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眼偵探飼養守則

第32章 Episode 我的助手先生

第32章 Episode 32 我的助手先生

【森林太郎】

當這個名字映入視線的時, 中原中也的右眼皮頓時猛地一跳，臉上浮現起極其微妙的神色。

沒辦法，這個稱呼實在太過熟悉。

在某條青鲭還沒有繼位以前, 赭發重力使可是不止一次在首領辦公室裏，看到一個身穿白衣的金發女性對着先代喊‘林太郎’，再加上這個少見的‘森’姓氏……

不會吧？不會真的是……

中原中也盯着屏幕上的名字，眼皮直跳。

雖然他很想告訴自己, 這只是‘同名同姓’的巧合。

但不知為什麽, 中原中也的腦內，還是相當應景地浮現出似曾相識的一幕——

太宰治微笑地坐在辦公桌後面, 歡天喜地的對他宣布, ‘你被開除啦, 中也！不過出于人道主義, 我給你找了下家哦！’

所以那條青花魚, 該不會也給‘先代’找了下家吧？！

這一刻, 中原中也的腦內堪比一團亂碼。

短短數秒鐘之內, 就有無數個念頭和感嘆號在他的腦袋內飛速閃過。

如果這還不算最刺激——

某個重力使幹部努力壓下心底的驚濤駭然, 好不容易稍微恢複了冷靜，然後一扭頭，又對上了霧島羽香側目‘望’來的視線。

少女黯淡的瞳眸冷淡而毫無焦距。

明明看着和往常沒有任何差別, 但中原中也卻微妙地從裏頭窺見了一絲審視的痕跡。

“……”

無聲的對視中, 中原中也不着痕跡地挺直了背脊, 努力做出若無其事的模樣。

可惜, 越是假裝，某個重力使就越是能清晰地回憶起, 霧島羽香不久前在偵探社的會客室內，發表的那一通關于‘謊言和模式’的精彩理論。

老實說, 他現在還是有點慌的。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就在中原中也忍不住擡起手，去扶頭頂的帽子時，霧島羽香眨了一下眼睛。

她像是一點也沒察覺到自家助手的不對勁一樣，語氣平靜地問道，

“你叫車了嗎？”

……什麽車？

中原中也微微一愣，一秒後，猛地清了清嗓子，反應過來，

“咳，你等一下。”

不得不說，心虛絕對是最好的工作動力。

兩分鐘，一輛出租車停在了兩人身邊。

中原中也順手打開車門，看着黑發少女收起導盲杖，坐進了靠右手的車位上，全程若有所思，一副思考案情的模樣。

這是……瞞過去了？

中原中也感到不可思議，莫名有種‘天上掉餡餅’的不真實感。

他跟着坐進車內，左手搭在把手上，還沒來得及收回，就聽見霧島羽香的聲音冷不丁響起，不急不慢地飄來，精準地戳在了重點上，

“哦，森林太郎——”

“沒想到，那位首領先生還挺人道主義的，是不是？”

“！！”

中原中也手上一個用力，本該自動關上的車門頓時‘嘭’的一聲，發出震天響的動靜，吓得駕駛座上的司機猛地扭過頭，一句‘客人先生？！’喊得無比驚恐。

所幸，車門看上去沒什麽問題。

車上的兩個乘客，瞧着也不像什麽大力出奇跡的恐.怖分子……

出租車司機狐疑地盯了一眼後排的兩人，嘀咕地收回視線，啓動油門。

車後排

中原中也熟練地深呼吸，默默轉頭，看向了霧島羽香。

果不其然，他得到了黑發少女一個友好而漂亮的笑容。

就像是特地等着這一刻般，在中原中也望來的一瞬間，霧島羽香彎起雙眼，甚至貼心地附上一句安撫，

“別緊張，我也是剛剛才确定的答案。”

“謝謝你的提醒，助手先生。”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心情複雜。

一時竟不知道，他是該先震驚太宰那家夥，居然真的把港口黑手黨的前代首領，丢去兒童福利院當院長；還是火大某個大小姐又給自己挖坑，正大光明地刺探Port Mafia的機密。

中原中也沉默地看了一會兒霧島羽香。

半響後，他直接放棄地扭過了頭，懶得再說什麽。

……算了，反正這個大小姐早晚會知道。

機密？

呵，他現在有理由懷疑，霧島羽香搞不好是除了幹部之外，最清楚港口黑手黨底細的人了。

中原中也面無表情，自暴自棄得相當徹底。

也因此，當出租車在福利院門口停下，某個一身白大褂的森院長真的站在他們面前時，中原中也依舊神情不變，內心甚至沒有一絲絲波瀾。

沒錯，被名偵探提前劇透的人生，就是這麽平平無奇。

****

檔案上顯示的兒童福利院，選址意外的偏僻。

在接連穿過了數個主幹道的高速路之後，霧島羽香和中原中也終于在一處廣場的背面，找到了目标建築。它就靜靜地伫立在林蔭走道的盡頭，在這之後，就是屬于私人的領域。

海水的氣味傳來，路旁的樹葉在風中窸窣作響。

在踏入廣場時，霧島羽香的腳步突然微微一頓，她倏地擡頭，‘望’向了頭頂的方向。

一瞬間，少女的面容與黯淡的紅瞳暴露在空氣中。

那裏什麽也沒有，唯獨幾只白色的海鳥拍打着翅膀，在高處茂密的枝葉間掠過。

“怎麽了？”中原中也問道。

“沒事。”霧島羽香搖了搖頭。

中原中也聞言一挑眉，跟着望了一眼高處的方向。

重力使钴藍色的眼瞳微微眯起，就在他準備說什麽時，孩童歡笑的聲音隐隐約約從前方傳來，一道黑色的镂空雕花鐵門阻擋在他們面前。

仿佛巧合一般，中原中也擡起眼，目光透過镂空的鐵門，恰好與庭院中的男人四目相對。

到了，兒童福利院。

以及——

曾經港口黑手黨的首領，現任福利院院長，森鷗外。

……

………………

“诶呀，這可真是意想不到的——”

數分鐘後

兒童福利院，休憩庭院內

面容溫和的黑發男人，驚訝地看着出現在面前的兩人。

他像是沒想到會在這裏碰到老熟人，狹長的眼睛略微睜大了一瞬。

不過很快，男人收斂起了眼中的異色。

他的目光在霧島羽香和中原中也的身上劃過，視線在掃過後者時，微不可見地停頓了一秒。

随後，男人合上了微微張開的嘴，臉上浮現出恰到好處的禮貌笑容，

“似乎沒有在附近見過兩位呢，是新搬來的鄰居嗎？”

“很遺憾，我并不認為，這是個歡迎陌生人的社區。”

面對某個院長的友好試探，霧島羽香少見地先一步開口，吸引了對方的注意，

“位置偏僻，遠離城市中心主幹道，更有甚者——”

“從進入廣場區域開始，我與我的助手先生就至少被五個‘攝像頭’捕捉，出現在貴方的特別關注名單上。不得不說，貴方的異能力者很有趣。”

霧島羽香語速利落地說道，絲毫不打算給對面留出打太極的時間。

唯獨在她提及‘我的助手先生’時，在場的另外兩人都注意到，霧島羽香狀似不經意地上前了一步，巧合般，恰好擋住了森鷗外看向某個重力使的視線。

這是個‘回護’的動作。

其中所代表的意味，顯然不言而喻。

哎呀呀。

看起來，中也君在‘新環境’适應得不錯嘛。

森鷗外眨了一下眼睛，意味深長的目光中帶上了一點促狹。

倒是生平第一次被回護，而且對方還是某個無利不起早，力道大一點就會被推倒的大小姐……中原中也有點意外地愣了愣。

他一動不動地盯着少女的背影看了一會兒。

随後，中原中也擡手按了下帽檐，移開了視線。

乍看之下無動于衷，但遮掩在帽檐陰影下的嘴角，卻悄然無聲地上揚了一度。

“對訪客充滿戒備，不過，從福利院的角度來看，卻是個适合孩童安全長大的社區。”

霧島羽香沒有在意兩位男士心懷各異的眼神。

少女的掌心搭在手杖上，單刀直入地說道，

“貴安，森院長，多餘的自我介紹是在浪費彼此的時間，讓我們直接跳過這一環，直奔主題——”

“關于三年前，松本百合被綁架一案，希望您能讓我見一見她。”

“有一些細節，我需要向她确認。”

您。

中原中也看了一眼黑發少女。

這可真少見。

原來某個大小姐能好好說話啊，而不是把一句代表禮貌的敬語，咬得仿佛是葬禮上念悼詞。

順便諷刺底下的家屬個個心懷鬼胎，為遺産而來，嘲諷效果直接拉滿。

……沒錯，這事兒霧島羽香已經幹過了。

拜黑發少女所賜，那絕對是中原中也有記憶以來，度過的最‘精彩’的一天。

——特指抱着某個大小姐，被惱羞成怒的遺族從一個靈堂，追殺怒罵到另一個寺廟的靈堂。

此刻，面對霧島羽香難得禮儀到位的敬語，中原中也敢用頭上的帽子發誓，她絕對不是出于‘尊敬’一類的社會規範，充其量只是因為先代……

咳，這裏該稱呼‘森院長’。

充其量只是因為森院長，是松本百合的現任監護人。

所以，霧島羽香願意勉為其難地‘預告’一下。

就像隔壁種花家常說的，‘先禮後兵’。

果然，中原中也剛這麽想，下一刻，他就看到森鷗外露出了有點為難的表情。

“霧島小姐，百合醬她還小，而且事件已經過去了三年，我實在不願意讓孩子再回憶起，那些不愉快的經歷。”

“可以理解。”

霧島羽香表情不變，

“但是，森院長，人類的大腦遠比我們想象中的更加神奇。很多情況下，我們的潛意識能記住很多意想不到的有用細節，即使它已經過去數年，似乎距離我們足夠遙遠。”

“我相信關于這一點，曾經作為醫生的森院長，應該知道得比我更清楚，不是麽？”

突然就被扒下一層馬甲的森鷗外：“……”

森鷗外沒有說話。

他收起了臉上的笑容，靜默地注視着霧島羽香。

突兀的沉默，讓三人周圍本就空曠的庭院，變得更加空蕩。

壓抑的寂靜之中，只能聽到孩童們嬉戲的歡鬧聲，從遙遠的另一端活動區傳來。

其中隐約夾雜着‘攔住她，人虎！’‘我贊同大家說的……芥川，這是最好的——’‘沖啊！沖啊！百合醬！’幾聲疑似争吵的動靜。

這仿佛是一個信號——

無形的對峙中，霧島羽香突然笑了起來。

她循着腳步聲側過頭，轉向了庭院入口的方向。

在那裏，正有一個小女孩繃着臉一路跑來，背後尾巴似的，還跟着一連串意見不一的夥伴。

其中染着黑色發尾的少年極度不贊同地皺眉，想要攔住自作主張的小鬼。

可惜，他才剛一伸手，就被緊随其後的白發少年絆了一下，然後就是一窩蜂的小鬼‘呼啦啦’地撲上去，疊羅漢似地，有一個算一個地壓在了少年的背上。

“可惡！銀，讓這群臭小鬼滾開——！”

“抱歉，哥哥，我覺得大家說得對。”

不遠處，叫做‘芥川’的少年憤怒地捶地，選擇召喚親屬。

然而很可惜，這一次就算是親妹妹，也不站在他這一邊。

真慘。

“你看，森院長。”

庭院的樹下，霧島羽香掌心搭在手杖上。

黑發少女彎起唇角，仿佛錯覺般，她的臉上一瞬浮現起一個很淡的笑容。

比湖面蕩開的漣漪更淺，卻無比真實。

“我說過，人類的大腦比我們想象得更神奇，而擁有它的孩子們，顯然也比你認為得更加堅強。”

有的孩子被傷害後，會變得懦弱而嫉恨。

而有的孩子，卻會頑強地長大，等到未來的某一天，成為抓住壞人的英雄。

不過現在嘛——

“當然，如果您不放心的話，可以在一旁監督。”

霧島羽香退讓了一步，

“作為他們的監護人，您擁有随時喊停的權利。”

森鷗外張了張口，但他沒有說話，而是單手撫住額頭，像是無奈地嘆了口氣。

原因很簡單。

以現在的局面來看，他是否同意、或是從旁監督的意義都不大了，因為——

“沒關系的，院長老師！”

一路沖過來的小女孩，用力踹了口氣，脆生生地說道。

盡管她的臉頰憋得通紅，兩腿還有點顫抖，但依然深呼吸地揪住了自己的衣角，大聲說道，

“我、我一個人可以！”

“我想幫忙，幫姐姐抓住那群壞人！請您、請您許可！”

森鷗外：“……”

好吧，他說什麽來着？

如果他再不同意，反而成了‘壞人’呢。

……真是的，他本來也只是想稍稍為難一下這位名偵探小姐，再賣武裝偵探社一個人情。

結果，竹籃打水一場空，什麽也沒撈着。

想到這，某個前代屑首領幽幽嘆了口氣，突然心好痛。

他嘆息地擺了擺手，表示福利院的活動房是空的，他們可以随意使用。

小女孩歡呼了一聲。

她猶豫地看了一眼霧島羽香，試探地伸出手，碰了碰黑發少女的指尖，小聲說自己可以帶路。

看得出來，這裏的孩子們被教導得很好。

“那就麻煩你了。”

霧島羽香沒有拒絕小女孩的親近，任由對方握住了自己的手指。

只是在她離開時，少女腳下的步伐微微一停，轉頭對打算跟上的中原中也說道，

“中原中也，你要留下的話，也沒有關系。”

“你應該有不少疑惑，需要向這位森院長請教吧。”

“……”

中原中也一頓，擡手按了一下頭頂的帽子，算是接受了某個大小姐的好意，

“…………哦，那你自己小心，一會兒見。”

霧島羽香點了點頭，和小女孩手牽手離開了。

兩人的背後繼續‘呼啦啦’地，跟着一群自以為掩飾得很好的‘小尾巴’。

于是乎，偌大的庭院內，只剩下昔日首領和幹部兩人。

“和太宰君相比，這位小姐真是貼心的搭檔呢，對吧，中也君。”

庭院樹下

森鷗外靜靜地望着幾個小鬼走遠的背影，直到徹底看不見身影後，他轉過頭，對身旁的中原中也說道。

某前代屑首領以為，自己在這麽說後，會看到昔日耿直的下屬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沒想到他一扭頭，卻對上了中原中也仿佛洞悉了真相般，突然滄桑起來的眼神。

像極了踩過無數次水坑的橘色大貓，淡定之中，帶了幾分憔悴的風采。

“貼心？呵。”

中原中也扯了下嘴角，冷笑一聲。

如果他之前，确實有那麽一點點感動的話，現在，就憑霧島羽香走人前的那一句——

‘你還有很多疑問，需要向森院長請教吧？’

中原中也敢用他的帽子二次擔保，某個大小姐絕對是在打‘放長線釣大魚’的主意！

比如，繼續通過他，側寫另一個男人什麽的。

反正對于霧島羽香來說，沒有能瞞住她的秘密。

沒關系，他都習慣了。

呵，呵呵呵呵呵——

迅速看穿自家名偵探把戲的中原中也，按着帽子，全程笑得咬牙切齒，背後陰風陣陣，日月無光。

一旁的森鷗外：“……”

好吧，他收回前言。

中也君，你在武裝偵探社，過得到底是什麽日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