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3章
33章——“一路平安,阿茗。”
九井一的字典裏肯定沒有一個叫“适可而止”的詞。
我懷疑我現在的唇角紅得都能擠出血…真的是越來越搞不懂他了!
到底有什麽好親的啊?親了十幾年不會膩嗎?就那麽喜歡親親嗎?萬惡的親吻狂魔!
我紅着臉小聲在心裏埋怨,用力使勁把他推開,假裝咳嗽了幾聲,以此來掩飾住內心的蕩漾。
不是……沒有蕩漾這個說法,絕對沒有。
“産…産檢報告單呢。”我想起第二件正事來,朝他攤開手心,“快點給我看。”
九井一連忙收拾好領口,跑到書房去翻拿錯的第二份報告單。
等他回到客廳的時候,我親眼見證了他走三步退兩步、欲言又止、魂不守舍的古怪狀态。
仿佛靈魂已經脫離了軀殼,九井一恍惚地坐上沙發——不小心沒注意腳下滑倒了,直接一屁股坐在地毯上。
整個過程看下來除了搞笑之外,居然一絲細思極恐的詭異在內。
“…?!”我的心情十分複雜,從以為他在故意捉弄我到意識到事态不對,我的安全感數值開始從100(滿分100)急速下滑。
憂心忡忡地抓住他的手臂問:“可可!怎麽了?”
我猛然将目光對準了那張信封紙,開始胡亂猜測:“怎麽樣,小優一切都還健康嗎?…現場做檢查的時候說是沒有問題啊,怎麽報告單下來後你的表情就變得那麽奇怪!”
“兩…兩個。”九井一剛從神游天外的狀态中回來,一愣一愣地把字念出來,“有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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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愣住:“啊?”
“是雙胞胎啊優茗!”九井一立馬跳了起來。
信封報告的最下方寫了致歉說明,表示是工作人員疏忽大意,之前在現場檢查告知“一切無恙”時遺漏了這對于準父母來說極其重要的一點。
雖然說是“致歉”,但我明白他們的潛臺詞:在這種保密條款極其嚴苛的私人醫院,演變出了一種在外絕對不能暴露出特殊信息的隐藏規則。
那一刻,我的思緒紛亂複雜起來,在吃驚和鎮定中将我的第一反應脫口而出:“名字是不是不夠用了?”
我掰着手指頭數:“以前我們默認只有一個孩子的時候,會用小優代稱名字,現在确定有兩個了……”
“總不能一個叫小優,一個叫小小優吧。”我說,“孩子的性別可能性從兩種情況變成三種情況了,所以你的焦慮要翻倍了嗎?”
九井一的黑色眼瞳裏寫滿了急促和慌張:“根本不是翻倍,而是二次方啊!”
“淡定!要淡定!”我實在想不出詞了。
“這…”九井一語無倫次起來,“這讓我怎麽淡定!?我只準備了一份字母表計劃,現在立刻馬上、一定要推翻重做!”
我聽到了一個陌生的詞:“字母表計劃是個什麽代號?”
九井一解釋:“就是ABCD等全字母突發事件應急處理措施,一份計劃對應26個分支……”
我驚呆了:“!!!冷靜下來啊!”
在我的好說歹說之下,他終于是冷靜了下來。
我:“感覺好點了嗎?”
“好點了。”九井一說,“我突然就理解了為什麽最近這些年來年輕一代的主流風潮是‘發瘋文學’,至少在情緒宣洩方面,真的很有效果。”
我歪了歪頭:“所以你變相承認你剛才是在發瘋咯?”
“嗯……”他意味深長地拖起長調,眼神專注地盯着我,忽然笑出了聲。
“噗,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吧。”九井一笑着說,“雖然雙胞胎這件事對我的心理沖擊力不是一般的大...但至少都是向着好的方面。”
九井一:“等孩子們出生以後,我再想辦法把你間歇性記憶混亂的毛病給根治好。這段時間就要辛苦你了,優茗。”
他輕輕按了按我的眉眼,我伸手想要把他的手挪開,卻在即将觸碰到之前,被他給主動避開了。
我忽略掉了這個動作所代表的含義,只記得一股腦兒地把心中想到的事說出口:“你是不是還忘了一個人?”
九井一左看看右看看,疑惑:“誰?”
我滔滔不絕:“一個通過玄學體質提前預判了你可能既有兒子又有女兒的夏川陽平先生。”
“哦,不好意思,我把他給忘了。”雖然話這麽說,但九井一絲毫沒有反省的意思,“陽平人呢?”
“稀咲來的時候我怕他亂說話,把他趕到地下室打街機去了。”
既然提到了陽平,我免不了想起一些生活上的瑣事。
據說父親他聽聞陽平的生活穩定下來後,一直在嘗試和他重新取得聯系,可謂是來者不善;
據說母親每年都寄信來詢問我的家庭狀況……她是真的連我和誰結婚了都不知道啊。
我搖了搖頭,用這個辦法把亂七八糟的瑣事晃出我的腦海,慢悠悠地抱着沙發靠枕,準備下樓梯去喊陽平。
我一邊走着,一邊将思緒神游天外:
目前的進度尚且在接受範圍之內,稀咲對我态度的質疑風波應該算糊弄過去了,從日常工作當中學完了很多搞錢算錢生錢的實際應用。
現今還需要做的是趕緊把陽平安頓完,再将九井優茗和可可的事務處理幹淨,接着,抓緊時間穿越回去……
手才剛放上欄杆,還沒來得及邁出下一步,我便聽見九井一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夏川優茗。”
我下意識應了一聲,随後才察覺到這種稱呼在這條時間線上顯得何其突兀。
遂頭也不回地小聲嘀咕:“你又開始亂叫名字了?”
“…你是穿越過來的那個優茗吧。”九井一語速極快地說道。
剎那間,我的手在震驚中松開,任由抱枕掉落在地,發出輕聲悶響,回過頭,我能感覺到自己的瞳孔在震顫。
震撼之餘我沒忘記死守秘密的最後一條防線,說:“你...為什麽會有這個奇怪的想法?”
“我看過電腦上的筆記,是優茗主動給我看的。”九井一低下頭,緩慢地向外吐字,“她告訴我,也許未來的某一天、某一瞬間,她的身上開始出現了微小的違和感,那很有可能就是另一個優茗——是你來了。”
“優茗她其實一直都知道有一個【穿越者自己】的存在。”
“不是,等會兒……”我的腦袋一片混沌,仍掙紮着裝傻,“你在說什麽,我怎麽會把筆記給你看,那可是個人機密!”
九井一扭過頭,有些不好意思看我:“也許因為我是特例吧。”
“我該如何稱呼你?”九井一重新面對我,露出了一個看似滿不在乎的笑容,“那個世界的我是怎麽稱呼你的?”
“……可可會喊我阿茗。”我明白裝傻充愣已經演不下去了,幹脆直言道。
“阿茗?”九井一喚了聲。
我輕聲回應,然後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你剛剛說,電腦上的筆記?”
九井一和我來到電腦前。
他打開那個被我翻閱過好幾次的文檔,上面是“九井優茗”長達将近八年的筆記。
說是筆記,其實更像是個人日記。
時間跨度要從九井優茗的大學期間——更确切點說是可可向她求婚的日子開始,一直持續到三個月前的最後一次留言。
這個開始的時間節點非常耐人尋味,先前的我只知道把幾項重要的事宜死記硬背、記到腦子裏,直到可可當着我的面操作電腦,在更加隐蔽的存儲空間輸入了一串密碼,裏面跳出了一個我未見過的文檔。
【寫于2010年4月14日淩晨,昨天,九井一向我求婚了。】
【我告訴他先讓我考慮一天,然後回到宿舍把自己埋在被子裏,想了很多、很多雜七雜八的事。】
【如果……我是說如果,未來的某一個“夏川優茗”通過重生或者穿越的方式再次附着在了我的身上,該怎麽辦?】
【先說好,我無條件信任每一條世界線的我自己,但可可他加入了東萬,随時有可能被卷入紛争之中,如果她暴露的話恐怕會讓大家都陷入危險。】
【我會提前做好筆記,相信那個“夏川優茗”能夠找到。最後……在不得不考慮的最壞情況下,我會把這段藏在最深處的秘密全都告訴可可。】
看到這裏我頓時提心吊膽起來,忍不住抓住可可的衣角問:“什麽叫最壞情況?你現在知道了這段文字的存在,莫非我來之前發生了什麽很可怕的事情嗎!?”
九井一猶豫再三:“不是,沒有……”
我焦急萬分,怕他背着我自己去承受了太多代價,又去抓他的領口:“那你告訴我,為什麽你會知道!”
“因為正式舉辦婚禮那天你說要慶祝,喝了一小杯紅酒,結果醉得不省人事開始胡亂說話……”九井一哭笑不得,“于是就把這件事透露給我了。”
我馬上松開手。
尴尬地別過頭:“我什麽也沒說,你什麽都沒聽到……”
“你以後千萬別碰酒。”九井一說。
不用你說!
九井一:“小的時候不喝酒沒能早點發現這件事,我記得陽平他更誇張,是沾酒就要進醫院的體質,所以很有可能是遺傳。”
我點點頭表示了解,随後,九井一再次推動鼠标上的滾輪。
最深層的筆記也抵達了它的終點。
【2016年追加。】
【假如你看到了這裏,請替我告訴他——九井一,一直以來辛苦了,我從來都不後悔喜歡你,謝謝。】
我沉默了許久,久到九井一悄無聲息地将我抱在懷裏,我都不為所動。
我準備履行另一個自己的要求,正欲開口,卻被九井一給攔下。
他在我面前笑得愈發勉強:“這句話還是別念出來了……我不敢想象當初的優茗是抱着怎樣的心情寫到這裏。”
“幸好我們如今都很安全。”九井一喃喃地複述着,“非常安全。”
“所以我會等她回來後,再親口說給我聽。”
……不。
還有一個人…他不安全。
事已至此,再多的隐瞞和解釋都沒有意義…何況穿越這種東西本身就是個玄幻到無法用語言來描述的東西。
起初,我堅持不告訴第二個人的理由是擔心會影響到知情人的命運,但這個世界的九井一已經知道了大半,也沒有必要再藏着掖着。
“可可,我是穿越過來的。”我坦然承認,“來自另一個平行世界。”
“嗯,我明白了。”他鄭重地點頭。
我沒有回避他的視線,一口氣把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講出來。
告訴他,我在一個完全體會不到幸福的未來裏如何扮演一個普通的社畜;
告訴他,我在一場意外的車禍中身亡,醒來時卻發現自己重生到了小時候。
我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唯獨删去了“梵天幹部九井一确認死亡”的片段。
他很有耐心地把我抱到椅子上,自己則是蹲在我面前,靜靜地聆聽。
我的聲音忽然禁止在了那裏。
——還有一個九井一他不安全。
只有初始線的他死掉了,我甚至都沒來得及見他一面。
結合這期間的話,我緩緩吐出一口氣,做足了心理準備。
“可可,我現在要穿越回去。”
“媒介是我對吧,觸發條件是握手,以及後悔的感覺。”九井一回答道。
“啊?”我差點沒反應過來,“原來你早就搞懂了機制!”
“想要一直保持不後悔的念頭,我可是練習了很久呢。”他笑笑,“臨別之前,還有什麽想和我說的話嗎,【阿茗】?”
!?等一下!這我可就來勁了!
“可可,假如…我是說假如。”我跟九井優茗學壞了,開始瘋狂使用這個語法,有點像“我有一個朋友”那樣此地無銀三百兩。
不管那麽多了!
“假如我的那個可可要和我分手,怎麽辦?”
我以為九井一會慎重地思考很久才能說出一大堆應對方案,可是他沒有。
九井一幾乎是在一瞬間皺下眉,毫不猶豫道:“揍他。”
我:“???”
我:“那假如…假如他沒提出和我在一起呢?”
可可答得從善如流:“第一種情況是他慫了所以一直在拖延,第二種是他腦子不夠清醒還沒意識到,第三種情況…不喜歡你的話他絕對沒救了,記得往臉上揍。”
“總不能讓你先告白,那他也太遜了。”九井一露出十分鄙夷的神情。
好家夥。事關他自己,就算是其他世界的也一點不手軟啊!
前面兩個都是障眼法,我終于趁機問出了最在意的問題。
“假如他和我交往了卻一聲不吭地跑掉,分手也沒提,還一個人孤零零地等死,我該怎麽辦?”
“……”這一次,九井一思考的時間比以往都要長。
“我可以理解他的做法,但不會和他做出相同的選擇。”九井一評價。
“如果他以為自己遠離了你,就能讓你收獲到幸福的話,那就大錯特錯了。”九井一逐漸放低了音量。
同時,他小心地捏住我的手腕,一點一點挪向掌心。
“請你替我告訴他——他的選擇是錯誤的,現在悔改,跑回家找老婆大人跪搓衣板還來得及。”
九井一握住了我的手。
“一路平安,【阿茗】。”
*
每次穿越給我的感覺都是一剎那的事,這次也不例外。
烈陽照在我的頭頂,眼前的交通信號燈跳轉成綠色,我沒有邁步。
幾秒鐘後,一輛失速的卡車在我面前飛馳而過,撞到了下一個路口的燈牌。
身體快腦袋一步有了動作,我解開手機密碼,迅速在浏覽器上輸入了一串姓名。
我的指尖全都在顫抖,來來回回删減修改了三次,才輸完了“九井一”。
沒有他死亡的新聞。
我也沒有死。
猛地擡起頭,陽光落在我眼中,瞬間變為了希望的曙光。
好像一切都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