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94章
那天晚上的事情過後, 陳默以為這件事也就這麽過去了。
誰知元旦前,雲頂灣的別墅卻迎來了不速之客。
大清早,寒霜給院子的枝桠打上一層冷白。
剛來的負責廚房和打掃的劉嫂, 敲門說:“陳先生,有人找。”
當時陳默正在整理櫃子裏的衣服。
主卧的衣帽間在住進來的這些天一點點填滿, 陳默打開屬于席司宴的那半邊, 突然看見挂在裏面的一件羽絨服。
他愣了愣, 回複劉嫂, “馬上下來。”
他認出那件衣服還是幾年前自己說要感謝席司宴,在商場給他買的。那也是冬天, 他集訓完回來,接他一起去和同學跨年,就穿的是這件。
衣服看起來很新, 保存完好。
那時候感情尚不明朗, 但陳默還能記起雪場的偶遇, 記得夜半他敷在膝蓋上毛巾的溫度。
所以一直到下樓前, 陳默的心情都還不錯。
直到看見沙發上坐着的男女。
劉嫂看他下來, 走到他旁邊為難說:“他們自己非要進來,我沒攔住。”
“沒你什麽事劉嫂。”陳默安撫兩句, 說:“今天你去席司宴公司送午飯, 有人來家裏這事不必告訴他。”
劉嫂遲疑:“不告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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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他應該說過不讓楊家人進來。”陳默笑笑。“你知道的。”
劉嫂點點頭。
雖然她來的時間短, 也一開始就知道兩人是什麽關系,而且能看出來席總在對待有關陳默的事情上, 總是格外在意。
劉嫂離開了。
陳默走過去, 随意在沙發對面坐下來。
他并沒有開口的打算。
反而是對面的周窈茕和楊啓按對視一眼,周窈茕開口:“小默。”
“楊先生, 楊太太。”陳默這個稱呼一出,夫妻倆齊齊變了臉色,陳默當沒有看見,開口說:“我不記得我有什麽值得二位找上門的,如果為了爺爺留下的那些東西……”
“不是不是。”周窈茕連忙保證。
楊啓桉接過話去,開口說:“你姑媽他們也不會再為此找上門的,如果再有下一次,就會被踢出集團分紅名單,集團裏的職位也會不保。”
陳默不想問這些決定是誰下的。
也不關心楊家內部分裂成什麽模樣。
他問:“那你們來,是為什麽?”
周窈茕看着陳默,漸漸蓄起了眼淚,大約是知道陳默不喜歡,很快掩下,勉強笑笑說:“我們就是來看看你過得好不好,這幾年每次叫你,你都不願回去,如今老爺子也不在了,我和你爸我們就還是想親自來看看,你過得怎麽樣。”
楊啓桉并沒有周窈茕那麽委婉,他這幾年頭發白得厲害,眉間顯出深刻紋路,開口就說:“你要是過得不好,就跟我們……”
“我挺好的。”
陳默打斷,這一生其實大的沖突是沒有的,他擡下巴示意了一下廚房那邊,“沒有陰陽怪氣的幫傭,不會因為一碗湯在飯桌上吵起來。沒有莫名其妙的意見指導,工作順心,天下太平。”
指向意味太濃。
說得夫妻倆面露愧色。
看了看這棟房子。
确實不像楊家那棟別墅裝修華麗。裝修很用心,窗明幾淨。
更別說楊家如今冷冷清清,傭人早已經被遣散大半,只留下一個年老的傭人負責日常生活。
夫妻倆離開雲頂灣的時候,在院子外面短暫停留。
回頭時看見陳默站在那兒,突然就流了眼淚。
“小默。”周窈茕哽咽開口:“媽媽對不起你,媽媽也不求你原諒,真的對不起。”
楊啓桉:“不願和我們來往沒關系,別跟你大哥斷了,關鍵時候,總還是會向着你的。”
陳默抱手靠着門,眼裏虛晃顯得有些冷淡。
別墅院子的綠化是劉嫂的丈夫負責的,還在修剪當中,加上季節原因,有種這個時節特有的蒼冷。陳默看着那對敗給時間,攙扶離去的夫妻背影,像是跨國時光長河,等來了這一天。
陳默不知道上輩子自己死去後,他們是什麽樣子。
至少這一刻,陳默對那個自己也有些釋然。
不必原囿,也不用記得。
從逝去的那一天,自己把自己忘了就好。
楊啓桉和周窈茕找來的事情,席司宴還是知道了。
因為元旦約定了一起出門。
假期最後這點時間,都各自有繁忙的手頭的事情等着處理。
結果那天剛到下班時間,他的車就停在了新銳樓下。
“怎麽這時候過來?”陳默一邊系着安全帶,一邊問旁邊的人。
席司宴踩了油門,說:“帶你去個地方。”
“哪兒?”
席司宴沒回答。
車子一路往前開,最終停在之前席司宴剛回國,帶陳默來吃的那家私人定制的餐館。
“你不是請了人專門制定菜單?”陳默跟在他旁邊,踏進去,還在說:“怎麽又想起自己來這裏吃了?”
然後聲音戛然而止。
“陳默。”
“小默。”
同樣是夫妻倆,對比起楊啓桉他們那種蒼老,五年未見的阿叔阿嬸臉上更多的是辛勞帶來的皺紋,但一見陳默,笑容明朗,肉眼可見的欣喜。
陳默驚訝完,快步過去,“你們什麽時候來的?怎麽沒聯系我?”
阿嬸拍了拍他的手,笑着說:“兒子今年要訂婚了,女方外地的,我和你叔去對面提親路過綏城,就想着看看你。這幾年雖然總有打電話,可我和你叔找過去才聽說你那房子起火了,給我們吓得,還好很快你這個同學就聯系我們了。”
席司宴應該有人一直看着萊茵方舟那房子,才會這麽快得知消息。
當年和席司宴去榆槐村的時候,場景似乎還歷歷在目。
如今大概也只有這樣兩個長輩,在見着他們時,既不關心身價幾何,也不在乎哪一個背景身份有多高。
席司宴叫了聲:“叔,嬸,坐吧。”
“你倆這麽幾年了,感情還這麽好。”阿嬸笑眯眯說完,讓阿叔把袋子拿出來。
很普通的那種化肥口袋,阿嬸一件件翻着,和陳默說:“這是我你和你們叔自己種的東西,幹淨健康,基本都是曬幹了的,也好保存。你們拿回去,一人分一點。”
“謝謝叔和嬸。”席司宴很自然收下了,還說:“我們現在住一起。”
阿叔道:“你們還住一起?陳默沒結婚我們是知道,你這小夥子也不打算找個女朋友啊,都不小了。”
席司宴笑笑:“找到了。”
“找到了啊,那就好那就好。”
一頓飯吃得相談甚歡。
席司宴給兩人訂了酒店了,把人送回去後,和陳默從酒店出來。
踩在大理石光潔的地板上,陳默對席司宴說:“吃飯的時候,還以為你要把我們的關系告訴他們。”
“暫時不說了。”席司宴攬了他的肩,“等結婚的時候吧,請他們。”
陳默一愣:“結婚?”
“怎麽?陳總不想負責?”席司宴挑眉,“我要求也不高,國外領證之後,給我個簡單的儀式就可以了。”
陳默:“……你要這麽說,要是拒絕,顯得我很不是人啊。”
出了酒店。
陳默仰頭往頂上望去。
席司宴陪在旁邊,突然說:“如果不開心,我一直在這裏。”
陳默這時候才知道,他知道了楊家有人來過的事。
陳默看向他,上前兩步,輕輕抱住。
然後說:“沒什麽不開心的,不過能見到叔和嬸,确實更開心了。”
“是嗎?”席司宴的下巴蹭了蹭他的鬓角,嘆息散在風裏,“開心就好。”
元旦假期正式開始的第一天。
陳默開車帶着席司宴前往袁浩的老家。
對比陳默更熟悉的白馬縣,這個小城更為繁華。假期張燈結彩,路邊攤販随意支起的小攤有種小地方獨有的平凡熱鬧。
陳默照着導航一路開過去。
車流有些擠,堵一段走一段。
陳默原本放在旁邊的手機突然叮叮咚咚響個不停。
“幫我看看。”陳默說。
席司宴把他的手機拿起來,翻了會兒,說:“高中群裏的,都在慶祝節日。”
陳默意外說:“班群不是早就死群了嗎?聽說老向後來每帶一屆實驗班,還拿咱們班做對比,招了不少恨。”
“嗯。”席司宴看來,“畢竟有你珠玉在前。”
“還珠玉呢?”陳默單手掌着方向盤,不承認,“高考全省第二,第一是縣級的一個學生,老向當時差點沒被氣死。如果你當時參加了,這種可能性發生的概率應該為零。”
席司宴:“那是你的錯覺,每年高考出來的神人還少嗎?”
陳默繼續問:“群怎麽活了?”
“齊臨。”席司宴往上翻,很有閑心地靠着椅背:“在群裏出櫃了,不知道發什麽神經。”
說到齊臨,陳默很明确,他并沒有成為綏城頭號大總攻。
他甚至都沒在綏城,大學在外地上的,陳默後來從孫曉雅那裏得知,是他後來查到高中騙他那男的就是那裏的人,追着去報複別人去了。
陳默伸手把手機拿過來。
在一個個詐屍的老同學群裏,全是興奮和說他終于認清自己的調侃。
還有人發:“靠,齊臨你牛逼啊,那會兒我就覺得你老跟咱們班長勾肩搭背的不正常。”
齊臨像是急于澄清,在群裏罵:“別瞎逼啊,老子可不喜歡他!席狗有喜歡的人。”
“誰啊?”
“啊?班長高中有喜歡的人?”
之前江序回來那次,陳默和老茍去參加聚會,班上有其他人看見席司宴來接陳默。
在群裏弱弱發言,“是默哥吧?”
“他倆現在不都在綏城。”
“是,上次吃飯還撞見他倆了。”
有覺得震驚的,“默哥和席神?”
“所以到底是不是真的?”
“齊臨你不是和班長發小嗎?班長人呢?”
恰好堵車。
陳默敲字:“在車上。”
陳默去哪兒還沒打出來,群裏卡頓了一樣,然後又飛速熱鬧起來。
“車上?”
“大膽發言,默哥,是物理的車上,還是理論車上?”
孫曉雅:“……因為成年了,所以現在都這麽肆無忌憚嗎?所以在哪個車上?”
陳默把鏡頭對準席司宴,原本想拍一張他的手加半個車內飾的圖,發群裏。
結果看着鏡頭當中,他微微垂眸,也在看手機的模樣。
陳默收回了打算。
他知道這些人未必真相信他們在一起了,不過就是起哄開玩笑。
和舊時的人對話,好像很容易就代入過去。
陳默嗤笑了聲,回:“至少不是去幼兒園的車上。”
“靠!”
“還得是我默哥。”
“新年第一天,我宣布一中的歷史改寫了,叫——論我那一生放縱不羁愛自由的校霸,是如何對着一中男神貼臉開大的。”
和這句話同時發出的。
還有賬號XSY的發言。
XSY:別鬧。
陳默看向席司宴。
席司宴同時看來,換了說辭:“認真開車,別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