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96章
陳默就此開始了他漫長的休假之路。
席司宴對他的飲食起居制定了近乎苛刻的要求, 并且是必須執行。陳默大多數時候都是順從的,因為他知道那個真正無法從七層爛尾樓場景裏逃脫的人,其實是席司宴。
他曾經說他從不覺得看見過過去某些事, 就代表那個他是他自己。
可陳默知道,他其實将他自己深刻代入了進去。
他會在夜半睡着時都緊抓他不放。
會在他靠近某些邊緣時, 下意識緊張。
會在看不見他的每個時刻, 轉身尋找。
席司宴的頭痛毛病, 從元旦那天過後莫名其妙就好了。
不知是不是巧合, 恰好爆炸的後遺症消失,還是一些別的刺激的原因, 變得無從探尋。
這一年是五年後他們重逢的第一年,直到陳默臉上蒼白褪去,日子從冬到了初春, 舊歷也翻過了新年。
陳默才終于回到公司坐班。
開年第一天, 早上八點, 在電梯裏就遇到不少同事。
“陳總, 新年過得好嗎?”
陳默笑笑點頭:“挺好。”
“我也覺得挺好。”旁邊的同事是研發部的, 接過話,“老大你這氣色看着就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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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默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 “是嗎?”
面對對方肯定的回答, 陳默心想, 确實, 照席司宴那個養法氣色不好才叫見鬼。
一天六頓,頓頓不重樣, 吃藥的同時, 着重恢複營養以及改善長期食欲不振的毛病。
加上他和席司宴的關系在兩邊屬于半公開,過年的時候在席家住了一段, 後來席司宴又陪着他又去外祖周家拜訪。
兩家都有老太太,養生經驗對比陳默這種從來只做表面功夫,半自我欺騙式的,完全不是一個量級。
各方督促下,席司宴嚴格執行,陳默五年馬不停蹄的生活慢了下了。
好的休息,加上好的營養,連醫生都說他可以恢複正常生活和飲食了。不然席司宴也不可能松口,放他開年就過來。
電梯裏人擠着人,上的人多了,陳默就慢慢退到了後面。
前邊不少聲音嘀嘀咕咕的,認真聽,就會發現說的事和陳默有關。
“研發部陳總還沒來上班嗎?K總年前只說請假,為什麽?”
“我倒是聽到點風聲,好像是做了手術。”
“手術?之前家裏就起了火,你們說這陳總年紀輕輕的,也是挺多災多難。”
“誰說不是,我一朋友CM公司的,剛上班不到半年。年前那會兒,說他們全集團上下風聲鶴唳的,老板心情差到爆炸。”說到這裏,開始低笑,“你說會不會和咱們陳總有關?”
“怎麽就和陳總有關系了?”
“你還不知道嗎?之前就有傳兩人關系不一般。而且這陳總養病其實也不是什麽都不管,有人去找陳總做工作對接,說是中途他家保姆就開始送客了,說席總規定了時間。這不就是在同居。”
最先和陳默一起待在電梯上的人,全都面露尴尬。
還是有人實在看不下去了,悄悄捅了說話的人的後背,談論的人往後一看,臉色齊齊開始發紅,不知所措。
恰好電梯到了。
陳默出了電梯,看等待在外沒走,看樣子是想道歉的幾個人。
先一步笑笑:“不走?打卡時間要過了。”
“陳總。”有人說:“不好意思啊,我們道聽途說,沒別的……”
“不算道聽途說。”陳默打斷,卻沒有進一步說明,保持笑意,“新的一年了,仰仗各位,工作加油。”
陳默擡腳走了。
身後。
“天,沒否認!”
“閉嘴吧,本來早就是默認的事了,低調而已,你們非要在公共場合說,不夠丢臉的。快走快走。”
……
陳默剛到自己辦公室。
老K就進來了。
“恢複得怎麽樣?”老K撐上他的桌子,打量他,“你家那位看得跟什麽似的。搞得聽見你胃出血我差點自裁謝罪我。還以為是過去五年把你虐待狠了,那會兒你給我大學那項目打工還算童工吧,讓姓席的知道會不會扒了我皮?”
陳默放下包,拉開椅子坐下,擡眼:“未滿十六周歲才算童工。還有,他沒你那麽無聊,大清早不上班,來我這裏閑扯。”
“我就是感慨啊。”
老K在他辦公室四處張望,又透過落地玻璃窗看着外邊。
開口說:“幾年前誰能想到咱們能帶着新銳走到今天,你還記得咱們第一個辦公室環境特別不好嗎?那電路老出問題。”
陳默狐疑,“你是不是有事要說?”
“好吧,是。”老K瞬間靠近,迅速:“咱們二期核心技術入圍了國際最高人工智能科學技術獎!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時機,所以無論如何,說服席總,跟我一起出趟國!”
陳默皺眉:“什麽時候?”
“下周。”
“下周?”陳默想了想,“周五之前可以,之後不行。”
老K松了口氣,時間上不沖突。
不過他還是問:“你周五有事啊?”
“嗯,綏城一中五十周年校慶,我得回去一趟。”
老K點點頭,“哦,你和席總的定情之地,是該回去看看。”
陳默:“……你閉嘴,我回去演講的。”
那天的周五,風和日麗。
綏城一中好像還是老樣子,春季不像聒噪蟬鳴的夏季,也不像凍得浸骨的冬天,溫度适宜,學校裏櫻花秀美,木蘭馥郁。
老向向生泷不見多大變化。
還是那副夾着三角尺,看起來嚴肅,實則細心的模樣。
賴主任站在臺上,假發顯得年輕不少,聲音洪亮,苦口婆心。
“這是一場特殊的聚會,更是我們一中收獲祝福的日子……”
臺子底下,陳默偏頭看坐在自己旁邊,西裝革履皮鞋一塵不染的人,滿眼懷疑,“我們都是優秀畢業生,為什麽偏偏你要去坐領導席?”
席司宴看過來,挑眉,“沒辦法,席家捐款,我的身份是股東。”
後面一排有人扒上兩人的椅子,湊上來對着席司宴說:“說好一生一起走,誰先背叛誰是狗。我們這些人苦哈哈在上邊跟唱京劇似的,你丫心安理得在下邊拍巴掌。席狗,你果然變了!”
席司宴回頭看着飛回來的齊臨,滿眼嫌棄,“滾。”
“默哥。”齊臨立馬轉向他,“你為什麽不能管管他,你心理平衡啊?”
陳默今天穿得很休閑。
棉麻襯衣寬松幹淨雪白,頭發随意打理,讓他在第一排,和一群畢業後都顯成熟不少的人坐在一起格外顯眼。
陳默朝後側頭回複齊臨:“人學校股東你沒聽見?我三好學生,害怕。”
齊臨做嘔吐狀,吐槽:“我發現你倆在一起時間久了,腸子一個色,都是黑的。”
“說什麽呢?”這時候老茍提着一大袋飲料過來。
袋子直接拎到陳默面前示意他拿,“老向買的。今天看咱們這一屆來的人還挺多的,以前怎麽沒發現在綏城的人這麽多。”
陳默拿出一瓶綠色飲料。
“有些外地趕回來的。齊臨不就是。”
齊臨沒什麽正形靠着,申明:“我還真不是為了參加校慶,就是突然想起好幾年沒怎麽回來了,而且老席不是回國了嗎?我怎麽着也得回來湊湊熱鬧。”
席司宴皺眉看他:“少拿我當借口。你到底怎麽回事?又被人耍了?”
“操。”齊臨小聲低罵,複又擡頭:“沒什麽,不想玩兒了呗。還有你這人,看破不說破行不行,有勁沒勁!陳默你是不是眼神不好,複什麽合……啊!席司宴,君子動口不動手知不知道!”
席司宴收回扔他飲料的手,冷淡:“小聲點,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失戀失心瘋了。”
齊臨一再被暴擊,差點吐血。
轉頭就看見陳默剛擰開瓶蓋的飲料被席司宴拿走了。
席司宴:“別喝這個,有色素。”
然後轉身給了陳默一瓶礦泉水。
陳默在齊臨看變态一樣的目光中,接過礦泉水,仰頭喝了一口。
齊臨搖搖頭:“默哥,你還記得自己曾是高中一霸嗎?你這副被馴服,讓席狗當了爹的樣子,讓我覺得自己三觀都要碎了。”
“是嗎?”陳默點點頭,“你是不是失戀了看什麽都不順眼?沒事,理解。”
齊臨:“……”
他閉嘴,他活該!
賴主任的講話已經接近尾聲。
這幾年聯系不多,但也沒斷。
賴主任徑直朝陳默所在的方向看來,拿着話筒開口說:“接下來是優秀畢業生講話環節。這上臺的第一位,大家估計不算陌生,他近年來屢創佳績,深耕于智能科技技術領域,他就是畢業于XX級,現今Q大碩博連讀,新銳科技創始人之一的,陳默!”
這樣的介紹,并沒有在一群每天經歷着繁重課業的高中生群體當中引起什麽反響。
有反應的,基本都是邀請回來的各界知名人士,包括學校領導。
直到陳默上臺,才在學生群裏聽見陣陣起哄和尖叫。
老茍已經回到座位,就在齊臨旁邊。
看着臺子上咦了聲,“陳默近視了?怎麽還戴着眼鏡,上臺前都沒有。”
那副銀色細邊框的眼鏡,在他今天這副看起來過分年輕的裝扮上,增添了幾分成熟禁欲感。
他自然走到講話臺前,将演講稿放在上面。
開口的時候,卻沒有看稿子。
學校輕揚的風攜帶着他的聲音,清晰傳出。
“今天在來之前,我有一份非常官方百度得來的演講稿。不過有個人看了一遍,說寫這玩意兒的大概是某個語文老師用腳寫的,又臭又長。”
一陣哄堂大笑。
“最終我決定聽從意見,講講我心目中的一中……”
随着臺上的人侃侃而談。
底下興奮的動靜也越來越熱鬧。
當年他們那一屆的人湊在一起,笑着說:“默哥還是那個默哥,當年上臺念檢讨,下邊的蛐咕聲就像今天一樣。”
“那你是沒看見高考結束後那陣仗,成堆的人在教學樓走廊大喊他名字,那會兒都覺得他全市第一穩了。後來結果出來,他被老向念狠了,誰提跟誰急。”
“那會兒你已經出國了吧老席,可惜了,是不是特遺憾自己沒參加高考?”
席司宴搭着腿坐着。
眼睛始終盯着上面的人。
聽見那話後說:“是,可惜了。”
可惜的不是錯過高考。
而是錯過了那一年的那個人。
耀眼如陳默,是塵土都不能掩埋的玉珠。
他只要站在那兒,無論命運幾何,千百次重逢,注定愛上他的人就會有千百次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