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章
16章——（初始線回憶）年幼時分辨不清（下）
過了幾天，九井一從失敗的告白中緩過勁，開始潛心鑽研下一次的時機。
屆時，他對自己接下來所做出的一切即将成為人生黑歷史之中濃墨重彩的一筆毫不知情。
九井一跑去花店挑挑揀揀，送給了乾赤音一束玫瑰。
乾赤音真誠溫和地表達了感謝，在征得九井一允許後，回家做成了插花。
裁剪過的玫瑰立足于透明花瓶內，花瓣間餘留幾滴水珠，沿着枝葉滴落，在風中搖曳生姿。
第二天，花連帶着花瓶一同還給了九井一。
不對，用“還”這個字有些欠妥當，應該是“回贈”。
“我看到青宗的課本裏最近學到了這樣一句話。”乾赤音緩緩道來，“贈人玫瑰，手有餘香。一君送給我的花束我很喜歡，我用在花藝課上學到的小技巧進行了改造，一君覺得好看嗎？”
九井一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回答：“…好看。”
“那我就送給一君了。”乾赤音淺淺一笑，“當作是回禮。”
告別乾家，九井一獨自抱着花瓶越走越遠，半路上，他突然停下腳步，為結果悵然若失。
……還是被委婉地…拒絕了。
再糾纏下去就不禮貌了。
九井一胡思亂想着回歸生活軌道，放學後前往圖書館寫作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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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巧合的是，那天夏川優茗居然赴約了。
他們這個年紀正好是愛玩鬧的階段，身邊的小夥伴不樂意三天兩頭跑往圖書館跑。
乾青宗絕對是最壞的選項，赤音姐則會在過于安靜的環境下迷迷糊糊地睡着，除此之外，九井一只能想起夏川優茗。
——同樣的優等生，排名各自在班級前五游走，最重要的是能靜下心來，在一個地方充實地呆一整天。
輕松解決完課後作業，九井一托腮側過臉，小聲問：“你今天怎麽來了…你們家肯放你出來？”
經過某件事情後，夏川優茗換了發型，不再是兩個又厚又重的馬尾，披散的棕長發半遮住她的猶豫神情。
“當然是不肯的啊。”她同樣壓低嗓音說，“所以我是…偷溜出來的。”
九井一的臉上立刻浮現出感興趣的表情：“三好學生優茗終于反抗家長啦——”
夏川優茗漲紅臉：“一君！”
旁邊的路人皺眉輕點上唇，對他們比了一個收聲的手勢。
九井一不再調侃下去，轉而輕聲追問：“為什麽跑出來？”
“…紀念日。”
“啊？”九井一想了半天，就差沒當場翻出日歷來查閱。
“對我個人而言，比較重要的一個紀念日。”夏川優茗支支吾吾地講下去。
她不好意思說得太明白，九井一也不想深究，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優茗，你這樣過得不累嗎？”
夏川優茗一愣，掰着手指一根根點過去：“作業能夠純靠自己寫完，成績雖然沒什麽進步但也沒退步，零花錢夠用還存了一些，陽平他最近不闖禍了會聽我的話，爸爸媽媽和大家都對我很滿意……”
“可是我不喜...不滿意。”
壞了，最近一直想着告白的事情差點用錯詞，九井一心道。
“有時不寫作業沒關系，偶爾碰上難題請教別人也沒關系，你的成績也沒有什麽進步空間吧？不用強求，如果是想上升學率高一些的初中就另說。”
遲疑了一會，九井一才繼續說：“陽平...是你弟弟的名字吧？不要對他抱有太大期望，同樣身為男生我可以想象到他是個什麽樣的家夥，至于爸媽的事……你當然是有資格和他們吵架的。”
九井一笨拙地發表起長篇大論，用他那個年紀腦袋裏所存儲的詞彙量來道出最直白的想法。
“總之，我不滿意的原因是夏川優茗不滿意。”他別扭地轉過頭。
“感覺一君說的話好複雜，好深奧。”夏川優茗努力作思考狀。
“……”于是九井一只好把頭再扭回來，“多想想自己的事情吧，我希望你能開心得更加輕松點。”
啊，說出來了。
真的說出來了，他差不多...應該有表達清楚自己的意思吧。
夏川優茗聞言吸了吸鼻子，九井一把頭擱在桌面上，湊過去一看，果然見到了那副要哭不哭的樣子。
也許只是一時的情緒過于激動，濕潤的眼眶染上一層薄薄的水霧。
一直以來，夏川優茗都是容易掉眼淚的體質，卻要強地把情緒全部藏在心裏。
順便把眼淚都一起憋了回去：“今天是個重要的紀念日……一君也來參加吧。”
她神秘兮兮地露出一個發自內心的微笑：“然後啊，告訴你一個我的秘密。”
*
秘密是，夏川優茗其實喜歡記錄日常。
通俗點來說是“寫日記”，區別在于夏川優茗喜歡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記錄下自己心中的所思所想。
常見的有筆記本，從大到小什麽型號都有；
壓在書下的便利貼，已經不再使用的草稿紙；
趁淋浴的時候在蒙上水汽的牆壁和鏡面上塗鴉，雖然一會兒就會消失……
小學六年級的夏川優茗擁有豐富的情感，卻礙于出生以來的束縛不懂得如何表達。
直到很多年後她遠離了家庭，才慢慢察覺到自己曾經用這種方式宣洩自己的不滿，叛逆的心不是憑空出現，反抗在她心中早已紮入萌芽。
“所以你口中的紀念日到底是什麽？和你告訴我的秘密有聯系嗎？”九井一問道。
夏川優茗心情很好地露出牙齒一笑，把一個巴掌大的本子拍到他手裏：“給你看！”
本子裏面是幾張鉛筆畫，配上了幾段文字。
“我小時候和青宗上過同段時間的暑托班，因為是鄰居，兩家的父母關系也不錯，他們就讓我跟着青宗一起玩。”夏川優茗用一種懷念的語調娓娓道來，“但是我跟青宗喜歡的東西不一樣，有天，暑托班的老師讓我們在公園裏組隊玩，青宗他獨自偷偷溜出去了。”
“把你丢下了嗎？改天記得去教訓他。”九井一适時插嘴。
“我一個人坐在沙堆裏不知所措，有其他女孩子願意帶我玩，玩的是扮家家酒，因為一直沒人想當媽媽這個角色，所以我主動去當了。”
此時，就紀念日這個話題早已離開圖書館的夏川優茗和九井一并肩走在灑滿夕陽的小道上。
九井一捧着那本小日記，夏川優茗突然停下，開始繪聲繪色地表演起來。
一會兒站在左邊，女兒A說：“媽媽，我肚子餓了，快點做飯吧。”
又站到右邊，女兒B說：“媽媽怎麽可能不會做飯？我們要真的可以吃的飯！不要沙子堆的！”
回到中間，夏川優茗笑道：“然後啊，我就真的跑了幾條街道回到家去做飯去了。”
九井一忍不住揉她的腦袋：“優茗你好傻啊。”
“我說的是小時候！沒上小學之前！”
“哦，小時候的你也是你傻。”
夏川優茗：“等我帶着做好的東西回來，發現公園裏的隊伍都解散了，老師以為我提早回去，直接到教室裏找我，沒留在原地。”
“就這樣，我變回了孤零零的一個人。”
“……”九井一摸了摸肩膀。
“但是！就在這個節點上！”夏川優茗忽然激動起來，“有一個路過的黑頭發的男生和我搭話，我把扮家家酒的事情經過說給他聽，他想了一會，走過來陪我坐在沙堆裏。”
“【做了那麽久的晚飯一定很辛苦吧，「媽媽」。我可以吃幾口嗎？】——他是這樣說的！”
“我說，當然可以啊！我開動了/【我開動了】。”
九井一扯了幾下嘴角，幾次欲言又止後道：“…而後你很感謝他？就把他做成故事繪本了？”
夏川優茗的臉頓時垮了下去：“因為我臉盲不認人，所以把他的模樣給忘記了。但是很巧合的是，那天以後只要是黑色頭發的人，我都能夠一下子記住。”
她捂着臉，看起來笑得傻傻的：“這或許就是——屬于我的黑發英雄的故事吧。”
“……”九井一沒有說話，他想起了那兩次與乾赤音告白失敗的教訓，悟出了一個關鍵詞：時機。
……
幾周後，時機到了。
學校要舉辦校園活動，他們這年級抽簽抽到了義賣。
簡單來說，就是每班級一個攤位，攤位上售賣的是由學生自己帶的東西，到最後統計銷售額，給最高的前幾名獎品以示鼓勵。
據同學間不可靠小道消息稱，前三名的獎勵可以是自選的便宜周邊，裏面有夏川優茗當時最喜歡的動漫角色。
九井一不負責他班的收銀，光明正大地在優茗班的攤位附近游走。
想要單靠叫賣拿下前幾名的優勢并不靠譜，九井一在熱鬧的義賣現場嗅到了簡易的商機。
拿別人攤位的東西，到自己的攤位上賣。
喜歡周邊的人不只優茗，在同齡人之間也很流行，就算沒有很大的偏好，碰上湊熱鬧和起哄總會生出買的念頭。
假設一包印了動漫角色的明信片是1，拆開來一張張賣卻能夠拿到10，也就是穩定賺到9的差額。
顧不得那麽多了，九井一臨場發揮，提着一包包搶購來的東西扔到負責收銀的優茗面前。
夏川優茗：？？？
好消息是，他的思路是對的。
優茗的班級最終拿下第一……然後作為班級代表的她獲得了一朵小紅花。
壞消息是，不出人意料，小道消息果然是錯的。
活動結束後，九井一連忙趕到夏川優茗身邊，氣喘籲籲地打開書包拉鏈。
一件件東西塞到她的懷裏。
“波特卡斯·D·艾斯，塞巴斯蒂安，夜刀神狗朗，朽木白哉，伊爾迷·揍敵客，紫龍，魯魯修……你喜歡過的角色都在這裏了哦，漏掉誰我可不管…一場小小的義賣而已，你可千萬別哭。”
那些是他搶購時特意拎出來留下的，猜到結果會不盡如人意，這麽做也許會讓他那偏好黑毛的青梅好受一點。
九井一悄悄去瞅夏川優茗的表情，發現她沒有傷心。
但眼眶裏依舊有淚珠蓄勢待發，時刻準備打轉。
“……”時機到了，九井一心想。
“夏川優茗，那天在沙堆上的晚飯很好吃。”
她意識到了什麽，猛然擡起頭。
“雖然三人份的超級大飯團裏全是酸到不行的梅幹，但我知道，這種事情只有你才會做得出來，你就是個無——敵——呆子好人，腦子裏想的一定是把最好的東西送給別人。”
周邊太多，夏川優茗懷裏裝不完，索性雙臂同時自然垂落下去，任由它們啪嗒啪嗒得墜到地面。
“謝謝你做的飯，現在是那天遲到的感謝禮，希望以後優茗每天都能開心地做飯……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像今天一樣吃到你做的東西。”九井一說。
夏川優茗閉起眼睛，隔着書包抱了上去。
九井一沒想到這出，平時總是能淡定處理問題的他一時心慌不已，臉頰的溫度緩緩上升。
“謝謝你，一君。”夏川優茗眼睛彎彎，“我很滿意。”
——我不滿意的原因是夏川優茗不滿意。她還記着這句話啊。
“現在我想讓一君也高興起來，就和你做一個約定好了。”夏川優茗伸出小拇指。
九井一無法拒絕她，迷迷糊糊地同樣伸出手指。
“我發誓，直到現在，所有黑頭發的人裏面我最喜歡的人是九井一。”
撲通。
“乃至未來、以後，即便一君和人告白兩次都失敗…不，連續失敗二十次也沒關系，只要一君來問我，我肯定會自信地說——”
“我超喜歡你的！”
撲通、撲通。
完蛋了……九井一心道。
為什麽會有種錯覺…他這一輩子可能都說不過（離不開）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