,順手将陸硯瑾身上的圍裙摘了往門外拉。
“我帶他去逛逛嘛,他都沒有來過呢。”
“不要走的太遠了。”倪成安下意識地交代,“今天下午還要趕飛機。”
“知道了。”
薄霧應了一聲,拉着陸硯瑾的手腕一路來到拐角處。
确認附近沒人後,她才半彎下腰拍了拍陸硯瑾身上的面粉。
“以後我爺爺或者我家裏任何人,讓你做什麽你可以直接拒絕的,這身衣服很貴吧,我回頭賠給你。”
陸硯瑾視線落到她身上。
“我會做飯。”
“我知道。”薄霧指尖微頓,眼睫垂了垂,“以前吃過很多次,我記得。”
陸硯瑾不僅會做飯,而且做的味道還不錯。
上學那會,薄霧被倪雅和倪成安氣的離家出走,她自己不會做飯,平時不是點外賣就是吃泡面。
陸硯瑾知道後,專門跟家裏阿姨學了做飯,那段時間幾乎每天都會來薄霧家給她做完晚飯再走。
那些一起窩在出租屋裏的日日夜夜。
薄霧怎麽可能不記得。
“但是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
薄霧笑了笑,刻意裝作一副輕松的模樣。
“那時候我們是情侶,我吃你做的飯理所應當嘛。”
“但是現在,我們只是合作關系,甚至你還是我老板,所以你沒必要委屈自己,不然我會良心不安。”
“陸硯瑾,我還是有分寸的。也希望,你不要越界才好。”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刻意放低了聲調,一字一句,說的極為清晰。
與其說是在說給陸硯瑾,更像是在提醒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