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因為這個大年三十, 導致一直到初六,陳默都總是身處在這樣或者那樣的家庭形式的聚會裏。他好像一下子成了香饽饽,過去壓根不熟的叔伯、兄弟姐妹輪番出現, 好像過去從未疏遠過一樣。
陳默從不拒絕, 誇他就受着, 教育他就聽着。
只不過在任何人打聽老爺子到底都給了他些什麽好東西,又或者說以自己有事為由, 想從他手裏“暫借”老爺子物品的人,陳默一律當沒聽見。
年還沒過完。
他身邊的這股熱潮一下子褪去。
各路親戚再提起他,都只一臉便秘說, 是個懂守財的, 就差直接說他摳了。
陳默摳不摳, 知道的人自然知道。
“又給錢?”高二下半期開學不久, 老K發消息來說:“您之前介紹的那投資人經過評估決定投資我們了,單就這一點,已經很感謝您了。”
對面上來一下子就用了尊稱。
這讓在自習課上偷偷用手機的陳默一陣不适。
陳默:“叫我陳默就行。”
老K:“好的, 陳老板。”
陳默:“……”
雖說知道對方并不清楚自己的身份,自己也叮囑過蘇淺然不要說漏了他的信息,可當他身處在一片高中生的環境當中, 怎麽都無法把自己代入前世坐在辦公室的那個自己。
何況他也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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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喜歡那種上下級等級分明的辦公環境。
每天有簽不完的文件,開不完的會, 解決不完的人事麻煩。
他想起自己在很小的時候。
在一個落後閉塞的山村,發現隔壁小孩兒在外務工的父母帶回來一個遙控玩具汽車的那種震撼。
那是他對大山以外的世界第一次有了探索精神。
哪怕他身在水深火熱當中。
在縣城上初中那幾年, 從書裏, 從各種興起的KTV, 網吧等環境裏, 他清楚的知道, 不是每對父母都是陳建立和李芸茹,生活也從不只是他能看見的那方寸之地。
不曾落下的學習,是他潛意識的第一種逃離方式。
雖然後來回到楊家,他陷入了另一種自我認知障礙,但這并不妨礙,他心底深處從未放棄尋找過。
這也是為什麽他後來有機會認識老K,并與之合作。
他喜歡日新月異的世界。
癡迷于尖端科技與形成原因。
只要身處其中,好似他就只是最初的他自己。
陳默回複老K,“這筆錢才算是我正式入股,之前的不算。不過我有條件,我不參與任何形式的決策經營,五年之內,也不保證能提供成熟的技術支撐。”
雖然占着股,這話聽起來也像是白送錢。
對面半天沒有回消息。
陳默原本一直低着頭,突然聽見篤篤兩聲。
擡頭就發現班主任向生泷就站在自己旁邊,用死亡視線盯着自己。
“交出來吧。”向生泷伸手。
這動靜已經足夠讓全班側目的了。
陳默一下子被打回原型,摸了摸鼻子,認命關機交出去。
向生泷沒收掉手機之後,不忘教育:“剛開學不到一個月就這麽放縱,上學期期末考試成績好就飄了?路還長着呢。”
“我錯了老向。”陳默識時務者為俊傑。
向生泷:“老向什麽老向,注意課堂紀律,嚴肅點。”
班上一陣哈哈笑聲。
向生泷轉身走向講臺,沒好氣:“都笑什麽笑,都給我好好自習。你們看看人席司宴,開學就飛首都參加競賽去了,不出意外,人高二結束就能完成奧林匹克整個賽程,已經跑出絕大多數人一大截,你們還在這裏悠哉悠哉的沒點緊迫感。”
四周一片哀嚎聲。
“老向,學習已經夠苦逼了,宴哥這種降維打擊的怪物就不用拿來羞辱我等平民了吧。”
“就是啊,我們不過是按部就班的老實人,師生之間何必如此圖窮匕見。”
實驗班的學生,最不缺的就是口才。
陳默在後邊聽得可樂,看了看自己旁邊空着的位置,也有點恍然。
三月了,教學樓底的幾株櫻花開得正盛。
此刻教室裏說着自己都是平民的人,無一不努力在奔向自己的前程。
陳默內心翻湧着某種迫切。
是從未有過的清晰,明朗。
後面不過幾天時間,陳默就收到了老K發來的關于他們團隊目前正在進行的項目資料,是有關智能技術在新媒體應用上的專題研究。
陳默對智能技術不陌生,畢竟他上輩子也帶過相關項目。
這不妨礙他查閱大量資料,寝室的桌子上放着不少磚頭一樣厚的專業書。
他從頭開始涉獵,和老K的交流日益增多後,聊天裏的東西也開始越來越專業,而這個時候也還只是大學生的老K,态度也越來越認真。
頂着個高中生身份的陳默,自然不可能告訴對方自己如今的真實信息。
寝室裏的人就開始覺得奇怪了。
畢竟養生默少最近看起來不太養生。
不是說他不泡腳,不喝茶,不穿秋褲,而是說他最近整個人給人的感覺不太一樣。
一直在他身上的那種懶怠感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看起來足夠從容的堅定的感覺。
“這都是什麽啊?”齊臨和女朋友在網上蜜裏調油之際,翻着陳默桌子上一本晦澀難懂的全英文書,震驚:“我居然完全看不懂。”
“有關機器人的。”陳默掃了一眼說。
齊臨:“……機器人?你看這玩意兒幹什麽?”
“不幹什麽,就單純喜歡。”
陳默伸手将書拿回來,掂了掂,笑道:“其實挺有意思的。”
“你們的世界我不懂。”齊臨懵逼說:“以前我只對老席有這種感覺,就覺得壓根不是一個世界。默哥,你最近是要步他的後塵啊?”
“我可沒有。”陳默輕松轉過椅子,“席司宴是卷你們所有人,我純粹自己高興,卷我自己。你看我還剛被老向繳了手機,給人發個消息都得借用你們的。”
正說着,手上的黑色手機就震動起來。
陳默的社交軟件已經退出去了,所以直接把手機還給齊臨,“有電話。”
“應該是我女朋友。”齊臨一臉甜蜜,不太好意思接過去,看也沒看屏幕,接通後張口就喊:“老婆。”
陳默在椅子上一抖。
下一秒就見齊臨一臉裂開的表情。
結巴:“席……席,不是,老婆,呸!我不是叫你老婆。”
他解釋半天,然後一頭黑線一樣重新把手機遞給陳默。
“找你。”
“找我?”陳默确定了一下,才接過手機,看清是席司宴來電後有些同情地看了一眼齊臨,才把手機拿到耳邊:“有事?”
對面不知道是不是信號不好。
有電流刺啦的聲音,但席司宴沉穩的語調還是很快傳來,“你手機呢?給你發消息好幾天不回。”
“你給我發消息了?”陳默愣了愣,“手機在老向那兒呢,上課用被抓到沒收了。”
陳默說得坦蕩,席司宴似乎接受了這個理由,嗯了聲。
陳默如今只知道他人在首都,賽程進度不太清楚。
問他:“你現在在哪兒呢?在做什麽?”
“準備要出國比賽了。”席司宴說:“正要上車去機場。”
陳默:“這麽快?”
席司宴:“嗯。”
說到這裏,陳默就聽見了另外一頭點名的聲音。
“那你快去吧。”陳默笑說:“比賽順利,前途萬裏。”
席司宴應了聲:“好。”
又說:“國外聯系比較麻煩,有事就留言。”
陳默也應了。
有了過年那會兒的事,陳默似乎已經習慣自己的所有事席司宴都知情,也習慣那種自己好像真要有事,找他的話不會懷疑他不幫的可能性。
雖然他其實什麽事也沒有。
楊啓桉近來忙着讨好自己,生活費都已經翻了倍。
周窈窮不知道是不是又被周家老太太給教育了,開年後,突然實行起一碗水端平的政策,除了偶爾應付司機帶來的湯盅補品,并未給他造成多大困擾。
至于楊跖,蘇淺然最近為了項目忙得不可開交,他應該是有了危機感,沒空注意其他的。畢竟據陳默所知,楊舒樂利用親生父親後反被利用的事被揭穿後,并未就此收手,反而多有來往,一起在餐館吃飯的照片都被放出去了,楊家卻沒有處理。
而一直跟拍楊舒樂的平臺不知情。
再次把身世的事情搬了出來。
标題還挺溫馨。
《“明日之星”與他平凡樸素的父親》。
楊舒樂這會兒估計正忙着怎麽掩蓋此事,沒空出現在自己面前。
直到和席司宴斷了電話,陳默都沒想起來問,他找自己到底什麽事。
而另一邊,日頭正盛的中午,開往機場的大巴已經等候了有一會兒了。
這次出國是以小組的形式進行比賽的。
坐在最後面的幾個年輕學生,有男有女,此刻開着窗正擠着往外面看。
見到終于收了手機回來的人。
幾個人興奮:“隊長,你跟誰打電話呢?”
“男的女的?”
這個年紀的年輕人,關心的也就這點東西了。
“不會是女朋友吧?”有女生看似酸溜溜,實則真小聲試探問:“我們好不容易從牢裏剛放出來,就迫不及待給人打電話,隊長,說說呗,誰這麽要緊啊?”
被起哄的人,胸前戴着代表國籍的身份牌。
臉上絲毫沒有被調侃後的外露情緒,一雙長腿毫不遲疑走向車門那兒,不忘提醒,“坐車別把腦袋伸那麽長,威脅交通安全知不知道。”
迎來一片切聲。
等他上了車,坐到最後面靠窗的位置。
有人不死心,“隊長,你還沒回答我們,你剛剛打電話的是男是女呢。”
“男生。”席司宴閉着眼回了一句。
一句男生,直接消滅了大部分熱情,讓人直呼沒意思。
有男生嘀咕:“這麽重要的時刻,給男的打有啥意思。”
席司宴睜眼側頭:“挺有意思的。”
“……啊?”
席司宴不再應付這些問題。
閉上眼睡覺。
在前往機場的路途中,他短暫淺眠。
做了個短短的似夢非夢的場景。
同樣一條路,奔赴機場,只是少了一句前途萬裏,那點遺憾就好似再也無法填補。
所以當飛機飛上萬米高空。
世界渺小,身在此處的人在備忘錄裏敲下一行字。
——前路浩蕩,也祝你順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