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在你面前哭, 你就會把林知言還給我嗎?真是搞笑!”
淩妃色厲內荏,強撐着擠出一句話,“你是不是理解能力有問題?有問題就趕緊去治, 別來我這裏發瘋!”
“發瘋?或許是吧,林知言就是我唯一的抑制劑。”
霍述的半截面容浸潤在黑暗中, 緩緩說,“不錯,我與她的接觸, 的确始于一場實驗觀察。她越幹淨純粹, 越與我的預設數據背離, 我就越想證明自己是對的,證明到最後才發現實驗結果已經根本不重要了, 我要的,是她這個人。”
“你、你在說什麽……”
“你們說我有問題, 的确,只有當她存在于我的身邊時, 我才稍微有點正常人的感覺。我二十多年來沒搞懂‘愛’是個什麽東西, 可就是沒她不行。”
淩妃驚怒地看着他, 心口憋着一股氣。
關于和霍述分手的原因, 林知言從沒有對人詳細說過,所以淩妃一直以為霍述是和那些豪門公子哥兒一樣游戲人間,拿林知言當豢養的金絲雀對待,這才讓人姑娘家傷透了心……
她沒想到, 霍述竟然拿林知言當實驗對象!
這是什麽變-态的癖好!
“想知道真正的瘋子是什麽樣的嗎?”
霍述居高臨下地半阖眼睫,扯了扯嘴角, “他一生站在懸崖頂峰,俯瞰天下宵小, 沒有歸途,沒有退路。他站在平衡木的一端,如果對面有人愛他,那麽就能将他翹上崖岸;如果對面空空如也,那麽他就會墜入深淵。林知言就是那個,站在我平衡木另一端的人。”
他好像有點傷心,聲音也低了下去:“你可以不告訴我她在哪兒,只需要點點頭,讓我知道她還好端端活在國內的某處,就足夠了。”
有那麽一瞬,淩妃差點要順着他的心願點頭。
反應過來霍述是在套話,淩妃蹬蹬後退兩步,譏諷道:“她為什麽要去拯救一個,将她推入深淵的人?就因為你需要,你有病,她就活該在你身邊受罪?你自恃聰明、機關算盡,有沒有算準過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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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述視線一頓,片刻的失神。
“林知言七歲沒了爸媽,叔叔阿姨是為了籌錢給她做人工耳蝸的手術,才疲勞駕駛出的意外!在成為孤兒之前,她也是別人家的掌上明珠!她失去了絕大部分人沒有失去過的東西,吃了常人無法想象的苦,你知不知道,她最想要的就是一個家,一個真正疼愛她的親人!”
淩妃哽了哽,氣喘籲籲地質問,“可是你呢?你對她做了什麽!你虛僞自大,親手毀了她最渴望的東西,還想讓她繼續愛着你……你這麽能耐,怎麽不可憐可憐她?林知言跟你在一起根本不快樂,你自私自利的胡攪蠻纏,只會将她越推越遠!”
霍述微怔,那些他不理解的情感、那些林知言無聲的反抗,好像都在淩妃的這一聲聲質問中,漸漸清晰成型。
東西碎了可以補,感情破了可以修。只要毀了那份實驗數據,趕走那些引誘幺幺離開的人,一切就可以回到從前……
他一直是這樣認為的。
可是這個女人卻告訴他,他無法理解的那些親情愛情,是林知言最想得到的溫暖。
“是嗎,我毀了她最渴望的東西。”
霍述低聲喃喃,似是茫然。
“人心只有一顆,糟踐完就沒了。”
淩妃冷聲,“如果林知言沒死,看在她曾經那麽喜歡你的份上,放過她吧!”
不知道哪句話又刺激到了他,霍述擡頭,目光漸漸堅定起來。
“淩妃小姐,我今天身體很不舒服,沒什麽耐心。我不想鬧得太難看,要麽你直接點,把我想要的答案告訴我,要麽……”
霍述輕咳一聲,擡起滿是繃帶的手指按了按額角,聲音低啞,“我想想,要是争執間你的人工耳蝸受到什麽損害,修複起來會很麻煩吧?”
何止是麻煩?要是內機壞了,得手術才能修複。
“你想幹什麽!都說了我不知道她在哪!”
淩妃尖叫一聲捂住耳後的外機,連連後退,直至後背貼上冰冷的電梯門,前所未有的緊張感令她頭皮發麻。
她感覺到霍述的耐心正在流逝,這個瘋子大概真要失控了。
叮咚,電梯門就在此時打開。
淩妃失去支撐,下意識朝後一仰,卻被一只手緊緊地攥住,拉到電梯角落裏護住。
“哥!”
是駱一鳴的聲音,不知道是害怕還是什麽,語氣非常倉促,“你身體還沒好,先回醫院躺着,這裏我來處理,我來處理行嗎?”
霍述看着電梯裏的兩人,擡手輕輕一按開門鍵,正準備合攏的電梯門就又哐當一聲打開,随即被那只滿是繃帶的手按住。
他盯着駱一鳴,許久,了然似的,極慢地扯出一抹笑:“原來這事也有你的份嗎,駱一鳴。”
“沒有!我發誓,我真的不知情!”
駱一鳴咽了咽嗓子,一手護住淩妃,一手擡起試圖制止霍述,“述哥,你冷靜點。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逼問淩妃了好不好?”
“你,有什麽面子?”
霍述雙目黑寂寂地靠着門口,壓抑地咳笑起來,“我只想問一個心安,有什麽不對。”
他上一秒還在笑着,下一秒狠厲的拳風已揮至駱一鳴的面門。
駱一鳴躲閃不及,挨了一拳,頓時眼冒金星。
他從沒見過霍述這般發狠的樣子,簡直像一頭發狂的野獸,沒有一句多餘的話,拳拳帶風,試圖将所有阻攔他的人碾作齑粉!
饒是駱一鳴從小練軍體拳長大,也抗不過他這般拼命的打法,更何況還要忙着照看淩妃,多方掣肘,已是力不從心。
“走!”
駱一鳴一腳踹開堵在門口的保镖,拉着淩妃朝消防樓梯跑去,反手栓上門。
他一步三臺階,淩妃穿着裙子壓根跟不上步伐。眼看着保镖就要踢開鐵門,駱一鳴只好折返回來,身子一矮,抗麻袋似的攔腰扛起淩妃就跑。
“啊,我胃……你頂得我胃痛!”
“忍忍吧姐姐,落在我哥手裏就不是胃痛的事了!”
駱一鳴一口氣下三樓,喘着粗氣道。
砰地一聲,樓道口的門終于被大力打開。樓下住戶似乎聽到了動靜,正打開防盜門朝上探頭。
“咳……咳咳!”
霍述扶着門框,額發淩亂地搭在眉間,咳嗽聲壓在胸腔裏,有種撕心裂肺的痛意。
保镖扶了他一把,頓時被透過衣料的體溫給震住,驚道:“霍先生,你在發燒!”
霍述唇瓣發紅,眼下一片陰翳,從劇烈的咳喘中擠出一絲喑啞的聲音:“別管我,追上去。”
“可是……”
“追!”
保镖不敢違命,拔腿朝樓下追去。
霍述扶着門框的手背青筋突起,繃帶下隐隐滲出血色。他若無其事地直起身,整了整略微起皺的西服,剛朝着樓下走了兩步,就覺眼前一陣天旋地轉。
霍述及時抓住欄杆,閉目緩過那一陣眩暈。他是個很自律的人,平時哪怕沒出汗,也會固定早晚沖個澡,此時卻顧不得灰塵沾上昂貴的西服面料。
他想,他是真生病了。
林知言帶走了他身體的一部分,留下的軀殼不過是行屍走肉。
陽光從樓道的窗戶透入,霍述擡手捂在眼前,恍惚間視野裏出現重影,仿佛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将那塊“綠野仙蹤”的原石置于眼前,站在柔和的光影中,歪着頭朝他笑。
原石沒有切碎,感情不曾破裂,一切都是最美好的樣子。
他目光渙散,不受控制地伸出指節,去觸碰那抹纖細的身姿。
“幺幺……”
那光就在眼前,可他怎麽也抓不住。
緊緊一握,幻影在指尖散作做虛無。
地下停車場。
駱一鳴單手拉開車門,将淩妃塞進副駕駛。淩妃的頭被車頂磕了下,她頓時捂住腦袋,痛呼一聲。
“系安全帶!”
駱一鳴鼻尖上全是汗,大步從另一邊上車,馬不停蹄地發動汽車。
他猛打方向盤倒車,油門一腳踩到底,零百加速不過四秒,豪車一路咆哮着沖出了地庫,将追出來的兩個保镖遠遠抛在了後頭。
駱一鳴直開出了兩條街,确定霍述的人沒有追出來,這才稍稍松了口氣。
他将車拐入一家酒店的公共停車位,靠邊停下。
“你沒事吧?”
駱一鳴扭過臉,擡手碰了碰嘴角的淤青,疼得“嘶”了聲,“讓你別回家,你非不聽。霍述昨兒被刺激得不輕,正是六親不認的時候,你說你撞上他幹嘛……”
話還沒說完,就見淩妃掄起包砸了過來。
他“嗷”地一聲慘叫,不可置信道:“你打我作甚?我剛救了你哎!”
淩妃眼眶泛紅,看着駱一鳴一肚子的氣:“是不是你将我的具體地址告訴他了?不然他為什麽這麽快就找到我門口來!”
駱一鳴真是冤枉死了,當即瞪圓狗眼:“拜托你用腦子想一想,姐姐!如果你的地址是我說出去的,我為什麽要跑過來救你?還被揍得一身傷,我犯賤還是欠揍?”
“你就是欠揍!他是你哥,你和他是一夥的!”
淩妃鼻尖紅紅,劈頭蓋臉一頓撓,“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人,就知道欺負平頭百姓!”
“別打了別打了,疼疼疼!”
駱一鳴忍無可忍地抓住淩妃的腕子,剛要撒火,可一瞧見淩妃蒼白的小臉,那點委屈的小脾氣就哧的一聲滅得幹幹淨淨。
“我好害怕……”
她眼睫一眨,淚水就滾了下來,手掌冰冰涼涼,看來的确吓得不輕。
駱一鳴沒應付過這種場面,一時手足無措。眼下的場面讓他生出一種長幼颠倒的錯覺,仿佛自己成了哥哥,身邊這個哭得梨花帶雨的姑娘才是年紀小一歲的那個。
“你別哭啊,我一看到女孩子的眼淚就頭疼。”
駱一鳴慌忙扯了兩張抽紙遞過去,安慰她,“我哥那是在氣頭上,你先避一避,等他冷靜下來就好了。”
淩妃接過紙按在眼下,種植的睫毛被淚水糊成一片,只是搖頭。
“我好後悔,當初我就不該慫恿林知言接近霍述……你說得沒錯,其實我就是個沒見識的暴發戶,拜金的是我,想嫁入豪門的也是我,是我的物質主義害了我最好的姐妹。”
駱一鳴聽到那句“想嫁入豪門”,嘴角抽了抽。
“嗐,這也不能怪你,哪個女孩子不想嫁得好點。”
“……你到底是哪邊的人啊?”
“你管我哪邊呢?反正我和你呢,也算是不打不相識的朋友了,你有困難我幫一把,不是什麽難事。”
駱一鳴說着,耐不住好奇湊過腦袋,“我說,林知言真被你們藏起來了?”
淩妃一巴掌糊了過去,駱一鳴捂着嘴角慘叫。
“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
“行行行,我不問了!不問了還不成嗎?一個個的下手這麽狠……嘶,拿我當沙袋呢?”
駱一鳴退開了些,垂頭喪氣地去掰車內後視鏡,揚着下巴左右照了照……
得,好好的一張臉成調色盤了。
淩妃瞪了他片刻,目光慢慢軟了下來。
“還疼嗎?要不要去醫院?”
她吸了吸鼻子,甕聲問。
駱一鳴立刻屁颠屁颠地逞能起來,大手一揮:“不用!皮肉傷而已,養兩天就好了。”
揮手的力氣太大,牽動到肋骨處的隐痛,瞬間龇牙咧嘴。
淩妃看傻子似的看着他,半晌,忍着笑擡手,摸了摸他嘴角的淤痕。
“兩天內怕是好不了,得買點藥擦擦……”
她湊近了些,眼睫上還挂着未幹的淚漬,頗有種我見猶憐的妩媚。
女孩子保養精致的手很柔軟,沒骨頭似的,呼吸羽毛般輕輕拂過,有點癢。
駱一鳴立刻僵直了背脊,心中一連串“我艹”咆哮而過。
莫非這就是“英雄救美”的待遇?
有種莫名的爽感怎麽回事?
“吔,你臉紅了?”
淩妃指尖一頓,詫異地看着他。
“臉、臉紅怎麽了?誰臉紅了?”
駱一鳴欲蓋彌彰地吊起眉梢,視線亂飛。
淩妃連傷心也顧不上了,一臉見到外星人的稀奇:“你不會還是處……呃,沒談過戀愛吧?”
駱一鳴語氣生硬:“談過!”
淩妃挑眉:“嗯哼?”
“你什麽眼神啊,姐姐?你以為我們這些人整天就無所事事,揮金如土?還不是被父母耳提面命地管着,一樣不能早戀、不能夜不歸宿……站得越高越要低調,你懂不懂?”
駱一鳴不太自然地別過臉,“跟你說這玩意兒幹什麽,接下來去哪兒?”
淩妃回歸正題,想了想說:“就前面那個路口有家寵物店,你将我放下吧。”
家裏是不敢回去了,她怕再撞見霍述。
萬幸她有随身攜帶身份證的習慣,衣服、充電器和電子畫板什麽的在星城都有備份,影響不大。
唯一麻煩的就是家裏還有兩只貓,得請靠譜點的寵物店工作人員定時上門喂養。
淩妃下車,去寵物店簽署上門喂養的協議,又拐去旁邊的藥店買了點活血化瘀的外用藥,拉開路邊駱一鳴的車門,一聲不吭塞去他懷裏。
……
淩妃:【剛才霍述來找我了,嘤嘤嘤好可怕!】
林知言剛送走成野渡,站在落地窗前出神,就收到了淩妃的發來的消息。
林知言心髒一緊,立刻問:【你沒事吧?他有沒有傷害你?】
淩妃:【沒有沒有,就是逼問你的下落,我什麽也沒說。】
淩妃:【你的那些東西,我朋友已經幫忙寄出去了,選的隐私發貨,應該不會留下什麽真實信息,但你還是小心點比較好……你是沒看見霍述今天的樣子,跟反社會人格似的,我感覺他簡直瘋了,真的。】
林知言的視線久久落在這行字上,心口仿佛被什麽東西紮了一下。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從回憶的泥淖中抽離,回複道:【我知道了。妃妃,你一定要注意安全,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淩妃:【放心吧,我回去看看我爸媽。馬上就要起飛了,我先關機啦,你在那邊要好好照顧自己哦。】
林知言:【會的,一路平安。】
放下手機,林知言有種無力的虛脫感,脫下鞋子蜷縮在沙發上,慢慢躺下。
原先的那個微信號,她始終沒勇氣去登錄查看,好在自己孑然一身,斷舍離不算太痛苦。
只是,她都已經不在山城了,霍述的這場戲,又是做給誰看呢?
第二天醒來,林知言的喉嚨開始劇烈疼痛,有點咳嗽,可能是在火場吸入的塵煙有點多,傷到了氣管。
成野渡本來就放心不下她,想再請假多留幾天,到底被林知言勸走了。
看病養傷的這兩天,她将房子裏外都打掃了一遍,買了些簡易的軟裝搭配一番,這片小天地倒有了幾分家的溫馨。
三天後,山城寄來的包裹到了,存在離小區兩站路遠的另一家驿站。
林知言換了手機號,特意約了一家搬家公司去取,自己沒有現身,一是身體的确不舒服,二是擔心霍述有什麽動作。
事實證明,她想多了。
一直等到她在深城安家定居了兩個多月,霍述那邊都沒再有什麽動靜。
八月,潮悶的盛夏在臺風預警中席卷而來。
都說南方是多瘴氣的炎熱之地,林知言倒沒有多少感覺,或許是因為她适應了山城夏季熔爐般的高溫,驟然搬到空氣微鹹的海濱,反而覺得惬意和涼爽。
唯一困難的是深城的語言環境和山城大相徑庭,她對普通話的讀唇能力在這裏幾乎不起作用,需要從零開始适應。
林知言買了一部iPad,在淩妃的介紹下接一些畫單,大多都是古典網絡小說的封面背景圖,商用按兩倍的價格算,一張從幾十元到大幾百不等,大大小小累積下來,養活自己不成問題。
但要再往上走,就有些難了。
淩妃建議她:【寶貝,你現在口碑蠻不錯的,不如去微博和MHS上開個賬號吧!好好經營一下,以後要是能接實體書的插畫,一張的價格,就夠你畫十幾張網圖的收益了。】
林知言有些猶豫。
她的思維比較活,畫畫有自己的想法,按部就班地按照甲方的要求畫畫雖然也能養活自己,卻極大程度上限制了她的創作欲,和甲方扯皮更是心累。
林知言:【十月底,葛明玉大師的在港城開了個國畫進修班,我打算報名試試。】
淩妃自然是支持的:【可以啊!你是打算走藝術道路嗎?去多久?】
林知言:【是有這個打算,我想出自己的畫集。大概進修半年吧,不過我還在猶豫。】
淩妃:【猶豫什麽?葛大師的班不是誰都能去的哎,只要言寶寶能選上,說什麽都要去!】
林知言:【學費有點貴啦,會掏空我所有的積蓄。而且培訓期間課業很多,可能連外快也沒法接……】
淩妃:【先不說這些!學成之後的出路,你想好了嗎?】
林知言将自己的想法和淩妃大概地說了一下,那邊立刻回了一條興奮的語音:【你的意思是,想将傳統的國畫和現代藝術結合起來,打破古今壁壘?這個創作方向很新穎啊,葛老師的風格絕對對你有幫助,去!錢不夠盡管和我說,你上回還送我兩只包呢!】
得到肯定,林知言心裏也有了幾分底氣。
淩妃:【不過去集訓,溝通會比較頻繁哎,你能适應嗎?】
林知言想了想,回答:【嗯呢,所以我想先試着做做語訓,學一學說話。】
【!!!】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淩妃的欣喜,她說,【你終于肯走出這一步了!嗚嗚嗚看着你越來越勇敢,我真的好開心啊!】
林知言用觸控筆抵着下颌,笑着回複:【有句話說得好:當你專注于自身的時候,真正屬于你的那些東西就會來找你。】
淩妃:【說得對!等會我讓媽媽将我小時候做語訓的經驗整理出來,希望對你有幫助哦![加油]】
【好,辛苦阿姨了。】
林知言回複,想了想,又問,【你回山城後,他還有沒有騷擾你?】
過了會兒,淩妃才回複:【沒有沒有,你放心!聽駱一鳴說,他現在将新公司做大了,等閑不會輕易露面,忙得很。】
【那就好。】
林知言徹底放心了,抻抻腰起身,拉開了窗簾,任由熱烈的陽光灑落滿身。
這幾個月,她已經能很好地将自己從過往中剝離出來,也漸漸适應了深城的節奏,曾經的那些刺骨記憶正在逐漸消弭。
臺風終将過境。
沒有誰會永遠停留在過往,這樣挺好。
……
霍述病了一場。
他輕易不生病,這次卻反反複複燒了半個月。醫生查不出具體的病因,只推測他的神經太亢奮了,哪有人整晚整晚不合眼的?簡直像有個惡劣的靈魂在時刻翻湧作祟,身體不堪重負,所以發出了警告。
霍述很清楚,在自己身體裏翻湧作祟的東西不是什麽惡靈,而是源于對林知言的渴求。
他恍然覺得,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思念”吧。
八月份了,霍述仍然沒有得到林知言的具體下落。
順着監控的那點蛛絲馬跡一路盤查,只知道她極有可能去了南方的深城海濱。地圖上微若蠅足的一個點,卻找不到他想要的那抹身姿。
那天,駱一鳴回來找他。
面對他盛怒的威壓,只說了一番掏心窩子的話:“哥,我真不知道林知言在哪,也不反對你找她。但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找到她後,你要以什麽樣的身份面對她……如果這個問題沒有答案,那一切,都只會是災難重現。”
大雨過後,天色鉛灰。
整座山城像是從水裏撈出來似的,芭蕉滴雨,街道一片濕淋淋的潮。
周徑叩開這座新別墅的房門,畢恭畢敬地送來了一箱物件——山頂別墅正在重新裝修,這幾個月積壓了不少快遞在那邊,他今天抽空全搬了過來。
客廳沒有點燈,霍述坐在沙發的陰影中,霜白的指間撚着一枚小巧的異形魔方,有一搭沒一搭地單手轉動。
他瘦了些,也不似以往那般總挂着人畜無害的淺笑,仿佛所有浮華僞善的假面都在某一瞬揭下,只餘下讓人看不透的深沉寂靜。
“那是什麽?”
霍述百無聊賴地掀了掀眼皮,看向紙箱裏黃澄澄的三塊匾。
周徑拿出來,借着落地窗外的雨光看了眼,回答道:“是慈善機構送來的捐款證書,您什麽時候捐了善款嗎?”
霍述的長睫一顫,幾乎立刻起身:“給我。”
三塊裱裝好的愛心證書,一家市殘聯慈善機構、一家助學基金,還有一家源于他最熟悉的花石街福利院……是林知言留給他的,最後的三樣東西。
那三百萬裏,沒有一分錢是花在她自己身上。
哪怕她是帶着滿心傷痕離開,可留給這個世界的,依舊是無限善意。
這就是他的幺幺,對惡絕不容忍,對善無限寬容。
霍述下意識擡眸,像是在尋找誰的身影,然而這陌生的地方、陌生的陳設,留給他的只有無限冰冷。
如果你愛我,請将我翹上崖岸;
如果你不愛我,我将會墜入深淵。
霍述慢慢坐回椅中,良久,于空寂中意義不明地嗤笑。
沒有林知言在的每一天,他的靈魂都在無可挽回的,朝着深淵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