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ch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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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樓的那個病人是賀蘭月頭回獨立負責的病人, 以前都是站在老師身後的人,頭一回自己獨立完成手術,賀蘭月對這個病人非常看重。
甚至她還記得孩子出生的那天, 是個晚上,這個産婦身體不錯, 孩子出生的很順利。孩子小小的, 滿身血污, 但哭聲嘹亮,像是用哭聲來告訴這個世界自己的出生。
但産婦的恢複狀态不算太好,因為孩子是個高需求寶寶,最後一次見面是産婦躺在床上,而她的病床四周圍着她的家屬,其中一個人抱着寶寶,而有人按着她的胳膊,有人按着她的腿。
聽說産婦暫時沒有辦法母乳喂養孩子。
這種情況在醫院不算少見, 那是賀蘭月見她的最後一面,她猶豫過片刻, 自以為沒事。因為每次詢問,産婦回答的态度總是溫柔帶笑, 偶爾孩子哭的太兇, 她就有些抱歉的抱着孩子。
産婦已經出院很久了, 直到今天上午重返醫院。
這是她作為産科醫生的失職,沒人去責怪賀蘭月, 但她自己這麽認為着。
賀蘭月沒有和喻星洲說的太詳細, 她筋疲力盡到連站立都變得很困難, 其實中午那會醫院就通知給賀蘭月放假,賀蘭月在休息室裏坐了一下午。
電梯的數字一層層跳轉, 賀蘭月像是想起來什麽,說:“手機也摔下去了,你該給我發消息了吧。”
“嗯,問你晚上想吃什麽。”喻星洲握住她的手,電梯門開,賀蘭月要走出去,喻星洲拉住她:“回家吃飯吧。”
他一邊這樣說着,一邊擡手重新按了電梯,直接到停車場。
賀蘭月沒力氣了,電梯門一關,她還勉強靠着電梯橋箱壁,一只手還跟喻星洲勾着手指頭,賀蘭月整個臉都埋在衣領裏,看着像是要睡着,她咬着衣領口,過了會才想起來着衣服買回來還沒洗過來,站直了下,歪頭呸呸兩下。
喻星洲很擡頭看着電梯數字,直到門一開,他拉着賀蘭月往前走,這會被他拉着往前走,賀蘭月總算有機會從身後安靜的看着喻星洲。
他還穿着社畜三件套,黑色手工西裝,修身又得體,鋒利中褲線随着行走時的姿勢而微微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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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背後看他,喻星洲不算太瘦,肩寬背挺括,很适合擁抱。
她垂下眼,盯着緊緊握住自己手的手掌。
直到喻星洲打開副駕駛座位的車門,賀蘭月坐進去,懷中還放着他帶過來的打包袋。
賀蘭月沒有力氣說話,她靠在車座上,像是随時會睡着一樣,直到喻星洲也繞過坐上車,而賀蘭月就這麽睜着半睡半醒的眼睛,兩個人的視線在空氣中輕輕的撞了一下。
她的眼神很安靜,車廂頂部的燈光很短暫的熄滅了,她的眼睛一下也跟着隐藏在黑暗中,仿佛成了個遙遠的剪影,喻星洲卻感覺兩個人的距離變得比之前任何時候都更要靠近。
賀蘭月身上那種平靜又憂郁的樣子,就像一道靜靜地水中月影,泛着溫柔而又冷淡的光芒。
喻星洲就這樣靠近她,距離近到能感覺到彼此的呼吸。
“還好嗎?”
賀蘭月沒開口。黑暗裏,只能聽到兩個人的呼吸聲。
在模模糊糊的昏暗中,喻星洲感覺到自己的手指被握住,她指尖的冰涼像是一片融化的冰,逐漸的流入自己的手中。
一切似乎都籠罩在模模糊糊的昏暗中,痛苦具現化成一道大霧,喻星洲聽到她的呼吸聲,後知後覺才明白其實是賀蘭月在哭,她的眼淚滾燙的掉落在喻星洲的手背上。
他像是被燙傷,想要緊急的收回手,但本人的欲望壓制住了下意識的身體反應,喻星洲反而靠的很近,像抱一個孩子一樣将賀蘭月完全抱在懷中。
喻星洲讓賀蘭月依靠在自己的胸口,他抱着她,動作輕輕的,用體溫來維持這一場溫存。
賀蘭月的通知,暫時休息,實際上是變相停職,一切由醫院向産婦的家人進行人道主義賠償。
這種決定也是為了賀蘭月好,畢竟産婦本人是當着賀蘭月的面跳下去的,賀蘭月差一點點的就抓住對方,但被對方一根一根掰開手指,毅然決然的跳了下去,當時賀蘭月整個人都傻了,下意識的要跟着跳下去,被後來才趕到的消防員給拽了下去。
她哭是沒有聲音的,幾乎讓人以為賀蘭月睡着了。
直到很久,賀蘭月才開口:“差一點點就能救下她了。”
喻星洲撫摸着她的肩頭。
回去賀蘭月沒辦法吃東西,她晚飯的時候和喻星洲一塊若無其事的吃了湯,洗過澡要睡覺時,賀蘭月悄悄起床去吐了一陣,一回頭,喻星洲站在自己的身後,皺着眉,手裏端着一杯清水。
他沒說什麽,把水遞給賀蘭月。
賀蘭月漱了口,兩人對這件事都沒有說別的,好像賀蘭月只是簡單的腸胃不舒服。
她在喻星洲這裏睡了一整天,到次日傍晚被司機接回家了,賀蘭雪找她,但賀蘭月的手機一塊給摔得粉碎,至今沒收到外界的消息。
回去之後直奔賀蘭雪的書房,柯嘉文也在,夫妻倆帶着賀蘭月去找了專門的心理醫生,不知為何,這會賀蘭月有點抗拒,說沒必要。
她強制帶着人去找心理醫生,這是賀蘭雪一個同學,進去整整三個小時,賀蘭雪跟柯嘉文就在外面等她,倆人坐在一塊,柯嘉文時不時站起來往緊閉的房間看一眼,賀蘭雪則低頭看着人給自己的文件。
說是和産婦家裏的人已經和解了。
賀蘭雪看到當日的監控視頻,柯嘉文也聽到聲音跟着坐下來,兩個人看着屏幕裏發生的一切。
看到賀蘭月半跪在地上,兩只手緊緊拉着産婦,聽見産婦和賀蘭月說對不起,又聽見賀蘭月聲嘶力竭的喊着産婦的名字。
整個事故的發生不到十分鐘,産婦是想好了一心赴死,當日産婦本來想第一個找賀蘭月,倆人短暫的聊了十分鐘,賀蘭月已經叫了安保,安保一路送産婦上了出租車後才離開,但沒想到半個小時後去而折返的産婦直奔醫院頂樓,像是下定決心。
而恰好被賀蘭月看到她回醫院的身影,賀蘭月察覺不對,她及時的報警和消防,喊了安保陪同自己上樓,甚至在産婦決心跳樓的前十分鐘裏,一直在勸說産婦。
但做的再多也救不了一個想過多回實施的人。
和産婦和解一共賠償了一百三十萬星幣,其中一百萬星幣是賀蘭月單方面出資,而産婦的孩子才幾個月大。
産婦死了,不是為了別的,她是生病了,跳樓的時候才二十幾歲,年輕着呢,幹什麽都是最好t的黃金年紀,死在産後抑郁。
是命嗎?
還是上天不公?
誰也說不清,看完監控最後一幕,賀蘭雪和柯嘉文共同沉默着,她關閉了視頻。看到一條鮮活的生命從眼前消失,人很難不産生悲哀同情等複雜的情緒。
三個小時後,賀蘭月從心理診療室出來,外表上沒看出什麽不同,甚至表情都如常,賀蘭雪招手,她挽着她,一家三口安靜的走出去,直到走到外面,今天的天氣格外的晴朗,陽光灑在路上金光閃閃,将樹葉的縫隙填補完整,投落一地的樹影。
賀蘭月覺得有些累,她挽着賀蘭雪,沒多久就一邊走一邊用頭靠着賀蘭雪,說:“媽,當時你知道爸爸懷孕後,你是怎麽想的呢?”
聞言,柯嘉文一怔,他幾乎是下意識的撫摸了下早已經平坦的肚子。
已經過去二十幾年了,但柯嘉文仍能想起來那一天的心情。
賀蘭雪同樣也是。
只要想起來那天,兩個人的心裏都默契的産生同一種幸福。
那天醫生向他們宣布柯嘉文懷孕的事情。
在得知肚子裏有一個小生命的時候,因為感到幸福,兩個人許諾,為了守護當時那種心情也好,為了守護這個新的家庭也好,他們決心要守護好這個孩子。
至今想起來那天,還是覺得慶幸。
不是有那種話嘛,每個孩子都是天上的天使,在決定被誕生前,就站在雲端觀察每一個家庭,天使自願的加入那些喜歡的家庭裏。
因為被她喜歡了,所以她義無反顧的決定在這個家庭裏誕生。
同時間,陽光落在三人的身上,像是流水一般披在肩頭,有片落葉淺淺的打着旋落下,賀蘭月聽着她爸媽講在自己尚未出生前的故事。
柯嘉文說:“你那時候脾氣特別壞,我都悄悄叫你小壞蛋。”
即使這麽說,柯嘉文仍舊是笑着的,說:“又愛鬧脾氣,又愛挑食,我懷孕的時候孕吐反應總是很大,人家說這種的孩子是很嬌氣的。”
“那時候沒覺得很煩嗎?”
柯嘉文摸她的臉,說:“煩啊,但是有的時候你又很乖,知道我難受的不行了就不鬧了。”
賀蘭月的心理治療維持很久,但平日看上去沒什麽別的不同,到了周末,賀蘭月帶喻星洲回家吃飯。
知道他要來,柯嘉文和賀蘭雪少見的有點緊張,兩個人沒有經驗,問了身邊朋友第一次見面的話需要給多少紅包,周圍朋友給的意見不一,最後賀蘭雪和柯嘉文單方面決定塞一張銀行卡進去。
這卡也有緣故,不是別的卡,是賀蘭月從小到大的‘好寶寶’基金。
是賀蘭月頭一回去上幼兒園,那時候幼兒園流行給好寶寶發小紅花,例如乖乖吃午飯發一朵小紅花,畫一張畫就發一朵小紅花,賀蘭月去頭一天,臉上就貼了三朵小紅花,她回來美滋滋的和賀蘭雪炫耀,說自己今天一整天沒哭,還被小老師親親臉頰了。
睡前也不肯摘下來,賀蘭雪就抱着她哄,說給她也發小紅花獎勵,賀蘭月每收到一朵,賀蘭雪就往銀行卡裏轉一筆錢,每一筆錢也不多,這個習慣後來莫名其妙維持下來了,這個卡是單獨給賀蘭月的,存到現在,裏面的錢數也差不多能維持一個未來小家庭的開銷。
喻星洲頭一回去她家,緊張又拘謹,上車後光整理自己的衣服就對着鏡子整理好幾次,臨下車的時候問賀蘭月:“你想好了嗎?”
賀蘭月被他問得,以為他要反悔,笑着捏他後頸,說:“我想好了。”
喻星洲看着賀蘭月,遠處天空的顏色成為眼前賀蘭月的襯托,他漸漸平穩住心情,回憶中閃閃發光的午後延續至今,而面前的賀蘭月向自己伸出手,喻星洲猶豫卻慢慢的将手放在她的手掌心裏。
像是在寒冷冬夜裏奔赴向一座溫暖的木屋。
剛下了車就聽見幾聲遠遠的狗叫聲,賀蘭月提高聲音向遠處喊:“小毛!”
遠遠的就聽見狗狗哈赤哈赤的吐息聲和爪子甩地上的聲音,喻星洲向前方看過去,看見房子的門口站着一對夫妻,仿佛正迎着自己,而奔跑過來的小狗沒多久在他眼前停下。
狗是以前照片和視頻裏看過的狗,但第一次接觸,喻星洲稍微有點害怕,小毛圍着喻星洲的腿打轉,這種土狗似乎更靈性一些,能感覺到客人是否被家裏人歡迎,小毛繞了幾圈,出乎意料的非常安靜的停在喻星洲的腿邊。
哪怕賀蘭月就站在旁邊,小毛也沒跟以前一樣,因為好久沒見賀蘭月就興奮的撲過去。
賀蘭月說:“小毛以前給人打過,所以對人不是很親近。”
但喻星洲一低頭,對上小毛濕漉漉的眼睛,覺得這已經是小毛的親近行為。
倆人一狗往前走,直到走到房子門口前。
賀蘭雪先開的口,溫柔又穩重,說:“歡迎小洲頭回來我們家。”
喻星洲有些拘謹的打招呼,旁邊的柯嘉文在他剛說完就已經主動的把紅包送了過來。
喻星洲捏着薄薄的紅包,客氣的推辭。
柯嘉文下意識的看了眼賀蘭雪,之前倆人可沒商量過,要是喻星洲不要紅包咋辦,是不願意和賀蘭月結婚嗎?
柯嘉文看賀蘭雪,賀蘭雪看賀蘭月。一家三口,目光流轉呈現一個穩定的三角形。
只有喻星洲心裏默念,淡定,一定要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