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她不看她
第50章 她不看她
聞遙眉心一跳, 回頭看看沈中陽,一度懷疑自己聽錯了。
嗯?
王、王八犢子?
——噗。
聞遙沒忍住,輕聲笑了, 覺得小醉鬼認真罵人有點…可愛?
聞遙哄她:“那…王八犢子是壞人, 我幫你揍他好不好?”
她像找到了調戲小朋友的正确打開方式。
段思遠顯然真的思考了一下,才搖搖頭,她寬宏大量表示:“算了, 王八犢子也喝醉了,他平時不這樣的。”
段思遠意識不清。
但是段思遠認識聞遙,她就一動不動擡着眼睛看着聞遙, 懷裏抱着書包, 像是流離失所的小孩。
王八犢子喝醉了?
聞遙警覺幾分, 轉頭看看沈中陽。
沈中陽也疑惑,和聞遙對視,他們原以為王八犢子只是個玩笑話, 看來…這人真的存在,而且今天還因為喝醉了灌了段思遠酒。
“遠遠…”聞遙輕聲問, “王八犢子是誰呀?”
段思遠搖搖頭,表示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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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着眼睫搖頭,把頭搖成撥浪鼓, 搖得自己發暈。
聞遙手掌貼在她兩邊臉頰上,穩住她的小腦瓜子,怕段思遠給自己搖成傻子, 只好換了個問題:“那你為什麽在這裏呀?”
段思遠腦子一片混沌,酒精害得她思考卡頓, 愣愣重複了一遍聞遙的問題才慢慢回答:“我走過來噠!”
她笑起來,唇角翹、眼眸彎、眸光亮的不可思議。
這像是件值得顯擺的事情。
聞遙哭笑不得, 攬了攬突然高興起來、坐的左搖右晃的段思遠。
段思遠垂眼看她搭在自己手臂上的手,眨眨眼,又擡眼看聞遙,委委屈屈:“我走了好久好久的。”她怕聞遙不信,指着天角的月亮補充,“我剛剛走的時候…月亮沒有那麽大的!”
聞遙彎唇想笑,這是哪裏來的幼稚鬼?
“走得…都熱了。”
段思遠摸摸自己的脖頸和鎖骨,那兒之前黏糊糊的,現在被風晾幹了,摸着倒不黏,可她有點想洗澡。
“哦,你好厲害哦,”聞遙誇的不走心,眼眸卻溢滿笑,摸了摸段思遠沁涼的手背,心知這姑娘在這裏等了很久。
“那你家在哪裏呀,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段思遠聽懂了“回家”兩個字,環顧四周,眼裏茫然,堅決地搖搖頭:“我家不在這裏。”
聞遙當然知道段思遠的家不在這裏,這是終點站,段思遠明明住在歸鶴路東那的小區。
“我知道你家不在這裏,這裏是我家,所以你背的出來具體地址嗎?”
不是歸鶴路東。
段思遠暗自反駁,她想,她背的出來。
可是距離好遠好遠的。
段思遠張了張嘴,又恍恍惚惚記得…好像是不能跟聞遙說這個的。
她慣性沉默,垂眼低頭,忽然低迷起來。
聞遙蹲在她面前,見她不語,伸了脖子仰面看她,一雙眼睫上翹的眼看段思遠,“背不出來?”
段思遠心虛不回,她眼尾向下,避開聞遙漆黑的眼眸,像是很灰心的模樣。
聞遙驚愕,真的沒記住?
“你…連自己住哪都不記得?!”
聞遙為段思遠的心大嘆服,“段思遠,你是傻的嗎?”
深更半夜、陌生地方、醉的頭腦發昏!
聞遙忽然後怕,如果此刻段思遠遇見的不是她和沈中陽…而是別的男的,那怎麽辦?!
段思遠被聞遙兇了兇,淡色的眼眶一瞬間就紅了。
她皮膚白,于是眼梢紅得就分外明顯。
段思遠平時沒那麽脆弱,偏偏此刻醉酒,人情緒格外不能自制,偏偏眼前人還是聞遙,她敏感又在意。
段思遠委屈想,她被欺負死了。
聞遙是個壞人。
這個人愛理她的時候搭理兩句,不想搭理了就一眼都不看她,擦肩而過、目不轉睛,回頭一下都沒有。
下午放學的時候,還牽別的男生的衣角!
跟他笑、對他鬧、願意坐他的後車座。
像電視劇裏才會出現的校園偶像劇情節。
段思遠想想就委屈。
她委屈很多年了。
聞遙還沒做出反應,段思遠抽了抽鼻子,抿抿唇,那樣明顯的哭意,猝不及防得聞遙瞪圓眼睛。
聞遙幾番錯愕下,耳邊聽見段思遠叫她名字。
她喊她“阿聞”。
輕輕的、綿綿的、軟軟的,帶着忽視不掉的情愫和熟稔。
段思遠在私下喚過好幾遍,夢裏也會有呢喃。
于是熟練,連語氣都在人意料之中的缱绻溫柔。
聞遙卻愣得像被一記驚雷砸中,恍惚地不明所以,有一瞬覺得如臨夢境。
是個荒誕…驚厥的夢。
匪夷所思到她脊梁骨竄起密密麻麻的電流。
聞遙又覺得自己幻聽,這邊的段思遠才好像糾結出措辭。
她說,“你別…”
段思遠想,別什麽呢?
她想了很久才弱弱的補充,“你別欺負我,好不好呀?”
段思遠聲音軟乎乎的,尾音拖了點哭腔,眼睛漂亮剔透,睜得大大的,看着聞遙笑,有道極小的彎弧。
聞遙愣了愣,看段思遠眼角的一點淚幾乎要想不通。
這人…怎麽會叫她“阿聞”?
不對…
重點是這個人…怎麽會知道“阿聞”這個稱呼?
聞遙生了滿腹疑窦,可目光凝在那顆眼角聚起的水光上,怔了怔。
此般月色正好。
段思遠眉眼都彎,歪歪頭,沖她笑得又乖又甜,瞳孔晶晶亮,偏偏晶瑩的淚珠子從眼角掉下來,滴在抱在懷裏的書包上。
聞遙被她搞得有點懵。
可段思遠這樣笑着哭,無端叫她不忍心看,聞遙眼睑跳了跳,瞬間忘了她想說的話。
那一瞬間,名為心疼的情緒悄無聲息蔓延。
聞遙活了小半輩子,心疼的時刻不多,不多到對這種情緒陌生而膈應,她全然失措。
怎麽辦?
聞遙的視線沒法從段思遠身上挪開,她還在笑,抿抿唇,笑得唇邊有道彎月牙似的弧線。
卻又種怪誕的脆弱感。
段思遠這人…性格溫柔、脾氣極好,且心性堅定,無論何時背都挺得直,脊骨一根立着,端的清正矜持。
顯少脆弱。
少到此番像錯覺。
沒見過這樣哭的。
聞遙忍不住腹诽,這是哭還是笑呀?
她小心翼翼用袖子給段思遠蹭掉眼淚。
沒安慰。
聞遙不會安慰人!
她生來就是被人哄到大的,要安慰也是別人安慰她,她哪裏懂說什麽好話。
半晌,女孩子僵硬的語氣帶着似是而非的安慰話輕輕響。
聞遙幹幹巴巴勸段思遠:“你、你…別哭呀。”
真是好大一頂鍋,蓋的她差點連“阿聞”這個稱呼都忘了追究。
沈中陽訝異挑眉,聽得不亦樂乎,極其誇張“哦”了一聲,“妹子啊,你欺負人家!”
聞遙狡辯:“我沒有,我哪有!”
她哪裏欺負段思遠了?
段思遠這樣性格的人哪裏是會被她欺負的?
她、她才委屈呢!
“可她連喝醉了都讓你別欺負她,妹啊,你這叫沒欺負?”
沈中陽看熱鬧不嫌事大,偏偏聞遙此刻沒心思怼他。
聞遙想,這都叫什麽事兒呀?
“喂,段思遠,我哪裏欺負你了?我跟你說,你不要造謠啊!”
段思遠偏頭,“我沒有造謠。”然後暈得一腦袋磕在公交車站牌上,吓得聞遙伸手扶她,才緩緩說:“你、你不看我。”
她不看她。
她不喜歡她。
這話比方才那句“欺負”還要委屈,眼淚刷的一下止不住,從眼睑掉下來,直直劃過臉頰,留一道短的淚痕。
段思遠哭腔聲音輕啞,帶着鼻音。
聞遙:“……”
我日你大爺!
段思遠沉默安靜的掉眼淚,她鼻尖泛紅、眼角也紅,臉頰也紅。
漂亮是真漂亮。
聞遙看了看段思遠的臉,嘆口氣——難搞也是真的難搞。
你說酒鬼無理取鬧吧,聞遙還好兇她,可偏偏人哭得這樣安靜脆弱。
***
聞遙和沈中陽很努力地把問了半天都沒問到确切地址的段思遠搬回了家。
她懶得和醉鬼計較她明明不欺負弱小名聲有損的事情,叫沈中陽收拾好東西睡客廳。
沈中陽驚了:“你讓一個陌生的女孩子睡我的房間!”
聞遙插了開關,加熱水源。
“不是,你想得美。”
聞遙也想不明白她堂哥想什麽,她怎麽可能讓一個女生去睡一個陌生男生睡過的床。
“你睡沙發,我睡你的床,她睡我的床,聽懂了嗎?”
聞遙睡的窩很講究,幹幹淨淨,還曬了被子。
她家客廳沙發窄,段思遠喝了酒,聞遙怕她睡得不安分,滾到地上,或者磕到茶幾。
“她睡你的床,那為什麽是我睡沙發?”
聞遙覺得她哥問的是什麽降智問題。
聞遙哼笑一聲:“不是你睡沙發,難道是我嗎?”
沈中陽:“……”
倒也是,他妹皮嬌肉嫩,連床鋪都要挑三揀四,連他的床都嫌棄,怎麽能睡沙發。
“行吧行吧。”
沈中陽放棄掙紮,覺得他是個男生,湊合一晚就湊合一晚吧。
段思遠安安靜靜坐在沙發上,聞遙沒問她,她就一句話也不說。
醉意在腦海裏發酵。
她還是迷迷糊糊的。
飲水機加熱跳到了恒溫,聞遙去冰箱裏挖了勺蜂蜜,挑了個新的水晶杯,泡了杯蜂蜜水端給段思遠。
沙發上乖乖坐着的女生毫不設防,眨眨眼睛,一口氣喝了個幹淨,然後舔舔嘴唇。
段思遠覺得太甜了。
她說:“謝謝。”
聞遙心又軟了。
她準備扶走不了直線的段思遠去她房間休息,卻被扯了扯衣角。
那人乖的像剛被領養的小孩,束手束腳,做什麽都要被允許。
聞遙:“嗯?”
“我可以…洗個澡嗎?”
段思遠出了汗、還喝了酒,她覺得自己身上不幹淨。
段思遠問得惴惴不安,好像擔心給人找了麻煩,眼神又乖又濕,像霧氣初起時薄薄的夜色。
這樣的眼神下,聞遙很難拒絕。
聞遙問她:“你自己洗澡,行嗎?”
段思遠說:“我可以的!”
這句話的語氣稚氣地不像話。
聞遙更不信了。
聞遙在她眼前豎了一根手指,晃了晃,問她:“這是幾?”
段思遠跟着聞遙晃的手指轉,然後伸手抓住她的食指,包在掌心,眸光一閃一閃,輕輕說:“一呀。”
是一個聞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