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把人超死了
第36章 把人超死了
早年被父母抱在懷裏哄睡時,李雨升的母親放得不是什麽溫柔和緩的搖籃曲,而是評書、相聲之類緊鑼密鼓的東西,時至今日李雨升記得不多,但此時此刻愣生生讓他想起來一句:“寶物擊在了半空!”
李雨升暫且沒工夫去看鹿明燭到底是在和石棺裏的“人”打還是和牛鼻子老道窦鴻德打,他護着頭依照鹿明燭的話直接一個箭步竄到四合院的東南角,人還沒到,眼睛就先看見了一個忽閃忽閃的東西。
果然是怕什麽就來什麽,李雨升停在那根紅色的、好似還沒燒多少的蠟燭前,覺得自己靈魂都超脫了,簡直可以淡然面對人間任何苦難。
院中還是獵獵風聲與符紙翻飛的聲音,還有叮叮咣咣的打鬥聲,李雨升揚起頭往院中看去,先是透過那些符紙走馬燈拉洋片一樣的空隙,看到石棺的蓋子翻着掉在地上,已經有些裂痕,鹿明燭相當大不敬地站在棺材的尾端,另外一個大不敬的則是站在前端的窦鴻德。
這麽一來,甭管棺材裏的“人”是正着睡還是反着睡,只要不是趴着睡,總能看到一個男人的褲裆。
李雨升站在原地,随意動了幾下手,聊勝于無地擺了些凝結智慧、靜心安神的手印,着眼盯着窦鴻德的動作。
窦鴻德與鹿明燭、與扶應都不同,所使用的好像是一些被紅線串起來的銅錢,更像是暗器射向——
“……”李雨升還沒看到一半,窦鴻德的紅線便已經全被鹿明燭的符紙絞斷了,銅錢随之掉落,有的掉進了石棺裏,有的掉在了地上。
敵我實力差距太懸殊,李雨升有些目不忍視,心下奇怪窦鴻德又不是鬼、鹿明燭結這個陰陽眼幹什麽,還沒想出個所以然,就聽鹿明燭喊了一聲:“吹滅蠟燭!”
“……卧槽真的嗎!?”李雨升被鹿明燭喊得一抖,不可置信地朝着搖搖晃晃燃燒着的蠟燭比比劃劃,“蠟燭滅了不就、不就他媽的會起屍了嗎!!”
“真的!”鹿明燭回着李雨升的話,窦鴻德卻要從棺材上跳下去、往李雨升所在的地方撲,鹿明燭伸手将他拉住了,擡腳一拌,把窦鴻德直接摔進了石棺裏。
李雨升則看着眼前本就看上去“命不久矣”的蠟燭,秉持着“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是小美人兒都這麽說了一定有他的道理”的原則,眼一閉心一橫,湊上去“呼”地一口。
燭火瞬間熄滅,李雨升覺得周身立時冷下來,如同在夏天裏飄了雪花一樣,他不敢回頭去看,只能……只能……
——只能眼睜睜看着那火燭又搖搖晃晃地亮起來了。
李雨升眉頭一皺,腦門上就差直接冒出個問號來,湊得離蠟燭近了一些,又是“呼”地一口氣。
燭火明明就滅掉了,可沒過一兩秒鐘,再次不屈不撓地燒了起來。
李雨升還從沒見過這種事,捉摸着難道是棺材裏面那位就這麽死活不願意起來,不想“上班”,就聽得身後窦鴻德發出了一陣相當嚣張的大小聲。
“哈哈哈哈哈——山人就防着這個——買的是變戲法用的吹不滅的蠟燭!”
“……”李雨升沉默一瞬,被人戲耍的憤怒從腳底板直沖大腦,直起身來大罵了一聲“老子去你大爺的”,狠狠一腳踩在了那根蠟燭上。
“吹不滅是吧!?我看看你吹不滅是吧!”李雨升将蠟燭踩在腳底、咬着牙來回碾了數下才撤步,看着那根已經變得形狀扁平的蠟燭死氣沉沉地歪倒在青苔裏,冷哼一聲,一邊說着“蠟燭我給滅掉了!”一邊轉過身去。
他先是看到鹿明燭——不對,應該先是看到一輪紅得像被血潑過的月亮,鹿明燭站在月下,旁邊的窦鴻德正在七手八腳地從石棺裏向外逃,而這二人的身後,一具幹癟的、只有皺巴巴的皮包着骨頭的、沒有眼珠的屍首,正慢慢地“站”起來。
那屍體舉起爪子一樣的雙手來,明顯是要襲擊的動作,李雨升想大叫一聲讓鹿明燭快點躲開,可眼前影子一晃,屍體竟然直直地朝着他撲了過來!!
——有沒有搞錯!讓你死了也不得安寧的是窦鴻德!在你墳頭蹦迪的是鹿明燭!關他李雨升什麽事啊!?論起來還是他好不容易弄滅了蠟燭,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才對啊!!
李雨升腦子裏七扭八轉,身上動作也快,腿一曲一蹬,向着旁邊竄去。
然而那剛剛起來的死物竟然沒有一點僵直與遲鈍,先落在李雨升待過的小角落,一個借力又朝着李雨升撲去!
“小心!”
李雨升聽見自己身側鹿明燭的喊聲,一邊逃命一邊心想自己當然知道要小心、有空提醒不如直接救人,繼而便聽到身後竟然響起了鎖鏈摩擦的、嘩啦啦的聲音。
李雨升還以為是扶應神兵天降,匆忙回頭去看,腳步稍微耽擱差一點就和幹屍對上臉,慌慌張張連退數步,而那具幹屍被鎖鏈拴住了四肢軀幹,立在原處不得動彈,幾秒鐘之後竟然迅速氧化枯槁,開始腐爛了。
同時仿佛有一聲隐約的鶴呖清響半空,李雨升擡頭去看,卻是一無所有,只有那些金屬鎖鏈,帶着摩擦擠壓的響聲,收回鹿明燭的腰間。
鹿明燭神色如常,轉過身去一把按住了窦鴻德,窦鴻德自然要掙紮,跳下石棺想要向外跑,掙紮間叮叮當當掉落了不少金屬物件。
窦鴻德看着幹瘦,力氣竟然大,鹿明燭一時沒能壓制住他,叫他脫手跑了,李雨升倒是反應過來,一個箭步沖上前去,對着窦鴻德的腘窩就是一腳,踹得窦鴻德“哎喲”一聲趴在了地上。
對付死人死鬼的李雨升只能靠鹿明燭,但對付窦鴻德這種只有健身公園老大爺的力量水準的中年男人李雨升還是綽綽有餘,一腳死死踩在窦鴻德的背上,壓得窦鴻德一點兒都翻不了身,喘氣都費勁,更別提逃了。
李雨升俯下身去,看了看從窦鴻德身上掉下來的東西,竟是一些簪子手镯之類的,他“嘿”了一聲,轉頭對鹿明燭一挑眉:“我以為就是個江湖騙子,原來還是個盜墓的賊!”
“你要看嗎?”鹿明燭還站在石棺上,沒接李雨升的話,兀自起了個話題,李雨升瞥了一眼地上已經腐爛了的屍首,“噫”了一聲:“死人的卧室,有什麽好看,我不看。”
“好吧。”鹿明燭應着,自己回頭看了一眼,“這是合葬,八十歲的老人和十六歲的少女,少女一直‘活’到現在。”
李雨升聞言簌然擡頭,重新看向地上那具腐爛的屍身,還沒開口,鹿明燭就像早知道他在想什麽一樣,輕聲道:“那是老人的肉身,少女的肉身還在裏面,因為死前掙紮太過斷了骨頭,肉身不足以支撐,不然窦鴻德一開棺看到的就不是兩具屍身,而是一個厲鬼了。”
“哼,還不如讓厲鬼把這老東西給咽了。”李雨升鄙夷地看了一眼窦鴻德,扯下窦鴻德身上的褲腰帶,把窦鴻德從嘴到手再到腳都紮了個緊實,随手丢在一邊,轉過身去卻見鹿明燭還站在棺材沿上。
李雨升覺得奇怪,心說難道是為那殉葬的少女哀悼個沒完了嗎?鹿明燭經歷過那麽多事,早不是這樣的性格了,繼而腦子轉了一下,無師自通,邁步走到了石棺旁邊。
棺材本身加上墊高快要兩米,比李雨升還高出一點兒,他站定在石棺前,仰頭對着鹿明燭笑了笑,伸出手去:“來,我抱你下來。”
鹿明燭低頭看着李雨升,嘴唇動了動,輕道:“我自己下得去。”
“我想接着你。”李雨升笑得更開,愈發貼近石棺一步,“乖,我抱你下來。”
鹿明燭身後的月亮已經恢複了皎潔的白光,莫名在這恐怖又雜亂的院子裏落下柔和的氛圍,感官實在詭異到極點,鹿明燭卻慢慢向前傾身,擡腿自半空邁下。
他垂直着向下墜落,不過半米就被李雨升接在懷裏。
人的血總是熱的,故而體溫也總是暖的。心跳總是有力的,故而呼吸也是鮮活的。
鹿明燭在李雨升的懷裏閉起眼,像是只能有幾秒鐘的沉浸便餮足一般,強迫自己開口,用很輕的聲音破壞溫和的氣氛:“……用九通鎖是我一時情急,不要告訴扶應和駱欤非。”
“嗯?這也是得瞞着的?”李雨升沒放開鹿明燭,仍舊摟着他的肩,低頭問着,随着唇間吐息不斷吹動鹿明燭額頂的一縷發絲,他幹脆張開嘴,将那縷頭發抿進了嘴裏。
“我的紙符與銅錢是黑無常的功法。鎖鏈和鶴都是白無常的,有超度的效用,所以……”
“那你這超度挺硬核的啊,直接把人超死了。”李雨升随口說了一句,話音落下自己先反應過來這句有暧昧的歧義,不由得将鹿明燭摟得更緊,低聲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