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陳默一句話, 說得在場的幾個人的臉霎時五顏六色的,場面相當精彩。
明明是件再小不過的事情,還是在楊家老爺子特地提過之後, 為什麽時隔一年還是沒有去辦。自然是因為覺得不夠重要, 無所謂, 沒真的放在心上。
在當下這種場面說出來,就猶如一記響亮的耳光扇在楊家每個人臉上。
“小默。”周窈茕紅着眼小聲叫他。
陳默雖然不知道這是唱哪出, 還是開口道:“您不用這麽緊張,我不是來聲讨誰的。還有一年前我就說過不追究撤銷起訴的事情。現在依然,是重新提起訴訟還是別的什麽處理方式, 你們怎麽方便怎麽來, 要保楊舒樂我沒意見, 只有一點, 我不希望再發生私生活被曝光的事。”陳默說着一笑,“畢竟踩在我頭上跳多少還是過分了吧,我脾氣不好, 您知道的。”
周窈茕欲言又止:“你誤會了,媽不是要保誰,我只是……”
“就不必和我解釋了。”陳默打斷, 心平氣和看了看四周:“我會帶走爺爺給的東西,逢年過節也會去看看他老人家, 除此之外不會再回來。”
“陳默。”楊跖上前抓住他的胳膊,皺眉:“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陳默從自己胳膊上的那只手, 看到楊跖的臉上:“我說得不夠清楚嗎?大哥。我說的兩清, 是希望楊家當作沒我這個兒子, 當然, 我也絕對不會履行任何後輩義務。不參與楊家任何經濟分割, 未來也不會進公司,相對的,我将來過得好與壞,在外頭是死是活,自己自會承擔。”
楊跖怔怔松了手。
那瞬間,他在陳默直白的眼裏好似無所遁形。
對方明明才十幾歲,但好似已經将他看得徹徹底底,看清他一直以來對親情漠視的本質,看清他的利己自私,也看清了他這一刻說不清道不明的虧欠。
直到楊啓桉随手揮落了茶幾上的玻璃杯。
“你聽聽你自己說的這叫什麽話!”
“不是人話?”在其他人都被吓了一跳的時候,只有陳默毫無反應,一句漫不經心的反問就差把人氣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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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啓桉粗喘兩口氣:“我不同意!今天這些話我就當你年少無知,離了楊家你拿什麽養活你自己?!”
放在上輩子,陳默可能還真覺得,這個父親是真的在為自己着想。
可如今的陳默早已不是過去那個他了,他說:“這就用不着您操心了,十幾年沒在楊家我不還是活着。還有您大可以放心,只要在場的不說,外面不會有人知道我離開楊家的事。”
楊啓桉這人一輩子最看重臉面,換子風波剛出時,養子是一定要養在身邊的,就怕落下個找到親兒子就不把養子當人的名聲。這種時候,也是絕對不會允許傳出把親生兒子逼出家門的流言,楊氏集團也遭不起再一次輿論風波。
陳默強調:“這點體面我會留給楊家,只要爺爺還在一天,我也不想太傷他老人家的心。”
楊啓桉瞪着他看了幾秒鐘。
突然指着楊舒樂,對陳默道:“送他走,行不行?是不是只要送他走,你就能不鬧?”
“爸爸!”突然被指的楊舒樂震驚失語。
他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陳默也怔了怔,繼而笑出聲,先是輕笑,然後控制不住一般笑得整個人差點沒站穩。
上輩子到死,他始終以為這個家雖然充斥着虛情假意,至少楊舒樂他得到了一切。楊家對他的感情和偏袒穩固堅定,動搖不得。
可原來,兩權相害取其輕,只要占據了高地,楊舒樂被放棄也不過如此。
楊舒樂也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反轉砸懵了。
整個人呆呆的,沒有反應。
陳默的耐心已經告罄了。
不想繼續糾纏。
起身說:“我要說的就是這些。爸,您要是同意,以後在外撞見我依然稱呼您一聲爸,您臉上好看,我也能舍去很多麻煩。不同意也沒關系,我這人最不怕的就是撕破臉皮。我說得出,就是真的辦得到。”
陳默說完起身。
在一片靜默當中,踩着碎片又一步步走了出去。
從進門到離開,陳默什麽多餘的事情都沒幹。
卻主動将他往前十七年的人生徹底斬斷。
陳建立和李芸茹即将面臨牢獄之災已成事實。
身後的楊家,不論是公司,還是家庭,布滿了欲蓋彌彰的孔洞與裂痕,是修補還是放任其碎成一地,陳默都沒有留下來繼續欣賞的興趣。
那輛送他來的車,陳默出門一眼看見。
還停留在原地。
而原本該在車裏的人,此刻靠着車身,交疊着腿,看着腕上的表細數時間。
“我進去多久?”陳默走近了問。
席司宴起身,“二十一分鐘零三十七秒。”
“這麽精準?”
席司宴看着他的臉,像是要從他臉上分析出點什麽,點頭:“嗯。解決好了?”
陳默繞過席司宴打開的車門,彎腰準備上車,停頓說:“差不多了。不過目前來說,我要解決的人一直都是我自己而已,我也控制不了別人。”
這時候,車不遠處傳來一聲:“等會兒!”
陳默收回踏上去的一只腳,看着出現在車前方的楊舒樂。
對席司宴挑眉:“看吧,別人來了。”
席司宴回頭掃了一眼,蹙了蹙眉,重新關上車門。
“陳默。”楊舒樂上前。
陳默看着他:“有事兒?”
楊舒樂:“你為什麽這麽做?”
陳默看着神情憔悴的楊舒樂,莫名:“你指什麽?”
楊舒樂:“為什麽說要和楊家兩清,你本來就已經搬出楊家住校了不是嗎?又何必多此一舉?”他說着眼露不解,又像是不甘不忿,“難道就為了讓爸媽,讓大哥愧疚嗎?那我只能說,你贏了,我現在不過就是住在楊家的一條寄生蟲。說是養子好聽,可我很清楚,這一切的一切再也回不去了,都毀了。”
陳默其實有點懶得搭理他。
他這輩子将楊舒樂這人看得更清楚,小聰明不少,其實骨子裏充滿了自卑和懷疑。遇到任何問題和事情,第一反應就是從別人身上找原因。
陳默單手搭着車頂,看了他半晌。
決定把話說得更清楚一點,“楊舒樂,你不如仔細回憶一下,你之所以走到今天,到底是因為我還是因為你自己?我讓你和你朋友決裂的?我讓你退出的實驗班?還是我逼着你和陳建立來往,或者,我讓你找的記者?”
楊舒樂嘴角抽動,冷笑:“你現在高高在上,當然有權力指責我。”
“好吧。”陳默挑眉,“我多餘跟你廢話。”
“你站住!”
楊舒樂要上來拉扯。
一旁的席司宴終是上手阻攔,他打開車門,示意陳默:“先上去。”
陳默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楊舒樂。
順從他的話,直接彎腰上車了。
這車的隔音效果非常好,陳默幾乎聽不見外面在說什麽,只能看見楊舒樂的嘴巴張張合合,很快紅了眼睛。
“我就知道,你很早就對他有好感了對嗎?”楊舒樂有些怨毒地看了一眼緊閉的車門,再想到自己手機裏之前收到的席司宴警告的兩條語音。這樣一下子在楊家失去信任的楊舒樂越發崩潰,“席司宴,這裏是楊家,不論怎麽說他陳默才是流着正兒八經楊家血的親兒子!現在楊家的每個人都巴不得要他不要我,你就那麽擔心他,還非得親自送他來?”
席司宴冷眼:“說完了?”
“沒有!”楊舒樂有些歇斯底裏:“明明是我先喜歡的你,為什麽?!”
席司宴:“我想我沒有那個義務跟你解釋為什麽。”
“那你又為什麽還要站在這兒聽我說話?”
席司宴上前兩步,在楊舒樂驟然放大的瞳孔當中,他微微彎腰,緩慢開口:“我就說一句,也只說一次。離他遠點。”
楊舒樂眼裏濃黑的情緒還不曾聚攏,就見席司宴直起身,淡淡道:“你應該覺得這一天是你最糟糕難挨的日子,陳默既然要離開楊家,我就希望他清清靜靜直到高考結束。你應該聽得明白我在說什麽,比這還糟糕的日子多得是,看你自己怎麽選。”
處處不言威脅,處處威脅。
句句不說袒護,句句袒護。
楊舒樂震撼于席司宴也有今天。
初見成熟影子的高大年輕人眼裏的山與海,裹上了另一個人的影子,有種不動聲色的驚心動魄。
楊舒樂眼裏的恐懼如有實質,但他很快又神經質般笑了起來。
出口極盡惡毒。
“席司宴,那我詛咒你喜歡的人這一生,都孤獨到死,無家可歸,無處依傍!未來誰說得準,我們走着瞧。”
這句話聽起來不過是楊舒樂臨到頭了的宣洩,不知道為什麽,卻讓席司宴靈魂都跟着顫了顫。眼底瞬間冰凍三尺。
晚七點。
邁巴赫停在了距離學校不到一公裏處的一處小區門口。
陳默原本約了人看房,無奈時間太晚,只能從門衛處拿了鑰匙,自己上門去看。
“要一起嗎?”陳默下車前問。
從楊家離開時,陳默不知道他和楊舒樂說了什麽,但看得出他心情很不好,而楊舒樂最後離去的那張臉,鐵青鐵青的,看起來像是吓得不輕。
問席司宴,他也只說沒什麽。
沒什麽還把人膽都給吓破了。
席司宴往車窗外看了一眼,先一步下車,“走吧。”
“你真要上去?”陳默跟着下了車,繞到他那一邊道:“我選這兒就是圖離學校近,小區挺老的,環境估計也一般,你看這晚上,小區裏路燈都壞了不少,黑黢黢的。”
陳默一邊和他說,一邊找自己看房的那個單元。
進小區走了不到五十米就到了。
在五樓,沒電梯。
沿着狹窄的樓梯口往上,陳默提醒走在後邊的席司宴:“你小心一點。”
“嗯。”席司宴在後邊應了聲。
聲音有些沉,像是不滿意這地方。
尤其是上到五樓,隔壁突然打開門探出個光着膀子的中年男人,頭發油膩,手裏還拎着啤酒瓶,這形象很容易就讓陳默想到了陳建立。對方醉醺醺的,估計是看陳默年輕,語氣不怎麽正經,開口道:“喲,租房啊小朋友?哥哥我這套還空着個單間,要嗎?”
陳默一腦門黑線,小朋友這稱呼是不是有病,他好歹将近一米八的個子,不過就是今天穿了件衛衣,又有些瘦。
陳默還沒來得及說什麽。
跟在他後面的人,驟然開口:“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