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飲食男女
飲食男女
廚房裏響起叮叮當當二重奏，兩位女主人正忙得熱火朝天。
春節剛過，氣溫依舊冷峭，坐在沙發上的梁成溯卻已滿面桃花，聲音都透着甜膩的味，沖得很：“哥，我現在像不像坐在家裏沙發上看電視，等着老婆做飯的幸福男人？”
徐屹不愧為鋼鐵單身直男，對圍繞身邊的粉紅泡泡視而不見，非常直白地打斷親表弟不着邊際的聯想：“脫下你的情人濾鏡，你真的不擔心這頓晚飯？”
梁表弟一聽就不樂意了，自己花那麽大精力才追到的人豈容他人評論：“哥，你自己啥也不會，還好意思說別人？葭葭做的菜肯定很好吃！”
徐屹斜睨自己這個便宜表弟緊皺的眉頭，才明白戀愛中的人果然惹不起。
“嗯，你說的對。”說完閉上嘴，不再回應另一方的抗議。
當最後一道菜端上，不早不晚，剛好7點整。四人把小方桌搬到餐廳中間，各自就位。
眼前的四菜一湯讓徐表哥眼前一亮，表情都愣住了。他擡起頭，果然發現梁成溯正斜着眼睨他，眼睛裏滿滿的得意和對他的鄙視。
“表哥，梁成溯，你們快趁熱吃吧。”家裏碗不夠，林葭把吃面的大碗遞給他們，“炒菜心和清蒸鲈魚是我做的，椰子雞是在文文的指導下炖的。”
菜心光澤油量，吃起來清脆爽口。鲈魚擺在大盤中，魚肚對半切鋪開，魚背上撒一把細蔥絲，淋了熱油和醬油，造型堪比大酒店，魚肉鮮美，不腥不膩。
椰子炖雞湯色幹淨，表面沒有一絲浮油，椰肉切成小塊和雞肉一起炖，加了幾顆枸杞。椰汁的甜味撲鼻而來，讓人食欲大增，雞肉炖的時間剛好，不柴也不爛。
梁成溯開心地問道：“真好吃，葭葭，這魚一點也不腥，怎麽做的？”
林葭娓娓道來：“前處理最關鍵，魚的內外都要刮得很幹淨，用鹽水清洗去腥，用蔥姜水腌制15分鐘以上，蒸好以後移到另一個盤裏，淋上熱油，還有，醬油要現煮，蔥姜水和冰糖熬制醬油，能讓魚更鮮美。”
兩位客人：“……”原來這麽麻煩，不吃光根本對不起為此獻身的鲈魚。
“那椰子雞呢？這湯喝起來比那家老牌店做的還濃郁呢！”梁成溯小心咽下一塊魚肉，又問。
Advertisement
“我也不知道，雞肉洗幹淨過一邊水，去除血水和油脂，再加入生姜和新鮮椰汁椰肉炖，我額外加了幾顆紅棗和枸杞……”林葭仔細回想一遍，也沒發現讓湯更濃郁的秘訣，“文文，你說是為什麽？”
文淩拿起勺子嘗了一口，半問半答：“是阿姨從老家帶過來的土雞？”
林葭皺着眉頭思考片刻，暫時接受這個解釋：“有可能，我媽說這是正宗的樹林散養走地雞。”
“另外一種可能，外面賣的椰子雞沒用新鮮椰汁，或者兌了水。”文淩毫不留情的指控獲得衆人一致認同。
“做個菜真不容易！”梁成溯邊吃邊感嘆。
“這都是簡單的，我們文大廚這兩個菜才不一般。”
文淩在客人4道灼熱目光下艱難咽下一塊雞肉，頓了頓，一臉鎮定：“其實都是預制菜。”
兩位客人一愣，吓得停下了筷子。林葭悶悶笑出聲，打趣他們：“行，下次你們買的話要認準‘小文’牌預制菜，哈哈！”
看到兩位客人上當受騙的憋屈表情，文小廚心情大好，也跟着室友悶笑。
“文文，你教教我怎麽做呗。”
“其實今天為了早點吃上飯，我做的是快捷版，沒有很複雜。”文淩指着用大瓷碟乘着的番茄土豆炖牛腩，“這個，西紅柿泡熱水去皮，一半切丁一半切塊；牛肉焯水，炒香蔥姜和香料，放入番茄丁炒成醬，放牛肉繼續炒，加水後用壓力鍋壓30分鐘，拿出來加入土豆一起悶，最後3分鐘加剩下的番茄就成了。”
在座三人此刻內心想法出人意料的一致：這是簡單版的？
“這個羊排也是投機取巧版。羊排焯水後加香料用壓力鍋壓爛，取出煎香，土豆切片煎熟，再用幹辣椒花椒爆炒，加點洋蔥和青椒做配菜，加點香料粉，攪兩下就出鍋了。”
一愣一愣的三人：“……投機取巧版？”
徐屹夾了塊羊排評價道：“味道和西北吃過的很像。”
文淩對他的味蕾表示贊許：“嗯嗯，當時覺得好吃，回來自己找了視頻跟着瞎做，今天人齊，讓大家回憶回憶，做得不太像，哈哈！”
“是不太像，”徐表哥面無表情指責，“不過如果有下一頓，可以給你打9分。”
文淩：“……”
扳回一城的徐表哥心情愉快，認真品嘗起碗裏那塊彷佛入口即化的大羊排。
迅速解決掉好幾塊大羊排，徐屹長輩意識倏然覺醒，他舉起手邊的玻璃杯一本正經的開腔：
“今天另一個主題是祝福，”他端着特供的綠茶，轉過身正對着新晉情侶的方向，“世事無常，王八看綠豆對上眼了，這就是緣分！我以茶代酒，祝福你們。”
文小廚有樣學樣，舉起手邊的荞麥茶緊跟着說道：“表哥說得對，難得瞎貓碰上死耗子，多幸運的事，我真心祝這對佳人幸福！”
如此誠意的祝酒詞讓在座的兩位佳人心肌梗塞了三秒，默默翻了幾個大白眼後才硬着頭皮舉起荞麥茶一口氣喝光。
梁成溯：“謝謝表哥！”
林葭：“文文你也加油！”
“對了，表哥，最近預制菜概念炒得很火，……”文小廚沒心思理會這對新人話裏的咬牙切齒，想起她更關心的事，虛心向表哥請教。
……
這頓道歉晚飯就在兩位新人的眉來眼去、絲毫不受此影響的另一組人馬探讨股票和經濟形式的混亂（尴尬？）局面下結束了。
四菜一湯被一掃而空，最後由梁成溯進行收尾光盤行動。連晚飯一向只吃6成飽的徐屹也破例吃到8成飽。
“文淩，以後娶你的人真幸福，天天都能吃大餐。”梁成溯茶足飯飽後心滿意足。
文淩不解：“做飯是為了自己幸福，跟別人有什麽關系？”
“一般人都會覺得有關系吧。”
“我做菜1為了省錢，2為了健康，3為了飲食自由。用最少的錢做喜歡的菜，保證自己營養均衡、身體健康，才能好好賺錢，別人幸不幸福與我無關。”鋼鐵女俠的解釋十分合理，“而且你忘了，我修無情道！”
無法反駁的理由讓梁成溯不得不給她手動點了個贊。
吃飽喝足，梁成溯心心念念跟女友多待會，徐屹也認為吃飽飯拍拍屁股走人不合适，于是四人便坐在客廳裏看起電影。
剛一開始，湊到一塊的兩位女主人便忍不住嘀嘀咕咕小聲吐槽。
文淩：“語言天才個個‘精通八國語言’，就好像小說裏的石頭個個都是女娲補天留下的，都成标配設定了。世界上哪有那麽多天才？中文沒學好吧，‘精通’這兩字不能亂用。”
林葭擊掌贊成：“現在，一句‘斯米馬賽’就是精通日語，‘康桑密達’就是精通韓語，‘薩瓦迪卡’就是精通泰語，見怪不怪。”
“剛才那句她翻譯錯了吧？”
“嗯，要是我，我就****”
……
影片進度1/3，一陣悶笑聲傳來。三人轉過頭，文淩正咬着食指，憋笑憋得滿臉通紅。
“文文，你笑啥？”
文淩松開食指：“這個劇情太搞笑了，男女主第一次見面轉圈圈便情定終生，現在居然還有這樣的設定，哈哈！”
“是挺尴尬的——”
……
“普通家庭的學生一畢業就住中心城區這麽好的房子，直接做自由譯者，會議、公司、學校排隊等着她，在幾種語言間任意自由切換，還能天天回家給對象做飯，太牛了！”影片終于結束，文淩不禁感嘆。
“主角光環太牛逼。”林葭也很無語。
“行吧，”文淩懶散地靠在沙發上，咬了咬食指，“哪像我，現在還沒找到正經工作——沒有主角光環的苦逼打工人。”
“你沒找到工作？”背靠沙發，雙手抱胸，不知是在打盹還是神游的徐屹驀地開口。
文淩吓了一哆嗦，坦坦蕩蕩地回答：“是啊，沒找到合适的。”
“什麽才是合适的？”
“專業對口，工作穩定，收入高。”
徐屹輕輕挑了挑眉：“你如果抱着這樣的心态，可能永遠都找不到。”
話糙理不糙，文淩一時無言，她也覺得表哥說得對。
畢業之後，拒絕了宋老師提供的出國留學機會，與心儀的工作失之交臂，到一家培訓機構擔任口語和聽力講師，不是她喜歡的類型，好在工資高，但年底一紙文件将教培行業打入地獄，她順其自然失業了。
再次求職，一個富裕家庭願意出高資聘請她為住家教師，擔任女兒出國前的英語輔導，她拒絕。最後僅接受另外兩個家庭的家教聘請，收入有保障，但她明白這類工作不可能長久。
社交賬號裏通過同學群、導游群、兼職群等人際關系，她經常能接到不少自己符合要求的單子，賺錢不成問題，然而這樣混亂忙碌的狀态時常讓她深感無力。冥冥中有一股力量正推着她不停往前走，她煩躁、疲憊、壓抑、無能為力，唯一能做的就是回過頭看着等在原地的理想越來越遠。她好像把自己的路堵死了！
“葭葭找的工作就很合适。”文淩小聲嗫嚅。
“文文，我們公司正在裁員，哎！今年真難，經濟形勢不好，到處都在搞‘優化’，還有那些留學歸國人士，我們的情況更難了。”林葭雙臂摟過室友肩膀安慰道，“可憐的娃，就比我晚一年畢業，人生竟變得如此艱難。好好一個學霸，工作都成問題，哎——說了我養你你又不肯。”
“晚一年？你休學了？”梁成溯疑惑。
“說啥呢？！”林葭瞪他一眼，“我是翻譯專業碩士（Master of Translation and Interpreting，MTI），兩年制，文文是翻譯學碩士（Master of Arts in Translation，MA），三年制。”
梁成溯依然不解：“文文，你為啥要讀三年的？”
文淩聳了聳肩，理所當然的語氣：“沒錢啊！MA我推免上的，不用交學費，MTI兩年快10萬，我上不起。”
“這兩種教學模式相差很大嗎？”徐屹也忍不住問。
“嗯，MTI偏實踐，想從事翻譯行業的人都認這個，MA偏理論，學術型碩士，要寫論文。”
林葭捏了捏她的臉蛋，驕傲得像個老母親：“文文雖然是MA學位，可她口譯水平可不低，導師是口譯方向大牛，CATTI（注：China reditation Test for Translators and Interpreters，全國翻譯專業資格（水平）考試）二筆和二口都過得比我早。本科一個宿舍，稍微熟悉點就慫恿我跟她一塊練口語。讀研期間我選的商務翻譯方向，我兩都是一塊練的。小學霸一枚，論文也發了，可惜有一篇好文章被導師那寶貝兒子……”
“葭葭！”文淩打斷她的話，遞了個眼神。
林葭一時心急口誤，只能找補：“沒啥，陳年往事不值一提。”
“原來你經常去傅叔那幫忙，是因為沒找到工作——”徐屹巧妙地轉移了話題。
“兼職家教也是工作，現在明面上禁止課外輔導，那些有錢人才不在乎，甚至花更多錢請私人家教一對一，雖然我也不喜歡，可是能活下來才是關鍵。我會一直找的，找到自己理想的工作。”
“現在的經濟形式，是工作挑你，不是你挑工作。不過你前一句話說得對，活下來才是關鍵。”徐屹打趣道。
“我又不是純粹的理想主義者，面對現實我分得清，賺錢才是正經的王道。”
徐屹滿意地點點頭，面不改色地開口：“那你——想不想來我們公司兼職？”
文淩：“！”
林葭：“啊？”
梁成溯：“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