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73章
回到小區“萊茵方舟”已經是夜裏十一點, 席司宴第二次來,從進電梯到問他開門密碼,熟門熟路比陳默這主人還自如。
陳默進門就癱在了沙發上。
奔波一下午, 加上精神緊張, 他有些疲憊。
手機裏還有老K發來詢問的消息, 以及公司團隊裏不少待處理的事項。他簡單掃了一眼,跟老K說明兩句, 就将手機丢在一旁不再注意。
直到有人将他的腿擡起來,他才驟然睜眼。
席司宴脫了西裝卷起袖子,不知何時從衛生間打來了熱水, 坐在沙發邊上示意他把褲腳卷上去。
“我自己來吧。”陳默起身伸手去拿。
席司宴躲開, “你自己敷衍了事, 明天你這腿走得了?”
“讓你做這種事, 我也不好意思啊。”陳默把毛巾拿過來,“再說,你們CM如今是環尚的天, 咱們多少算合作關系,讓雙方的員工知道還不知道會傳成什麽鬼樣子。”
席司宴看着陳默認真敷膝蓋的側臉。
問他:“你介意?”
“不是介意這個。”陳默很直白道:“不說你剛回國,如今還有個UA虎視眈眈。而R2D是新銳的整個研發部門的心血, 二期實驗更是未來半年的核心重點項目,一直被傳興科技視為眼中釘, 這種時候,授人以柄可不是明智之舉。”
陳默的膝蓋骨有些涼。
溫度很高的毛巾熱敷時間過長, 很快就紅了一片, 也有些痛。
陳默剛開始蹙眉, 毛巾就再被席司宴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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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重新伸到熱水裏, 再拿出來擰幹, 一邊說:“盧納爾掀不起風浪來。”
“怎麽說?”陳默這次幹脆不反抗了,靠回沙發上,任由席司宴再把膝蓋擡起來搭他自己腿上。
席司宴将毛巾放在自己胳膊上試了試溫度,再拿到他腿上說:“縱然他手裏有傳興科技這個探眼,可他把國內市場看得太容易。盧納爾這人相當自負,他放在國內的例如任賢森之流,手段也多上不了臺面,據我得到的最新情報,UA目前的流動資金已經完全支撐不起內部運作,他拓展市場更多是為了自救,可自救,未嘗不是另一種自尋死路。”
陳默稍微想想,“那楊舒樂?”
“互相利用更多。”席司宴說得淡定:“楊舒樂想要借盧納爾的手拿到楊氏股份,而盧納爾需要借楊氏這場風波作為國內市場的突破口。”
陳默眼底森冷,聲音含着冰渣,“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第一個對着老爺子下手。”
“你要幫楊跖?”席司宴皺眉。
陳默看向他,說不清是嘲諷還是無所謂:“我幫的可不是他。”
他只是沒想到在隔着一整個人生的距離,重蹈覆轍一般,這場楊氏的股權争奪戰到底還是打響了。
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立場。
因為爺爺的原因他無法袖手旁觀,他熟悉楊氏的內部結構,經營理念,知道楊跖擅長什麽,在什麽方向又是薄弱的。無論是敵對關系還是聯盟,至少這次,他不是自己的首要敵人。
席司宴沒說讓他別管,也沒說讓他怎麽管。
在這件事上,他知道陳默堅持的原因。
這次陳默留他住宿了。
“我給你拿套沒穿過的睡衣,客房的櫃子裏有被子,洗手臺底下有新的毛巾和牙刷,自便。”看席司宴進門那麽随意,陳默也不擔心他拘謹,交代兩句,去洗了澡就自顧自回房睡覺了。
他以為自己很快會睡着。
但是并沒有。
他聽見席司宴穿着拖鞋穿過客廳的腳步聲,聽見他在浴室洗漱的水流聲,聽見他大晚上還跟人開視頻會議的流利英文一直持續了半小時。
然後才聽見他去了隔壁。
不自覺讓陳默想到了在一中外面租房的那段時間。
也是這樣,在不算長也不算短的那些日子,晚上他們總是各不相幹,又清楚知曉對方的存在。
這讓陳默産生一絲時間停滞的錯覺。
直到隔壁關了燈,徹底安靜下來。
可惜陳默失眠了。
也許是老爺子出事得太突然,讓他在精神已經非常疲勞的時候,愣是在床上翻來覆去到淩晨兩點,還是絲毫沒有睡意。
陳默最終打算起來吃兩片安眠藥。
醫生在給他開的時候就囑咐過,能少吃就盡量少吃。
他也确實不到沒辦法的時候,基本不吃,可自從R2D項目開始,過去半年,他的藥量就從一片加到了兩片。
陳默起床的動靜很輕,踩着拖鞋出了客廳,也沒有開燈。
借着落地窗的月光,摸黑去了開放式的隔斷臺,給自己燒了壺水。
等待的間隙,靠在臺子上望着窗外走神。
身後傳來開門動靜的時候,他下意識回了下頭。
看見了走出來的席司宴。
“吵醒你了?”陳默出聲。
席司宴套着他那件買多大了一號的深色睡袍,沒有第一時間回答。
陳默覺得他有些奇怪,不單單是因為他沒有理自己,更多的是因為他此刻的眼神。太重太深了,隔着一整個客廳,陳默都能感覺那種眼神包裹的束縛感,像是被緊緊攝住了般。
陳默以為是他公司有事,徹底轉過身,皺眉:“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沒有。”當席司宴擡腳穿過那片陰影,好像剛剛都是陳默的錯覺,他一邊過來一邊開口說:“我睡眠淺,聽見動靜就起來看看,口渴?”
席司宴在看見他燒水的時候這樣問了一句。
很平常,直到他看見陳默放在了臺子旁邊的那個小藥瓶子。
陳默不知道他今晚怎麽回事。
看見個安眠藥的瓶子,反應大到陳默以為,他要把捏在手裏的那個塑料瓶給直接捏碎。
但他出口的時候,又像是極力克制,皺眉:“睡不着?”
“嗯。”陳默承認,“有點失眠,想着明天公司還有事處理,還得去躺醫院,就這麽熬一晚上不現實。”
然後席司宴就上手替他關了水,走過來,牽住陳默的手。
陳默被他一路帶回卧室。
一把推上床,震驚中還沒來得及反抗,席司宴就扯過被子裹了他,然後自己躺上來,擡腿壓住。
“睡。”席司宴說:“我現在看着你睡。”
陳默被壓得動彈不得,看着旁邊的人,“席總,別告訴我你認真的?”
“嗯。”
陳默無語:“換我壓着你,你看看能不能睡得着?”
席司宴稍稍松了力道,示意:“那你試試?”
陳默:“……你厲害。”
他放棄了。
就那種愛怎麽着怎麽着的那種心态。
席司宴這幾年也不知道怎麽練的,穿上衣服不覺得,如今只穿了件薄睡袍,胸前和大腿的肌肉隐隐浮現,壓制力度更是大得陳默喘息都覺得有些困難。
哪怕隔着被子,也無法忽略兩人隔得很近的事實。
陳默聞到他身上染了自己買的那瓶沐浴露的氣息,後知後覺的尴尬隐隐浮上來,稍微側頭轉向另一邊提醒:“我記得我只是好心收留,你這叫恩将仇報。”
“是嗎?”席司宴的聲音在他的耳際上方,似乎低頭看了他一眼,“那你可以報複回來。”
“怎麽報?”陳默轉回頭。
席司宴和他在只餘月光的深夜的床上對視,聲音嘶啞克制:“跟我複合。”
這短短四個字出口。
對彼此而言,意外好像也不意外。
陳默愣了幾秒鐘,才冷笑了聲說:“這算哪門子報複?給你個正大光明的理由天天這麽壓着我?”
“陳默。”席司宴好像一下子洩了氣,趴在他脖子邊悶笑兩聲,然後才抵到他耳邊,“你要是真答應,你覺得我還真能天天就這麽壓着你,什麽也不做?”
陳默被臊得臉一熱,一手拐捶過去,咬牙:“閉嘴吧,不複合。”
“真絕情啊。”席司宴捆着他感慨,卻好似真的只是随口一提,拍拍他:“睡。明天把你那藥給我丢了,再讓我看見一次,就換個方式讓你睡。”
陳默:“……”
他指尖都跟着麻了麻,更見鬼的原因,是因為他竟然聽懂了那句威脅的話。
說實話,陳默已經分不清自己席司宴目前這關系算怎麽回事了。
求和的不像求和,拒絕的也不像拒絕。
一想到他倆目前這關系要是被放上新聞,大概就是:前任狗男男無媒茍合,是道德的淪喪還是人性的扭曲?
陳默被自己的設想無語得不輕。
後來就着這自認難受得姿勢竟然睡過去了,所以他也沒發現,睡着後 ,席司宴盯着他看了很久很久。
最後在他耳邊說了一句:“我越來越覺得,那不是什麽預知夢了。預知夢或許能預知結局,卻不會預判過去,對嗎?”
安眠藥不是重點。
重點是他今夜淺眠,夢裏死去的陳默生前就是個藥罐子。
止痛的,安眠的,甚至有精神方面的藥物。
當警察在帶着手套查處那套房子時,一邊将所有東西帶走用作證據,一邊說:“根據他弟弟楊舒樂提供的信息,陳默暴躁易怒,任職楊氏總經理期間,要求也極為嚴苛不合理,不排除他在職場得罪人遭人暗殺的可能……”
實際上陳默早早就和楊家斷了關系。
如今的新銳,不僅是智能科技領域的翹楚,席司宴最不會質疑的,就是這個領域的未來也一定是從他這樣的人手裏誕生。
他從未任職過楊氏集團。
席司宴也見過他和下屬相處,嚴格是準則,苛刻則完全是無稽之談。
所以,他夢見的是什麽?
他在其中又扮演了什麽樣的角色?導致他每次醒來,對現實裏任何重疊的細枝末節,都覺得無法忍受。
陳默并不了解席司宴反應那麽大的動機。
甚至在第二天一早醒來,才發現自己的鬧鐘被他按掉了,離上班時間僅剩不到半小時。
“我很難相信你作為一個公司的老板,竟然能忍受自己不遵守時間觀念。”陳默快速去衛生間進行洗漱,對着在廚房倒牛奶的人平靜吐槽:“我記得你高中最不喜歡不守時的人,補習期間我敢晚來十分鐘,一定有十張加訓的卷子在等着我。”
席司宴端了早餐放到桌子,“我也記得,你那會兒格外喜歡睡懶覺,你如今時間觀念這麽重,也很讓我意外。”
陳默口裏含着牙刷,探出衛生間,冷笑一聲:“因為你現在是個資本家,而我更多的時候只願當自己是個普通領導者,甚至說,我還沒畢業,是個學生。”
席司宴示意他,“好吧,你說了算,可以吃早飯了。”
十分鐘後,陳默提了公文包,一身正裝出了門。
剛打開門。
“嗬!”
“啊!”
陳默皺眉看着同樣被吓了一跳的袁浩,驚訝:“你怎麽來了?”
“師父。”袁浩手裏還拿着手機在接聽電話,一見着他,笑了笑提起手裏的文件袋子:“我聽說你昨天請假,今天一早老板就讓我把這幾樣需要簽字的文件給你送來。”
開了公放的手機裏老K的聲音大聲傳來。
“袁浩,你見着陳默了是吧?今天也給你批半天假,你就在那兒看着你師父。他個不省心的,肯定失眠熬夜了,每次這樣,第二天鐵定低燒。”
袁浩剛回:“知道……”
後面的話生生給噎了回去。
因為他師父的背後出現了一個高大且貌似很眼熟的男人。
男人無視掉他,從背後皺眉摸上陳默的額頭:“低燒了?”
“沒有。”他師父有點沒好氣,拍掉那只手,“我昨夜睡得好得很。”
老K還在手機裏喊:“袁浩?袁浩?!什麽情況?剛剛誰在說話?”
袁浩擡頭對上CM老板的目光,縮了縮脖子。
總覺得冷飕飕的。
他有預感,這事兒他要是敢透露出去半句,別說他和他師父的師徒情沒了,他可能工作都得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