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眼偵探飼養守則

第58章 Episode 翻車

第58章 Episode 58 翻車

于是, 仿佛是暴風前的寧靜般，一個微小的波瀾在橫濱展開了。

最先察覺到不對勁的，是‘野町購物街’的店主們。

這裏說是購物街, 但實際上，本地的市民們心裏都一清二楚。

除了表面明亮的廣場和明星餐館之外，真正給這條街帶來一波又一波人氣的，其實是街道的最深處, 那些喧嚣狂歡的地下場所。

酒吧、KTV、俱樂部……

每當夜色降臨的時候, 就會有一群形形色色的年輕人聚集在這裏。

日本确實有‘禁止向未成年出售酒精’的條例，但在這個地方, 沒有人在意吧臺前的客人們是否成年。

即使下單的是一個稚氣未脫的少女和一個別有用心的中年男性, 酒保們也能目不斜視地遞上一杯摻水的烈酒, 絕不過問一句。

而更多的時候, 在所有摻入的行為中, 只摻水, 反而是最‘良心’的那一種。

“今天的空氣不夠‘熱’啊。”

某間地下酒吧內

一個戴着鴨舌帽的男人靠在吧臺邊, 開玩笑似地對調酒師說道,

“都這個點了，新鮮的才那麽幾個，怎麽回事, 該不會是客人全被隔壁的搶走了吧？還是你們老板突然良心發現, 玩起了關愛雛鳥的游戲？”

“誰知道, 這你要去問外頭的警車。”

調酒師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 把一瓶啤酒推過去，抱怨道,

“那些警察也不知道突然發什麽神經，調查什麽連續少女失蹤案, 滿大街轉悠。這都一晚上三趟了，那些小姑娘哪兒敢靠近。”

“就半小時前，還有兩個被直接帶走，說是涉嫌非法交易……”

“哈！”

調酒師說到這，短促地嗤笑一聲，比劃了個下流的手勢，

“笑死人，誰不知道那些妞和人睡覺就跟喝水一樣，只要給點好處，在哪裏都能晃起來。”

“那群警察現在倒是普度衆生了，早幹嘛去了。”

調酒師越說越氣，一副比老板還心疼生意的架勢。

這不難理解。

由于酒吧的某些性質，這群‘調酒師’壓根沒有所謂的底薪。

當天的開瓶率和賣出去的酒水就是他們的全部收入，生意受影響，當然是比割肉還疼。

“這樣啊，那還真不走運。”

戴着鴨舌帽的男人配合地說道。

地下室昏暗的光線落在他眼裏，一瞬間似乎有詭谲而兇狠的神色閃過。

不過很可惜，調酒師抱怨得正起勁，絲毫沒有發現不對勁。

直到中途幾個客人陸續過來點酒，他才意猶未盡地閉上了嘴。

忙碌間，調酒師像是突然想到什麽，狐疑地轉過頭，瞥了眼吧臺邊的男人，

“對了，你問這些做什麽？”

“莫非，你也是來找——”

調酒師沒有把話說完，只是挑了下眉毛，意有所指地拉長尾音。

果然，下一秒，鴨舌帽男人就心照不宣地掏出了一張折疊的紙幣，用啤酒瓶壓住。

調酒師不為所動，甚至連眼珠子都沒動一下。

“外頭滿大街的警車，誰敢幹那些違法的事兒啊，欸，當個遵紀守法的小市民真難啊。”

鴨舌帽男人心神領會，又從口袋裏掏出了幾張紙幣壓在酒瓶底下。

“現在還難嗎？”

“……”

這一次，調酒師停下了收拾吧臺的動作，垂眼掃過酒瓶下的現金，

“再加百分之四十，否則沒商量。”

鴨舌帽男人不說話了。

他直接把整個錢包壓在了吧臺上。

這一幕成功讓調酒師眉開眼笑，連語氣都殷勤了不少，仿佛詢問口味一樣問道，

“要什麽樣的？”

“要年輕的。”

鴨舌帽男人開口，壓低的嗓音在酒吧喧嚣的音樂裏透着一股不祥的血腥。

“要健康的、年輕的，越年輕越好。”

……

………………

與此同時，相似的一幕在各處上演，而街道上俨然是另一種情況。

“吵死了，別管我們了警察大叔，多去抓抓壞人吧。”

一處偏僻的街道邊，幾個被攔住的少女不耐煩地擺了擺手。

她們誇張的指甲和金屬戒指在燈光下一晃而過，刺目的反光差點亮瞎人的眼睛。

負責問話的警察沒有在意少女們的态度。

他的目光在幾個醉醺醺的女孩子身上掃過，最後停在了她們手裏提着的一袋啤酒上。

“年齡，學校，監護人的電話號碼是多少？”

“欸——警察叔叔，這可和以前不一樣啊……給你看，我們成年了啦，成、年、啦~”

為首的女孩嬉笑地打了個酒嗝。

她大膽地解開胸前的扣子，就要往上湊，剩下的同伴跟着在後面起哄，嘻嘻哈哈地吹着口哨。

這是幾個不良少女慣用的手段，每一次都能趕走多管閑事的警察，屢試不爽。

不過這一次，情況似乎真的不一樣了。

只見這名被纏上的警察面不改色，他像是早有準備一樣後退一步，避開了靠近的女孩。

随後，他彎下腰，從車內掏出了一條小毛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速度，直接把女孩裹成了一個春卷，繼續面無表情地問道，

“年齡、學校、監護人的電話號碼是多少？”

不良少女們：“……”

這是什麽操作？沒聽說這群警察還準備了這個啊？！

幾個女孩有點懵，還不等她們想明白是怎麽回事，又聽見其中一個警察問道，

“看一眼周圍，确認一下，你們所有人都在這嗎？”

什麽所有人？

她們就沒——咦？

不良少女們面面相觑，突然反應過來，慢半拍地說道，

“美音呢？剛剛不是還在……怎麽一轉眼——”

“誰不見了？！說清楚——！”

聽到這話，詢問的警察立即神情一肅。

男人繃起的難看臉色，成功把幾個女孩吓得又打了一個酒嗝，結結巴巴地指了指身後公園的方向，

“就、我們剛才還在那個公園，美音喝得最多，扶在那裏吐……”

“你們在這呆着，不準亂跑！”

負責問話警察和自己的搭檔對視了一眼，一手按住腰間的槍就沖向了公園的方向。

怎麽回事？發生什麽了？

這一次，饒是膽子最大的幾個女孩也感到了氣氛不對勁。

她們難得沒有像以前一樣自顧自地跑掉，下意識朝彼此靠近了一點，往警車的方向走了兩步。

就在這時，一連串新聞播報的聲音響起，從前方的便利店內隐隐約約傳來。

是一個女人強忍哽咽，試圖冷靜的說話聲。

【“……我的名字是三島繪理，這是我的女兒。她離開家的時候十七歲，我想和我的女兒砂路說幾句話——”】

【“對不起，砂路，我沒有在你最需要的時候在你身邊，如果你還活着……請你回家吧，不管發生什麽，媽媽等你回家，我只希望你能回家。”】

【“這是三島繪理，她失蹤的女兒小西砂路，可能與近幾年的連續少女綁架案有關。根據消息稱，目前犯人還在橫濱市內流竄，警方已經在全市範圍內展開了搜查。”】

【“建議居民保持警惕，任何一個逗留在街頭的少女都有可能成為下一個目标，如果有任何線索請致電03-3501-0110。”】

……

…………

“連續、連續失蹤綁架案？犯人的目标是我們？”

那美音她——

警車邊

幾個圍在一起的不良少女兩兩對視，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驚懼和慌張。

一陣夜風吹過，她們怕冷似地顫抖了一下，本能地抱緊了雙臂。

這一次，女孩們的酒是徹底醒了。

膽戰心驚的沉默中，誰也沒有注意到，就在街道外的拐角處，一輛深色的面包車避開了附近的攝像頭，又倒退回了陰影裏。

****

【“——再次重複，建議居民保持警惕，嫌疑犯還在連竄中，警方已經在全市範圍內展開了搜查……”】

車內，一只手從駕駛座伸出，狠狠掐掉了廣播。

“大哥，現在要怎麽辦？這頭‘騾子’還處理嗎？”

一個猶豫的聲音從後方傳來。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駕駛座上的男人咒罵了一句，

“去他.媽的處理！現在外頭全是警察，把‘東西’丢出去和自投羅網有什麽差別？！”

“那怎麽辦？再帶回去？”

後方的男人手裏還拿着注射器，一時有點不知道該不該動手。

“啧，有夠麻煩的。”

他低頭，看了一眼趴在車廂裏失去意識的女人。

男人的眼神冰冷，看向女人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下不出蛋的母雞，口吻裏充滿了不耐煩，

“這頭‘騾子’已經廢了，半點都生不出來，帶回去也是浪費糧食，實在不行，随便找個河丢下去算了。”

“不成，我們現在不能冒險。”

駕駛座上的男人搖了搖頭，果斷說道，

“老三，你把它先帶回去，反正也不差這幾天，現在麻煩的是外頭的風聲……”

“橫濱不能呆了，等老二他們把‘新貨’提回來，我們立刻就走。”

“行。”

後座的男人點了點頭，小心地收起了手中的注射器。

兩人談話間，誰都沒有發現，有那麽一瞬間，橫躺在地上的女人睫毛微微一動。

她借着臉上頭發的遮掩，眼睛謹慎地睜開一條縫隙，掃了眼車載收音機的方向。

【來了，她們等待的救援，終于……】

【03-3501-0110……再等等，只要一個機會，只要她能拿到手機——】

地上的女人冷靜地思索着。

她默不作聲地瞄了一眼男人收起注射器的位置，目光在上面停頓數秒後，再度閉上了眼睛。

與此同時，車內的對話還在繼續。

奇怪的是，在制定了計劃後，駕駛座上的男人并沒有和同夥一起離開。

他解開了安全帶，當着同夥的面彎下腰，正大光明地從汽車下方的儲物格裏，翻出一頂帽子和口罩熟練地戴上，遮住大半張臉。

“你去做什麽？不和我一起回去嗎？”

同夥有點意外。

他在意地看了眼男人的裝扮，像是在回想，對方是什麽時候把僞裝的東西放在車裏的。

【……奇怪，什麽時候準備的？他怎麽沒印象？】

“做什麽？”

戴好口罩的男人冷笑了一聲，他的目光隐藏在帽檐的陰影內，透過車內的前視鏡與同夥對視了一眼，眼神陰鸷狠辣。

“我去給那群警察添一把火。”

“什麽失蹤少女調查、全市搜索，那麽喜歡當英雄，和媒體合作？我這就送他們去地獄裏當英雄。”

“哈，就是不知道，到時候他們還有沒有心思，接着找所謂的‘受害人’。”

正好，他們也需要挑選幾個幸運兒，轉移搜查的注意力。

嫌疑犯獰笑着。

他跳下車，‘啪’地一下，用力甩上了車門。

像是挑選下手的目标般，不明嫌犯的視線在周圍掃了一圈，随後往一輛停在路邊的空車大步走去。

*****

同一時間，某個地下酒吧內

中原中也坐在休息室的沙發上，感覺自己距離血壓爆炸只差一點點。

此刻，某個名聲赫赫的重力使先生，正紮着一頭俏麗的雙馬尾，他淩厲而充滿攻擊力的五官，在與謝野晶子堪稱鬼斧神工的化妝技術下，輪廓柔和了不止一度。

搭配上那副‘想咬死人’的怒火神情，不僅毫無兇惡的氣息，反而充滿了嬌蠻又英氣的不良少女既視感。

面對冒犯也不打算屈服，反而狠狠地瞪過來。

“哦——”

彼時，橫濱警局內

國木田獨步和與謝野晶子看着‘煥然一新’的中原中也，整齊劃一地‘哦’了一聲，發出了沒想到效果很不錯的感慨，并由衷地為自己的眼光感到自豪。

中原中也：“……”

可惜，不良少女中莉醬（？）完全開心不起來。

他只覺得假胸很重，肩膀很酸，穿着超短裙的腿也涼飕飕的。

……他想揍人！

偏偏這個時候，某個大小姐的聲音從耳機裏響起，仿佛會讀心術一樣提醒道，

【“不用擔心，中原中也，目前沒有任何科學證據表明，異裝會影響一個人的‘男子氣概’。”】

【“事實上，關于‘男子氣概’本身也是人類虛構的概念，沒有準确的定義，只和普遍的社會認知有關。”】

【“所以——”】

【“控制一下，中原中也，別使用異能力，晶子姐挑選的假胸符合僞裝人物的體态，不要擅自更改重量。”】

中原中也：“……”

地下酒吧，休息室內

某個赭發不良用力深呼吸，額頭的青筋亂跳，

“霧島，什麽亂七八糟的‘男人氣概’……其實你想說的，只有最後一句吧？！”

耳機另一頭

某個戴着監聽耳機的大小姐幹脆一點頭，全程沒有一絲絲猶豫，

【“嗯，你知道就好，別亂動。”】

中原中也：“………………”

“然後呢？你确定那個調酒師能把人帶來？能騙過對方？”

中原中也有點懷疑。

那畢竟是一個常年綁架走私的歹徒，見過的‘貨物’不知凡幾。

先不說容貌，男人假扮的女性和真實的女性在身體結構上就天差地別。

更不用說，萬一對方提前‘驗貨’……

【“無需擔心，不明嫌犯沒有那個時間。”】

一輛僞裝成電視臺的轉播車內

霧島羽香單手搭在手杖上，早有預見般說道，

“以目前橫濱戒嚴封鎖的情況，他們只會盡快完成‘提貨’，轉移地點。”

“更何況，從風險的角度考慮，不明嫌犯不會親自動手，他會選擇讓‘中間商’抱上貨物放進他的車裏，之後再解決掉對方，你只需要繼續裝暈就可以了。”

畢竟這群罪犯，可不會給自己留下那麽大一個活口。

在那之後，酒吧外待命的國木田獨步和與謝野晶子自然會跟上嫌犯，一路找到囚禁人質的【中轉站】。

事實上，作為武力保障，中原中也和姜發青年兩人足夠了。

與謝野晶子更多是作為‘救護人員’，幫忙穩定受害人的情況。

當然，如果真的出現了第二種情況——

霧島羽香眨了下眼睛，語氣平靜地說道，“那就稍微麻煩一點，耽誤一些時間。”

“中原中也，把那個不明嫌犯帶過來，只要他還有一口氣，我就能撬開他的大腦。”

畢竟，名偵探一起出現在現場，就是為了這一刻準備的。

“現在呢，你還有其他的問題嗎？”霧島羽香問道。

地下酒吧內

少女言之鑿鑿的嗓音在中原中也的耳邊回響。

明明是毫無熱度、不見波瀾起伏的冷淡聲線，卻讓重力使钴藍色的眼瞳微微一動。

仿佛又看到了某個大小姐昂着下巴，驕傲又自信的可愛模樣般，中原中也的唇角勾起，臉上浮現出一絲清晰的笑意。

“好極了……那就讓我們快點解決這事吧，大偵探。”

【“哼，不用你說。”】

霧島羽香的聲音從另一頭傳來。

與此同時，伴随着少女的嗓音，還有一個轉播車拉門打開的動靜響起。

緊接着，就是一個年輕警察的聲音。即使隔着線路，都能聽出對方話裏的殷勤。

他是橫濱警局的新人刑警之一，配合霧島羽香一起行動。

話雖如此，但其實主要任務是看住某個大偵探，讓人老實地呆在監聽車裏別到處亂跑。

【“……霧島小姐，我給你帶了飯團和三明治，你要哪一個？”】

年輕的警察問道。

電話另一頭，某個重力使先生神情鎮定，內心毫無一絲威脅。

原因很簡單——

真可惜，他的偵探小姐挑剔還挑食，連與謝野的愛心早餐都不樂意吃，更何況還是外頭便利店的預制品。

最重要的是，辦案期間獻殷勤，放在霧島羽香這裏，通常只有一個下場。

休息室內，中原中也整理了一下脖子上遮住喉結的高領，做好了同時迎接走廊外的不明嫌犯，和自家偵探嘲諷的準備。

皮鞋踩過地板的腳步響起，作為‘中間商’的調酒師已經帶人站在了門外。

【“飯團？三明治？”】

與此同時，霧島羽香的反問跟着傳來，那幾乎要擡高到天邊去的尾音，足以想象接下來會是怎樣的地獄畫面。

也就是這個時候，中原中也捕捉到了霧島羽香的氣息猛地一變。

下一刻，少女拔高的厲喝驟然響起！

【“……躲開！立刻趴——”】

霧島羽香的話沒有說完。

下一秒，中原中也聽到一個尖銳的輪胎摩擦聲。

仿佛是有什麽人開着車，用力踩下了油門，猛地從路邊橫竄而出，報複一般狠狠地撞在轉播車的側方！

【轟——！】

【嘀！嘀！嘀！】

劇烈的撞擊聲後，只剩下一片尖銳的汽車鳴笛。

“……”

“………………”

中原中也的心髒跟着一停，猛地沉了下去。

“……霧島？”

中原中也開口，然而回答他的，是通訊另一頭‘嘟嘟’的忙音，以及一連串像是故障般‘滴滴’的按鍵聲。

然後下一秒，這些聲音也消失了。

通訊線路上，只剩下一片死寂。

****

問：當一群窮兇極惡、反社會的亡命之徒發現自己被妨礙時，他們會如何處理礙事的人？

答：他們會除去妨礙者，不擇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