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王燃犀一行人,浩浩蕩蕩,前往西明寺禮佛,馬車裏王燃犀手中握着小葉紫檀念珠,口中念着六字大明咒,馬車車壁上貼滿了黃色驅鬼符咒,拿着法器的道士和尚将馬車圍的水洩不通,王燃犀念着“唵嘛呢叭咪吽”,滿心只想早點到達西明寺,讓方丈召集全寺高僧做場法事,為她驅除災厄。
王燃犀閉眼念着,待行到一段小路時,她忽覺馬車停了,她警覺睜開眼睛,喚道:“春桃,為何頓轭?”
外面春桃聲音有些發抖:“娘子……有人……有人攔路……”
王燃犀大怒,這長安城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攔她堂堂金城郡夫人的路?她掀開車帷,但當看到騎于馬上容顏灼灼的暗緋身影時,卻愣了神
。
等她回過神來,她怒斥道:“崔少卿,你何故攔我之路?”
崔珣帶着一衆察事廳武侯,神色冷淡,悠悠道:“有件案子,還請金城郡夫人随我走一趟。”
王燃犀驚愕,然後大怒:“崔珣,你還知道我是聖人親封的金城郡夫人!你算個什麽東西?敢抓我?”
“我的确不算什麽東西。”崔珣冷冷道:“但太後懿旨,無論王公貴族,平民百姓,察事廳都可抓捕提訊,郡夫人若有意見,便去和太後申訴吧。”
崔珣搬出太後,王燃犀無言以對,她強辯道:“我犯了什麽罪,你要抓我?”
崔珣不耐:“你所犯何罪,一去察事廳便知。”
王燃犀咬牙,日前與她同出太原王氏一族的王良死狀歷歷在目,入了察事廳,那便是屈打成招,有去無回,她道:“我丈夫尚在宮中與聖人議事,你要抓我,也須知會我丈夫,否則,我斷不能就範!”
崔珣不願再與她再費唇舌,他招了招手,一衆武侯便如狼似虎的撲上來,直接去揪王燃犀,王燃犀大駭,帶出來的和尚道士四處奔逃,而家仆則拼死抵抗,但這些家仆到底比不過訓練有素的察事廳武侯,沒一會便被打的七零八落,王燃犀也被從馬車中揪出,披頭散發的塞到囚車中,王燃犀聲嘶力竭喊着:“快回府報信給尚書!快!”
她被堵了嘴捆綁扔進囚車,高頭大馬上,崔珣淡淡瞥了眼鼻青臉腫的裴家家仆:“回去告訴你們裴尚書,人,是我崔珣抓的,他有本事,便來我察事廳要人吧。”
他握着缰繩,調轉馬頭,押送披着黑布的囚車離去,囚車車輪滾滾往前前行,崔珣卻忽勒住缰繩,轉過頭,對尚在瑟瑟發抖的裴家家仆戲谑道:“對了,順便告訴你們裴尚書,王團兒的屍首,被我找到了。”
察事廳的牢獄中,連空氣都浸潤着血腥的氣味,四周是此起彼伏的囚犯慘叫聲,王燃犀被提到典獄房,武侯對她很不尊重,她幾乎是被掼到地上的,劇烈的疼痛讓她頭昏耳鳴,手指似乎摸索到什麽,她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副拶子,拶子上還有斑斑血跡,不知道是哪一個可憐女子留下來的。
王燃犀吓得爬了起來,她色厲內荏斥道:“你們……你們想做什麽?我可是正三品兵部尚書的妻子,是聖人親封的金城郡夫人,你們不要亂來!”
幾個武侯也不理她,只是恭恭敬敬對典獄房外拱手:“少卿。”
一身深緋官服的崔珣悠悠邁進典獄房,王燃犀一見到他,都恨不得活撕了他:“崔珣,你抓我來察事廳,到底想做什麽?”
“有一件案子,還需要郡夫人幫忙。”
“什麽案子?又是誣陷漢陽王的案子嗎?”王燃犀怒斥道:“你已經酷刑拷打死了王良,怎麽,你還想酷刑逼供我嗎?”
崔珣搖頭:“此事還真和漢陽王無關。”
“那與誰有關?”王燃犀冷笑:“還請崔少卿明示,到底是想讓我誣陷哪個朝臣謀反?”
“不是謀反案,而是……”崔珣抿了抿嘴,眸中劃過一絲嘲弄:“殺人案。”
王燃犀梗着脖子,本打扮雍容的裝扮如今髒污淩亂,她怒視着崔珣:“什麽殺人案?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郡夫人難道忘了,永安公主的案子嗎?”
一聽到永安公主,王燃犀本還色厲內荏的臉色瞬間變的慘白,她結結巴巴道:“永……永安公主?公主不是薨逝于三十年前嗎?這與我,又有何幹系?”
崔珣靜靜問道:“金城郡夫人,公主的死,和你,真的沒有幹系嗎?”
“當然沒有幹系!”王燃犀矢口否認:“全天下都知道,公主是鄭筠殺的,難道崔少卿想說公主是我殺的?可笑!”
崔珣提醒道:“你與鄭筠,乃是青梅竹馬、感情甚篤的表兄妹。”
王燃犀愣了愣,沒想到崔珣居然去調查了她和鄭筠的關系,她額頭冷汗直冒:“那……那又怎麽樣?我和他又沒有談婚論嫁,他殺了人,難道要我去陪葬?”
崔珣搖頭:“郡夫人還真是無情,那鄭筠,真是可憐。”
王燃犀汗流浃背,她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抓我來察事廳,就是想誣陷我殺了永安公主,借此拉我夫君下水,崔珣,你好狠毒!你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你會有報應的!”
“報應?”崔珣似乎覺的這兩個字從王燃犀嘴中說出格外可笑,他嗤笑一聲:“要是有報應,也應該先報應在郡夫人身上。”
王燃犀嚷着:“崔珣,抓賊拿贓,你口口聲聲說我殺了永安公主,證據呢?你把證據拿出來呀!”
崔珣只是涼涼說了句:“察事廳辦案,不需要證據。”
王燃犀一呆,她知道崔珣這是想屈打成招了,她怒罵道:“崔珣!你休想得逞!我告訴你,我沒有殺永安公主,你就算打死我,我也不會招供!”
她嘴裏不斷咒罵着崔珣:“崔珣,你這個下賤的面首,丢人現眼的降将,卑鄙無恥的酷吏,你休想仗着太後喜歡你就颠倒黑白,我告訴你,等你失了寵,我定要一刀一刀割下你的血肉!我要将你千刀萬剮!”
她罵的惡毒,崔珣卻面不改色,他對手下武侯淡淡說道:“郡夫人嘴太硬了,上刑吧,讓她松松口。”
如狼似虎的武侯朝王燃犀逼近,王燃犀瑟縮到牆角,但仍喊着:“崔珣!你敢動我一下,我夫君定會殺了你!”
崔珣只是冷眼看着王燃犀不斷掙紮,只是拶子剛套上王燃犀手指,一個武侯就匆匆而來,他附耳在崔珣耳邊說了什麽,崔珣皺了皺眉,然後便呵斥衆人住了手,頃刻間,他帶着一衆武侯走的幹幹淨淨,而王燃犀又被狼狽扔回了獄房。
王燃犀驚魂未定,獄房陰冷刺骨,只能見到隐隐的光亮,地上滿是潮濕和腐肉的味道,王燃犀向來養尊處優,何時受過這種苦,她跪地嘔吐,吐到天昏地暗,她才疲弱靠在牆上。
裴觀岳會來救她的吧,他們倆雖然只是表面夫妻,但是他還是需要她太原王氏嫡女的身份,而且自己的妻子被察事廳抓來,對他來說,算是奇恥大辱了,所以他一定不會撒手不管的。
那只要她能熬過刑,就還有一線生機。
王燃犀咬牙,察事廳針對女犯的酷刑,除了拶指,還有“鳳凰展翅”、“玉女登梯”、“仙人獻果”,每一樣都是極其殘忍的刑罰,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受得了,但她知道,若她招認,那就什麽都完了,所以,她一定不能招認。
王燃犀昏昏沉沉的想着,她耳邊是鞭子抽到在肉上的聲音和囚犯的慘烈嚎叫聲,鼻子聞到的是自己嘔吐物和旁邊獄房的血腥味,她就這般捂住耳朵,又怕又懼,沉沉睡了過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她忽聽到一聲輕喚:“小娘子。”
小娘子?她都出嫁三十年了,怎麽還會有人喚她小娘子?
王燃犀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張血淋淋的臉。
王燃犀吓的大叫一聲,她拼命瑟縮着身體:“你!你是誰?”
“小娘子不認識我了嗎?”那人撥開幹枯的頭發,頭發後面,是一張敦厚樸實的臉:“我是王團兒。”
“王……王團兒……”王燃犀牙齒都在打戰:“你……你不是死了嗎?”
“是啊,我已經死了。”王團兒露齒一笑:“被小娘子一匕首,一匕首,捅死的。”
王燃犀吓到面無人色:“你……你是鬼?”
王團兒點了點頭,王燃犀可以看到她兩只眼睛都在流血:“我是鬼。”
王燃犀抖如篩糠:“你……你來做什麽?”
“自然是來找小娘子,報仇的。”
“報仇……報仇……”王燃犀吓的在地上爬來爬去,最後爬到牆角,牆角是她今日嘔吐出來的東西,髒臭不堪,王燃犀全然未顧,她只是抱着頭,拼命喊着:“來人啊!有鬼!有鬼啊!”
但是獄房外面獄卒還在笑嘻嘻的聊天,絲毫沒有往她這邊看,就像他們根本看不到王團兒一樣。
這情景,跟那日李楹的鬼魂出現在馬車裏一模一樣,她絕望呼號,但是身旁的活人卻聽不到,也看不到,只留她獨自面對這可怖的鬼魂。
王燃犀已經吓到眼淚一把鼻涕一把了:“團兒,是我對不起你!我會為你
點長明燈的,我會為你超度的,你放過我,放過我……”
“小娘子,我從未想過供出你,你為什麽要殺了我?”王團兒控訴着:“你還将我棄屍荒山,荒山好冷啊,有好多魑魅魍魉,它們将我的屍體都吃幹淨了,你看!”
王團兒卷起袖子,只見她兩條胳膊上,都是被啃噬的碗大傷疤,傷疤皮肉掀起,露出了暗紅色的肉和白色的骨頭,骨頭上還爬滿了白色的蛆蟲,王燃犀“哇”的一聲,又吐了出來。
等到她吐無可吐,只能吐黃水了,王團兒才平靜道:“小娘子,殺人償命,你把我的命,賠給我吧!”
她伸手,欲去掐王燃犀脖頸,距離太近,王燃犀甚至能看到她臉上被啃噬出的血洞,王燃犀吓到快瘋癫了,她連滾帶爬爬到獄門,拼命拍打着木栅欄:“來人啊!救命啊!救命啊!”
但是依舊沒人理她,王燃犀甚至能感覺到王團兒冰冷的手指掐住她的脖頸,她吓到魂飛魄散,等看到那深緋官服衣擺時,她跟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手伸出木栅欄喊着:“崔珣!不,崔少卿!救我出去!救我出去!我全招了,救我!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