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觀者勝玉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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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宋靜觀一覺睡醒時發現，自己今天起的，比平常稍微晚了将近半個鐘頭。等他下樓，李勝玉已經坐在堂內的木桌旁，正獨自享用早餐。

他翩翩走來，向李勝玉打招呼。

和以往一樣，李勝玉淡淡的看他一眼，本着食不言寝不語的原則，沖他點頭。

這已經是宋靜觀在李勝玉身邊呆了将近一個月能受到的最高禮遇了。

下一秒，李勝玉掀起桌上籠屜的籠蓋，将一屜還冒着熱氣的小籠包推到他面前。

宋靜觀有一剎的失神，好在他很快反應過來，露出一個标致的笑容：“是給我準備的嗎？謝謝。”

将小籠包放到嘴邊的那一瞬，宋靜觀還在保持他從容不迫的君子氣度，直到味蕾嘗出熟悉的味道——

宋靜觀瞳孔微微放大，低頭看向眼前被咬了一口的小籠包，裏面的蟹黃直映眼底。

竟然是一屜蟹黃餡的小籠包。

耳邊傳來李勝玉淡淡的聲音：“藍玉樓的早餐，真挑剔啊宋公子。”

兩人合作當天的碰面地點是藍玉樓，昨天提議去的飯館也是藍玉樓。李勝玉怕不是認為自己對這裏的飯菜有什麽癖好，非它不可了。

但宋靜觀在意的不是這個，看着李勝玉半是調侃的神情，他的心猛地咯噔一聲。

盡管這些天來，李勝玉對他的态度有所轉變，由漠不關心逐漸演變成半熟不熟，但這源于宋靜觀将兩人的關系控制在了一個合适的狀态。

他很聰明。如此，既不會讓李勝玉心生反感，但也不覺得兩人只是萍水相逢。

而現在，為了給晚起的自己帶早點，并特意去了一條街外的藍玉樓……

憑自己從前在他心中的分量，怕是做不到的。

和李勝玉這樣一個洞若觀火的人相處，在不被揭下面具的同時，一寸寸擊破他的防備，這是宋靜觀的樂趣所在。

現在有一個事實擺在他眼前，他似乎做了什麽不該做的，以至于李勝玉對他的态度發生了轉變，脫離了他的控制範圍。

李勝玉盯着宋靜觀鎮定自若地吃着桌上的小籠包，半晌，把視線移向一邊。

這家夥的腦子裏在思考什麽，李勝玉不費腦子想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将這一屜小籠包提來的路上，李勝玉就壞心思地想到宋靜觀一定會被他的舉動吓到。

宋靜觀逗了自己這麽多回，這次就當是回禮吧，雖然自己從來沒搭理過他的調戲。

另外，這件事自己也不是毫無責任。

也許沒有最後的一口酒，就沒有昨夜那麽多事，更不會讓自己失眠到半夜，只能盯着明月發呆。

想到自己身上又多出一口黑鍋，李勝玉突然覺得，這個舉動可太有必要了。

“李公子？”

“嗯。”

“你接下來，有什麽要做的嗎？”

當然有。

墨靈洞要去，洞主要見；伊城要回，雷叔和小喆也要再看一眼；還有……

他反問：“宋公子你呢，有要去的地方嗎？”

“我？”

宋靜觀聳聳肩：“我很無聊啊。”

他笑着眯起眼，“這樣吧，我這裏有一枚金幣，翻到正面，我跟你走；翻到反面……我們就此別過。”

跟我走？李勝玉腹诽，我還沒說我要去哪裏。

金幣看上去有些年頭，灰蒙蒙的，好像落了很久的灰。

他灑脫地向空中一抛，金幣在半空中一閃而過，被他反手蓋在桌面。

金幣與桌面相碰撞，宋靜觀笑着問：“猜猜？”

李勝玉一挑眉，“反。”

宋靜觀緩緩把手移開——

當真是反！

“啊，好遺憾。”宋靜觀看着金幣上的圖案，顯而易見的失落。

搞不懂他。

明明是希望跟上來的，卻非要憑運氣。

李勝玉和宋靜觀對視，他在對方的瞳孔倒影裏看見自己。

事已至此，李勝玉起身，欲要離開。

宋靜觀忽的叫住他，李勝玉回視，那神情仿佛在問，還有什麽事嗎？

宋靜觀不疾不徐地走來，從袖中抽出一張符，伸向李勝玉，“平安符。”

他嘴角噙着一抹笑，道：“路上兇險，注意安全。”

宋靜觀先一步離開客棧，走出大門後，他不禁回頭望去，客棧的牌匾在日光照耀下格外醒目——

來日方長。

……

第二日傍晚，李勝玉已經到了目的地。

還是明早再去拜訪較好，今夜先暫時找個客棧住下吧。

訂了一間房，在房內将一身的風塵仆仆洗淨後，李勝玉下樓吃飯。

客棧門大開，入秋的涼風吹進堂內，空氣裏滿是惬意。

要過飯菜，夥計還不忘推薦新出的産品，“要不要嘗嘗本店的特色美食酸梅糕？好吃的很！吃過的人都說好吃！回頭客超多的！”

甜品啊……

不久，菜已經上齊了。

不得不說，這家的菜品确實美味，比他平生吃過的大多數飯菜更可口，李勝玉邊吃邊肯定：回頭客超多那句話，還真不是說着玩的。

時光慢慢走過人們身邊，不久時，桌上的其他菜都已經吃淨，還剩下一碗孤零零的酸梅糕，與周邊的碗碟形成鮮明對比。

李勝玉将筷子猶豫地懸在半空，正準備夾起一塊。

“喲。”

李勝玉有點絕望地閉上眼。

“好巧，竟然能在這裏碰到李公子。”宋靜觀自他身後走出，手裏搖着扇子，拉開椅子坐下，笑着道：“果然啊，都道江湖有緣再見。你看，咱們就很有緣！”

是不是有緣不知道，但一切的機緣巧合，大多數是人為而非天定，這點李勝玉還是清楚的。

他把我當傻子嗎？

宋靜觀的視線停在李勝玉面前的那碗山楂糕上，面露驚喜，“李公子也愛吃這家的山楂糕嗎？太好了，我也是！”

……呵，你怕就是那個傳說中的那個回頭客吧。

李勝玉還是把那份晶瑩飽滿的山楂糕吃進了肚，說實話，居然比預料的還好吃，酸酸甜甜的，還有糯叽叽的口感。

應該先吃它的，畢竟山楂開胃。

宋靜觀支着下額，看李勝玉不疾不徐地吃掉了一整碗山楂糕，笑着問他：“山楂糕和晚飯，你更喜歡哪個？”

這個提問着實無聊且沒趣，但李勝玉還是答：“……晚飯。”

雖然沒說話，但李勝玉能夠感覺出對面的心情瞬間愉悅，比上次吃到蟹黃小籠包還高興。

李勝玉頓覺無語，這也要高興？不知道的還以為這飯是他做的。

再說了，他不是更喜歡糕點之類的嗎？這種飯菜與糕點之間的比拼，他喜歡糕點的概率更大吧。

一時間李勝玉腦中閃過無數——宋靜觀該不是借這個話題，還要聊聊他們強行的緣？

又或是，他在以前吃過同樣的飯，自己糾結于飯菜和甜品哪個更美味，如今想起又大有興致地抛出來問我一遍？

不對，我為什麽要想這麽多……

宋靜觀眼睫下垂，給出了李勝玉意料之外的答案：“果然，怕是只有在吃這一方面，我和李公子的意見才會不同。”

說罷他招手，向一旁的夥計要來一碗山楂糕。估計是看李勝玉吃的時候，自己先饞了。

“你怎麽會在這裏？”

輪到李勝玉開口詢問，他想知道兩個人究竟要心神同步到什麽地步，才會默契地在四面八方都是路的沉山出發，并到達同一個地點。

宋靜觀頓時就懂了李勝玉在想什麽，無辜的眼神快要吞掉整個李勝玉，“李公子——”

“我看上去很像言而無信之人嗎？”

很像啊。

“況且，我比你先一步到客棧。要說追蹤，也只能是你，追我了。”宋靜觀眼含笑意，不輕不重道。

見李勝玉不說話，他又道：“至于我來幹嘛？嗯……族中有位長輩在這裏有座茶莊，讓我來看看運作的如何，也算是遠程監控了。”

李勝玉眼眸微閃，像是在思索這附近到底有沒有茶莊。

宋靜觀只是瞄着他，暗笑。

茶莊自然是有的，也的确是要來監督一番的，但這都是建立在李勝玉經過此處的基礎上，否則，在這個不是最佳采茶點的季節，來什麽茶莊呢。

李勝玉像是相信了宋靜觀的說辭，聯想起宋靜觀的自我介紹，這個解釋顯得更加有說服力。

宋氏在這裏投資和建立的茶莊還是頗有名氣的，墨靈洞的一小部分閑散弟子會在課業後去茶園裏做工，算是課後的閑娛時光了。

說起來，自己上次來墨靈洞時，受接待所喝的茶就是出自這座茶莊吧。

當時是怎麽評價的來着——還不錯？

“這樣啊。”李勝玉看向他，眸子裏淡淡的，“那你不要辜負了老人家的重任，今夜早些休息。”

宋靜觀揚眉，彎唇一笑：“好，那就明天見。”

明天見？

李勝玉嗤笑一聲，誰要和你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