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因為接手的是畢業班,陳見月本以為把實習生送下點後就該閑下來了,萬萬沒想到,學院立馬又給她安排了一堆行政雜事,比如今天這個中秋節職工慰問品領取工作。
陳見月早上才剛到辦公室,椅子還沒坐熱,突然接到萬保松的通知,讓她去學校科技樓前把整個學院的月餅領回來。
她們學院教職工加起來足有快一百個人,一百盒月餅讓她一個人領回來,這是人能說出來的話嗎?
陳見月兩眼一黑。
可是能有什麽辦法,只能一邊在心裏罵罵咧咧,一邊認命地挪動腳步。
陳見月到達科技樓前時其他學院和行政部門的月餅已經領得七七八八了,她按照學院教職工人數從工會的老師手裏數好月餅,望着那一地碼放整齊的月餅禮盒,很後悔自己剛才怎麽沒開車過來。
不過這麽多月餅她一車也裝不下,算了,先拎幾個回去待會兒再跑一趟吧。
陳見月左五盒又五盒地拎起十盒月餅,掂了下分量覺得拎得動,擡腿往學院的方向走去。
也不知是太久沒運動還是小瞧了十盒月餅的重量,才走到半路手就酸得要死,不得已在樹蔭下停下來歇了會。
傅雲歸開車路過時,正好瞧見陳見月停下來揉手臂的場景,他把車在路邊停好,走過去幫她把地上的月餅拎起來。
“你怎麽在這兒?”在校園裏看見他,陳見月滿頭問號。
“來學校開個會。”他說,“這些月餅要拿到哪裏?”
之前的訪企拓展本就是雲想藥業和京南大學建立合作的一次先導,而今有更多的合作也順理成章,所以陳見月就沒有多問,伸手準備把月餅拿回來,不料卻被傅雲歸躲開。
陳見月:“?”
陳見月有點搞不懂他的意思,那天晚上她把話講得那麽難聽,她以為他們之間多少也算不歡而散了,他現在這是在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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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拿到你們學院?正好我也要過去,順路。”他說着,開始自顧自往前走。
“你車不要了?”陳見月一邊指着他的車一邊跟上去。
“先放着。”他回頭,輕笑了下。
哪怕已經過去十年,他那張臉還是一如既往地能打,修剪得當的柔軟碎發蓬松地被風吹起,露出濃眉下脈脈含情的桃花眼。他的睫毛很長,但并不卷翹,是很有少年感的嬰兒直。微有駝峰的高鼻梁下,帶着血色的唇呈丘比特的弓箭形,上鋒利下圓鈍,與他完美的臉型相得益彰。
傅雲歸的下唇很有特點,正中間有一道較深的唇紋,這一道紋陳見月也有,用口紅勾勒後很像某種遠古部落的圖騰彩繪,帶着神秘的性感。
以前交往時,陳見月曾用自己的唇線筆畫在這裏,然後吻他,吃掉。
差點又被他這張臉蠱惑,陳見月慌忙搖搖腦袋讓自己清醒過來。
她向來沒有跟自己過不去的習慣,他要拎就讓他拎,有人上趕着當苦力她為什麽要有意見?
陳見月很好意思地甩手走在他旁邊。
“陳老師中秋打算怎麽過?回家嗎?”
他記住了她的話,喊她的名字或者陳老師。
“跟你有什麽關系。”陳見月沒好氣說。
“太久沒有在國內過中秋,很多習俗記不太清了,想問陳老師有沒有時間幫我回憶回憶?”
陳見月當場哽住,要不是他長得太高,真想跳起來暴打他的狗頭!
十年前他們第一次捅破窗戶紙就是在中秋節,說什麽回憶,分明是想白嫖!
陳見月很想說你去死吧!話到嘴邊還是咽了下去,畢竟她也白嫖過他一次,算扯平了。
恰好此時到了學院樓下,陳見月接過他手裏的月餅禮盒,放到地上後分了一盒給他。
“中秋節的習俗就是吃月餅,傅總拿回家慢慢吃吧!”
傅雲歸微挑了挑眉,接過月餅禮盒,“你确定你可以随意處置你們學院的節禮?”
當然……不能,但是她可以随意處置她自己那份。
“這盒是我的,就當作傅總幾次給我當司機的勞動報酬。”她皮笑肉不笑。
傅雲歸捏着手裏的禮盒繩帶,細不可察地彎了嘴角,把禮物收下,“那就謝謝陳老師了,作為報答,科技樓那邊剩下的月餅我去幫陳老師運過來?”
陳見月掏出車鑰匙,按亮自己停在生命科學學院樓下的新款觀雅汽車,莞爾假笑,“不用了,我也有車。”
看她笑眼彎彎不肯服輸的可愛樣子,傅雲歸唇角的弧度更深了,還未嘗到月餅便先嘗到了甜。
*
陳見月的家在江蕪,是個離京南很近的三線小城,高鐵過去只要不到一個小時。
中秋節前一天,晚上下班後,陳見月揣了個手機直接從學校回家了,都沒去租的房子裏拿個包。
陳父陳母見她兩手空空回來,還奇怪,京南大學福利這麽差的嗎?中秋節連月餅都不發一盒?
不過他們家也不缺月餅,陳見月的爸爸陳光俊是公務員,媽媽周宛蘭是中學老師,單位發了一堆月餅,吃都吃不完。
“媽,今晚吃什麽?”陳見月一回到家就去廚房裏覓食,卻發現只有冷鍋冷竈。
“今晚去你奶奶家吃,你叔叔嬸嬸姑姑姑父他們都去。”周宛蘭回答。
“啊~”陳見月洩氣地躺到沙發上。
她實在不想去她奶奶家,但凡她去了免不了要被一大幫子親戚催婚,更有甚者還要給她介紹對象,那些歪瓜裂棗她光用看的都覺得眼睛疼。
是以,到了奶奶t家以後,陳見月肉眼可見的不開心,一進門就找了個屋子關上門玩手機。
手機屏幕剛打開,微信跳出一條提示,是個好友申請。
陳見月點開一看,竟然是傅雲歸。
申請理由是:陳老師,加個微信?
這熟悉的話術,陳見月立馬想起當初她跟他搭讪時的場景。用這句話來加她很難不讓人覺得是諷刺,不,就是諷刺!
陳見月咬牙切齒,擡手就想點拒絕,恰好此時周宛蘭敲門喊她吃飯,陳見月就沒管他,去客廳吃飯了。
親戚之間的飯局,不出意料地無聊,果不其然地催婚,最先帶頭的就是她二嬸。
“月月啊,你今年二十八了吧,再不找男朋友你爸爸要急死了!”她一副苦口婆心的樣子。
陳見月很想說她爸急是她爸的事,跟她有什麽關系?
二嬸說完小姑也說,“可不是,也不是要你馬上就結婚,你先談個戀愛試試呢?都二十八了到現在一次戀愛都沒談過,你不覺得失敗嗎?”
失敗?陳見月簡直要笑出聲來,什麽時候判斷一個人失不失敗要跟談戀愛結婚挂鈎了?與其在這兒操心她談不談戀愛,不如先管好自己家那個連大學都考不上的兒子吧!
雖然內心活動很豐富,但陳見月表面上還是只能點頭,假笑,嗯嗯嗯。
好不容易熬到一頓飯結束,回到家,陳見月如釋重負地準備回房間睡覺。
陳光俊喝多了,拉着她的手不讓她走。
“月月啊,你二嬸她們說的話你要聽着,以前你說你要學習沒心思想這些,現在博士畢業學也學到頭了,工作也穩定了,是時候考慮一下你的個人問題了!”
陳光俊一喝多就廢話一大堆,陳見月懶得聽,推着他往房間去,“好好好我知道了爸,你先去睡覺吧,明天再說。”
陳光俊人都到房門口了,扒着門框不肯進去。
“我跟你說你不要不當回事,你年紀再大一點真不好結婚了,爸爸現在就等你結婚,這輩子的任務就完成了!”
陳見月拗不過他,只好向她媽媽求助。
周宛蘭走過來一把拽過陳光俊扒在門框上的手,把他推回房間裏,不耐煩地說:“你什麽任務?你好吃懶做的任務?”
陳光俊踉跄了下自己站穩,指着周宛蘭,“你不要嚣張!我告訴你,等月月結婚了咱倆分開過!誰也別幹涉誰!”
周宛蘭懶得跟他廢話,把門“嘭”得一關,轉頭回自己房間去了。
陳見月的爸媽很早就分房睡了,所以她見怪不怪。
中秋節當天,陳見月難得地睡了個懶覺,下午她媽說要去逛街,硬把她從床上拔出來。
“你這一天天的身子怎麽這麽重,一回來就睡覺,睡一天了還沒睡夠?”
周宛蘭挑了條小香風套裝裙讓她穿上,“快起來,下午陪媽媽去逛街。”
“啊~能不去嗎?”陳見月垮着一張臉。
“不行。”周宛蘭把衣服往她身上一扔,“給你三十分鐘收拾好自己。”
沒辦法,她只好認命地接過。
陳見月打小就不愛逛街,陪她媽逛街的時候活像一個不合格的男朋友,一進店就找凳子坐,坐下後就開始玩手機。
陳媽媽見她也沒心思逛,看了眼時間說:“我跟你侯阿姨約了附近的下午茶,咱們過去吧。”
陳媽媽口中的侯阿姨陳見月知道,也認識,是她媽媽的朋友。
“哦。”
陳見月無可無不可,反正她也不想逛街,有個地方坐着吃吃喝喝還更自在。
到了那家下午茶餐廳後,陳見月一進門便瞧見了侯阿姨的身影,不過那位置上不止侯阿姨一個人,還有一個與她年齡相仿的男人,她知道那時侯阿姨的兒子。
這下午茶的目的還能更明顯一點嗎?
陳見月冷笑一聲,掉頭就走。
陳媽媽拉住她,冷臉,“你幹什麽去?”
“我要回家。”
“打個招呼再走。”陳媽媽命令她。
“不!”陳見月甩開。
陳媽媽追上去,警告:“我已經跟你侯阿姨說了你會來,你現在不去要別人以後怎麽想我?”
“那是你的事。”
陳見月真的很失望,這麽多年了,她媽媽還把她當成小時候那個不會拒絕,可以随意擺布的洋娃娃。
“如果你想讓別人尊重你,那麽請你先學會尊重別人,比如我。”陳見月冷冷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
她沒有回家,而是直接改簽了回京南的高鐵。
她不常回家,每次回家都會有各種各樣的不愉快,萬事甩手只會催婚的爸,控制欲強我行我素的媽,一言不合就陷入冷戰的家庭氛圍,很多時候陳見月是真的覺得窒息。
暮色漸晚,夕陽西下,月亮從雲層後面探出頭來。
走出高鐵站時天已全黑,平常擁擠忙碌的車站在節日這天顯得分外冷清,她一個人站在空曠的廣場上,擡頭看皎潔的明月,忽然有種天地之間只剩她一人的孤寂。
中秋本是阖家團圓的日子,至少在這一天這一刻,她不想一個人。
偏她又無處可去。
鬼使神差的,她想到了傅雲歸,他說他以後都會在京南。
陳見月拿出手機,點開微信裏的好友申請,通過。
傅雲歸黑白的月球頭像出現在通訊錄裏,她想問他在嗎?在哪兒?在幹什麽……
聊天框裏的文字删了又寫,寫了又删。
以他們現在的關系,她又有什麽資格找他說這些暧昧的寒暄,就算他願意見她,估計也只是在床上。
陳見月深吸一口氣,幹脆先發制人,敲了兩個字過去:“做嗎?”
“咻”得一聲輕響,白色底紋的對話框裏出現這兩個字,黑色的字體在綠色的氣泡框裏顯得格外刺眼。
陳見月一驚,猛地意識到自己有多荒唐,想把消息撤回來。
可是已經晚了,傅雲歸發了個地址過來。
“協頓酒店07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