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陳默回寝室的時候, 周末回家的孫琪和唐歲山都已經回來了,在整理東西。
“默哥。”孫琪見他進來,從書包裏掏出一個透明塑料罐裝的東西遞給他, 笑着說:“這是老家自己種的核桃, 我看群裏說你胃病住院了, 核桃仁炒紅糖可以養胃的,我媽就特地讓我給你帶了點, 別嫌棄啊。”
陳默愣了愣,才伸手接過那一個大罐子。
“……謝謝啊,也幫我跟阿姨說聲謝謝。”
“別客氣。”孫琪笑着擺擺手, “多虧了你我才不用繼續和李銳一個寝室, 你人也好, 挺幸運的。”
陳默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
這個混合寝室他總共也沒住多少天, 不過自從李銳搬走後,寝室收拾得挺幹淨,因為人不多, 也顯得寬敞。
孫琪是那種挺老實的男生。
以前那是被李銳給欺負狠了,受人一點恩惠,就恨不能千百倍還回去的人。
陳默把罐子放到自己桌子上, 才回頭開口說:“我應該要搬走。”
“啊??”
不止孫琪,這下連平日裏話極少的唐歲山都看了過來。
孫琪懵問:“為什麽?”
唐歲山則想得比較多, “就因為你公開說自己是同性戀?”
孫琪更懵了,“同性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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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默忍不住扶額。
他現在相信老茍說的, 這事兒遲早在學校傳遍是不摻假了。
見兩人的态度只是單純的疑惑, 沒有別的, 陳默就解釋了一句:“不是搬出去, 就是換個寝室, 實驗班的宿舍現在有空床位。”
“啊。”孫琪失落,“一定要搬嗎?”
陳默也想問非要搬嗎?
尤其是在看見自己桌子上那零零碎碎的東西,窗臺上沒有幹完的兩雙鞋,床鋪上昨天走之前還沒來得及洗的衣服,這個懷疑就更深切了。
掏出手機,拍兩張,找到才加上不久的那個頭像,點擊發送。
沉默不是金是你爺爺:【圖片】
沉默不是金是你爺爺:【圖片】
沉默不是金是你爺爺:【你知道對一個很不喜歡收拾內務的人來說,最殘忍的是什麽?是搬寝室。】
對面不知道在忙什麽,差不多五分鐘後才回了消息。
XSY:【別告訴我你還沒開始動?】
XSY:【圖片】
XSY:【你這張圖角落裏的那是什麽?】
陳默秒回。
沉默不是金是你爺爺:【你眼神不好,什麽也不是。】
XSY:【413禁煙。】
XSY:【你最好一次也別讓我看見。】
陳默嘶了聲,沒再回。
陳默的煙齡可以追溯到十四歲。
他的第一支煙是十塊錢的紅塔山,那也是他第一次将陳建立打得爬不起來。
當他撿起陳建立掉在地上的那包紅色包裝的煙,倒出一根用脫力的手送進嘴裏,點燃的時候,辛辣刺鼻的味道嗆得他咳嗽。但也是從那一刻開始,他覺得自己好像開始能掌控自己的人生。
那種感覺讓人上瘾。
後來那些年,他抽過無數名貴的品牌煙,但他仍然會對劣質香煙的味兒着迷。
如今到底不同。
陳默會有意識地控制自己,被席司宴眼尖發現的放在桌子上的,還是他之前在網吧買的那包,剩了将近一半。這對後來煙瘾極重的陳默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沒辦法。
一個破破爛爛的胃,不敢造太狠,戒幹淨也只是遲早的事。
陳默用了将近一個小時的時間,整理好所有東西。
在中午之前去了413。
打開門一進去,就看見一個半裸體。
“抱歉。”陳默下意識退出來要關門。
“別啊,進來。”齊臨下身的短褲堪堪過胯骨,一邊粗暴地搓揉着頭發,一邊說:“老席一早說你要搬下來,把你東西拿進來吧。”
陳默這才認出是他,走進去,“就你一個人?”
“對,都沒在。”
陳默在寝室裏看了看,整體環境比他想象中好了挺多,六張床,目前只有四張上面有東西。男生的生活用品比較簡單,空出來的空間也挺大。
陳默看着靠近的兩張床問:“我睡哪張?”
“都可以啊。”齊臨看來,無所謂道:“這兩張床的名額原本是屬于老席和楊舒樂的,但是他們都沒住過校,老席偶爾打球了會帶衣服回來洗個澡。楊舒樂……”說到這裏齊臨頓了頓,繼續道:“總之,他不會再住進來了,你随便選一張就行。還有,老席估計要晚點才來,他還得回家拿東西。”
陳默選了靠近陽臺那張,原本都以為席司宴晚上壓根不住這兒了,聽見最後一句話,正在放箱子的動作一頓,“他也要住?”
“不然呢?”齊臨笑:“你以為真憑住在這麽個所謂的學霸寝,成績就能突飛猛進啊。老席既然答應了賴主任,你得做好心理準備。”
“比如?”
“他的教學方法,可能比較,嗯……變态?”
陳默沒把這話放在心上。
變不變态的,他自己才是學的那個人,至于會學成什麽樣,陳默可不敢跟人保證。
陳默又用了點時間把東西整理好。
結束的時候已經過了十二點了,和齊臨約着去食堂解決午飯。
出門的時候,碰着回來的另外兩個高個男生,江序和白呈,之前都見過,也是席司宴他們經常一起打球的那夥人裏的。
相互打了個招呼,齊臨和陳默就先走了。
“他們都挺好相處的。”齊臨邊下樓梯邊和陳默說:“就是你還沒見着的那個,薛平,不知道你有沒有印象?”
陳默想了想:“右邊倒數第五排裏面那個?”
“喲,記性不錯啊。”
陳默可沒覺得這句話是誇人。
以前他認識的人不多,畢業後甚至都記不起幾張臉的原因,是因為他完全沒把心思放在這上面。如今好歹也過去這麽久了,要是還認不全,怕不是智力有問題。
齊臨說:“薛平這人其實也沒什麽大毛病,你知道的嘛,任何學校被壓在席司宴那種非人類智商下面的,總有一個萬年老二。很不幸,他就是,而且我感覺他有點學魔怔了,天天也不跟人說話,一個人嘀嘀咕咕,一心拿老席當目标想着超過他。他這個年級第二都快成個隐形人了,你居然還能注意到他。”
陳默在想,上輩子的自己在這些人眼裏可能也和薛平差不多。
甚至還不如人。
至少他沒上到年級第二,身上最能讓人津津樂道的來自于他和楊舒樂被“抱錯”的關系。他極度沉浸于自己,不關心周邊任何人任何事。
如今細細回想,也記不起幾個細節。
不記得教學樓底下那棵樹的四季更疊,記不得操場的寒來暑往,也沒覺得一中的食堂有這麽擠過。
“八輩子沒吃過飯呢你們!”齊臨在被人踩到第三腳的時候,終于沒忍住罵出了聲。
陳默站他前面,往前挪了挪,決定離這個顯眼包遠點。
齊臨非不自覺,搭上他肩膀,繼續怒道:“排隊排隊!都擠什麽擠!”
陳默回頭,“你就沒發現大家都在看我們?”
“看就看啊。”
陳默懶得和他講道理。
只是在聽見旁邊那排長隊裏的兩個女生興奮耳語說:“那就是高二年級那個陳默吧?本人比照片好看诶!旁邊的是他男朋友嗎?……啊,我要瘋了,這還是我第一次在現實裏見着真的同性戀呢!”
陳默:“……”
他很想說,謝謝,倒也不必。
最後也只是随便打了幾樣菜,提前離開,找了個不那麽顯眼 的位置坐下。
結果沒多久,齊臨還是找了過來。
陳默看着放了個餐盤在自己對面,除了齊臨外,突然多出來的這個人,愣了愣問:“你不是回去了嗎?”
“又回來了。”席司宴掃他一眼,同時拆開了手裏的一次性筷子。
他還穿着早上從山上下來時的那身衣服,袖子挽至手肘,松開了平日裏會扣到頂的領口扣子。那身說不出的氣場,坐下的同時,就瞬間壓低了旁邊齊臨的存在感。
陳默哦了聲,沒發表意見,繼續吃自己的飯。
一中食堂的飯菜其實還行。
只不過醫生讓這兩天忌口,陳默打了個西紅柿雞蛋、清炒西蘭花,胡蘿蔔炒肉。
口味都不重,只是都不愛吃。
旁邊齊臨不知道在給誰發消息。
當他用甜膩膩的聲音,給對面發了條語音說:“寶寶,在吃飯呢。”
“談戀愛了?”陳默銜着棵綠油油的西蘭花問。
齊臨擡頭,笑得賊兮兮的,低聲:“別到處說哈,暧昧階段,我還沒告白呢。”
把陳默給膩的。
心想這家夥從高中就開始亂搞了?
“你……”陳默正欲說什麽,想想算了,端起旁邊的湯來喝。
齊臨主動把手機拿起來,照着陳默和席司宴的眼前晃,說:“怎麽樣?好看吧,我們網上認識的,才聊了一個月。”
照片晃到陳默面前的時候,陳默一口湯當場嗆喉嚨裏。
“女的?”陳默嗆咳了聲。
齊臨奇怪問:“你這麽震驚幹什麽?搞得像我跟你一樣似的,我對男的可沒興趣。”
陳默都不知道這話從哪個地方開始吐槽為好。
用疑惑的目光去看席司宴,就發現席司宴對自己的反應倒像是更感興趣,最後遞來一張紙,“擦擦吧。”
“謝謝。”陳默遲疑接過來。
果然,席司宴:“剛剛那是我的湯。”
陳默最開始還沉浸在齊臨高中時候還喜歡大胸妹子的事實裏,反應了兩秒,才看向自己手邊那個湯碗。
一丁點紫菜飄在裏面,像是對他的嘲諷。
陳默:“……抱歉。”
遲疑兩秒,“再給你打一碗?”
“不用,吃完了。”席司宴丢下餐巾紙,往後面的椅背上靠了靠,沖陳默面前的餐盤擡擡下巴,“貓變的?一頓飯吃這麽點。”
齊臨湊過來,“是哦,你這飯量不行啊,可經不起虐。”
“虐?”
齊臨指指自己旁邊的人,“上次孫曉雅物理考砸哭得不行,找他補,一個星期暴瘦八斤你敢信?從那天起,她就說她再也不減肥了。”
陳默又塞了個西蘭花在嘴裏,看向面前看起來格外冷酷無情的人。
“物理攻擊?”
齊臨哈哈兩聲,“你這笑話可真冷。”
吃了飯回到寝室。
陳默才發現席司宴的東西都已經搬進來了。
一個箱子,一個黑色包,連床都已經鋪好了。黑藍色純絲統一面料,上面連一個褶都沒有,像是有什麽強迫症一樣。下面的桌子放了個平板電腦,而且陳默發現不止一個人桌上有,這在其他宿舍是不可能的。不愧是特批寝,待遇确實不一樣。
宿舍一天搬進來兩個人,新人卻只能算陳默一個,好在另外兩個室友如齊臨說的那般,所以氣氛挺融洽的。
一直到晚上。
一天沒見着人的舍友薛平回來了。
他戴眼鏡,其實挺正常的長相,就是頭發有點長,中間偶爾還能看見幾根少年白發,這很符合他刻苦讀書的形象。
陳默作為新人,在對方進來的時候,坐在椅子上的他腳瞪着書桌,椅子前腳翹起往後仰,舉手朝人打了個招呼,“你好,陳默。”
結果薛平看了他一眼,什麽話也沒說,推推眼鏡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他的床正對着陳默。
下面是厚厚的一摞摞書和卷子,和寝室裏其他散漫的人一看就不同。
陳默挑眉,沒什麽感想。
反而是抱着手靠在他旁邊衣櫃上的席司宴,敲了敲他的桌子皺眉提醒,“別走神。”
薛平放書的動作一頓。
回頭看來,似乎對兩人為什麽處在一處有些疑惑。
席司宴只是接上剛剛沒說完的話,“你接下來需要記住的所有重點內容提綱都在這裏了,等消化完給你考試。三天為一小階段,針對性查漏補缺,有問題嗎?”
陳默翻了翻眼前的課本。
大到各個科目,小到每個單元的小篇章裏的小标題,都被紅筆潦草圈過。偶爾會有一兩個特标的字眼,字跡狷狂随性,和主人倒是有些如出一轍。
陳默關上書,看過去點點頭:“有。”
“說。”
陳默轉了轉手裏的筆,在筆啪嗒一聲掉在桌子上時,問:“你教過最差的學生是什麽樣的?”
席司宴揚眉。
陳默真心實意,“我怕你落差太大,接受不了。”
“打個比方。”
“嗯……就以你跟我目前的水準作比,大概就是:對不起您的配置太低,無法啓用該功能。”
寝室裏響起接二連三的笑聲。
聽了倆人一晚上對話的其他幾個人。
“別還沒開始就認輸啊陳默。”
“是是是,多少人願得一學霸,白首不相離。”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關其手機,斷其流量,告別學渣,修成學霸!”
陳默感覺自己跟站在二人轉領獎臺上似的。
這片笑鬧聲裏,傳來唯一一聲不合時宜的冷哼,來自另一個學霸,年級第二薛平同學。
他那鏡片後的眼睛像是會放冷光,做了個标準的推眼鏡動作,“為這種人浪費時間,十一月初的物理競賽訓練營你以為你還能拿第一?”
這種标準的學霸式問候,陳默反應了會兒,才發現這話是對着席司宴說的。
還以為物理攻擊會再次出現。
比如席司宴回一句:就憑你?
結果陳默只聽見自己頭頂漫不經心傳來一句:“浪不浪費都是時間,第一讓給你?”
深覺被侮辱的薛平怒目而睜。
指着陳默:“就為了他?!”
“哥們兒。”陳默轉過椅子,心平氣和,“不至于,你說得我跟個禍國妖精似的,我多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