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公交車站
第49章 公交車站
蘇繞繞聽着這話不像誇人, 可她段姐姐語氣太溫柔,反倒像無奈。
無奈又認命地說心上人是個小壞蛋。
蘇繞繞疑惑:“壞你還喜歡啊?”
“嗯,”段思遠點頭, “也喜歡。”
對她來說, 聞遙是個壞人,忽冷忽熱、忽遠忽近,距離把握在聞遙手裏, 她求之不得又有口難言。
可喜歡就是喜歡了。
人總會為某些美好的東西折腰,像喜歡一束花,為她清香、為她漂亮、為她嬌豔, 盡管總會枯萎, 盡管根莖上帶泥。
仍然喜歡。
蘇繞繞年齡小。
這樣的喜歡過于成熟, 她一雙青澀的眼睛看不太懂。
門外大人推杯換盞、談笑聲響,蘇父約了朋友在家裏喝酒,小朋友待在屋裏學習。
段思遠看蘇繞繞一筆一筆把空白的試卷填滿。
時間過去了很久, 客廳裏有凳腳挪動發出的劇烈聲響,然後男人嘈雜的聲音漸遠。
蘇父組的局散了。
聽說這是他們工作任務完成, 所以小聚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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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思遠沒在意。
她往常會避開蘇繞繞的爸爸,蘇父平時也很少會遇到段思遠。
今天是意外,她沒想到, 卻也沒當回事。
外面忽然靜下來,随着客人離散,門被狠狠一碰, 皮鞋噠噠的腳步聲近了,房門被敲得“砰砰”巨響。
蘇繞繞吓了一跳。
段思遠去開了門, 門外的是四十多歲鬓發發白的老男人,他醉醺醺、臉紅成了豬頭, 大着舌頭叫她“小段老師”。
他喝醉了,搖搖晃晃往人身上倒。
段思遠說:“蘇叔叔。”
她側了側身,蘇父徑直傾倒,往屋內動了幾步,撐着靠門的桌子,看了眼被吓到站起來的女兒。
“繞繞啊,跟你小段老師學的怎麽樣啊?”
蘇父混沌的腦子一晃神,清醒了一點,他似乎想要搭段思遠的肩,段思遠眼眸清冷,又讓開了。
老男人跌了個趔趄,站穩後極力慈眉善目地看段思遠,像開玩笑似的說:“小段老師不厚道,叔叔要摔了也不幫忙扶一下。”
蘇繞繞面色發白。
她很怕她爸,因為她爸酗酒時會打人。
她年幼時只好躲在被窩裏,聽外面爆發的争吵和砸碗砸玻璃的聲音。
段思遠太冷漠的态度惹惱了他,蘇父把人拖去餐桌前喝酒,嘴裏胡咧咧,說什麽“不喝就是不給他面子”。
肥頭大耳的人滿臉通紅,手勁很大,死死扣住段思遠的手臂,把她摁在餐桌邊的凳子上。
地上桌上滿是香煙蒂。
酒杯潦草亂擺,一灘灘漏的白酒散發濃重的味道。
段思遠沒喝過酒,她也不準備喝。
蘇繞繞跟在她身後,一面擔心段姐姐,一面懼怕她父親動辄打罵,躲在段思遠身後,一雙眼眸怯怯的。
段思遠問:“蘇阿姨呢?”
蘇繞繞忙不疊去找,她媽媽可能在卧室。
其實找誰都沒用。
段思遠眼前這個男人喝醉了根本不講理。
他手顫着給段思遠倒了酒,還特意挑了個新的一次性塑料杯,倒了大半杯。
“不喝呢,你今天就別走了,”他笑呵呵,噴着酒氣,“嘿,我知道,你們這種讀書人都看不起我…嗝,你蘇叔叔是個大老粗,但是我手底下啊,是有…高材生的!”
“高材生,你曉得啦,名牌大學白畢業的!雖然我書讀的不多,但是他們還要叫我一聲組長!”
他拿出老前輩的姿态:“小姑娘嘛,姿态…不要端那麽高…”
後面還有些話被沖出房門的蘇母打斷,那個矮墩墩的女人去攬她丈夫的手臂、企圖掰開握着段思遠手臂的手。
“哎呀你個遭鬼,又吃酒,吃酒還弄小段老師,你有毛病啊?”
被男人揮開。
場景很亂。
有碗碟被揮到地面碎成了渣,碎掉的巨響叫蘇繞繞一下子紅了眼。
段思遠手臂被扯得通紅發疼,觸碰的地方密密麻麻泛上反胃感,她聞着空氣裏散發的酒味覺得惡心頭暈。
段思遠說:“行,那就敬叔叔一杯。”
再鬧下去,段思遠覺得沒必要。
蘇繞繞躲在她身後,小心翼翼扯着段思遠的衣角,蘇母叫她不要喝,蘇父勉強松了手,戳着鼻尖,攔着要搶段思遠手上白酒的女人,說:“讓她喝,這麽一點小酒怎麽了!”
段思遠撫了撫那一截被握地發紅泛疼的手臂,頓了頓,杯子貼在唇邊,劣質的酒精熏得眼睛疼。
她仰着脖子,過嗓子一口氣幹了。
腦滿腸肥的男人眯着眼睛看她笑了:“這才對嘛!”
蘇母捂着眼睛覺得沒臉。
段思遠說:“那我可以走了,是嗎?”
蘇母慌忙摁住身邊醉的凳子坐不住要爬起來的男人,還不住跟她道歉,一個勁兒說“對不起”。
滿面滄桑的女人摸了摸錢夾,她囊中羞澀,錢包薄薄一點,可太過愧疚,她多給了錢,段思遠沒要,她把多的錢還了回去。
蘇繞繞家境很一般,小姑娘還小,她爹還不靠譜。
段思遠說:“阿姨,這不怪你。”
她面色冷漠發白,被酒精弄得渾身不舒服,卻溫言款款。
她摸了摸滿心自責的蘇繞繞垂下來的腦袋。
小姑娘在她面前總是一派天真,此刻眼睛紅的不像樣
段思遠想,這樣小的年紀,不應該看到這種的。
醉鬼被蘇母扶去卧室,整個客廳一片狼藉。
罵罵咧咧聲遠了,逐漸被卧室門擋在房間裏,只有一點點聲響透出來。
蘇繞繞哭了,小姑娘用手背抹着眼睛,臉上濕乎乎一片:“段姐姐,對不起嗚嗚嗚。”
她太害怕了。
她不敢攔。
段思遠抽了幾張餐桌上的紙巾,屈下膝蓋,溫柔給她拭淚。
紙巾劣質,纖維沾了蘇繞繞滿臉。
“繞繞,不要哭,”段思遠疲憊,卻放輕嗓音,“你還太小,這件事情不需要自責,不能怪你。”
她有點暈,只好抿抿唇,沖蘇繞繞笑了笑,“要好好長大啊。”
蘇繞繞眼眶很紅,眼淚沒停:“那…等我長大了呢?”
她磕磕絆絆問,眼淚珠子猛掉。
段思遠把紙巾塞進蘇繞繞手心,摸摸比她矮一截的小姑娘的腦袋。
“長大了,就要擔責任了,就要做我們力所能及的事情了,知道嗎?”
蘇繞繞抽抽搭搭,覺得聽上去就好難,可她看看段思遠,她段姐姐溫和平靜,眼眸有光。
然後蘇繞繞很難過點點頭。
她說:“嗯,段姐姐,我知道了。”
段思遠緩緩吐了口氣。
她心悶得慌,她拿好自己的東西,站在門口回頭跟蘇繞繞揮手。
“繞繞再見。”
“段姐姐…再見。”
段思遠沒精力再安慰蘇繞繞。
酒精入腹,她很不好受。
她走的失魂落魄,強撐着一口氣。
想見…聞遙。
一眼也好。
***
聞遙跟她堂哥關系破冰了,沈中陽為了贖罪帶聞遙去街上搓了一頓好的,又帶人去了商場玩。
時已至淩晨。
摩托車嗚嗚生風。
聞遙腦海裏還是他們一個娃娃都沒抓到的慘樣——一大籃子的游戲幣呢!
聞遙氣鼓鼓:“你怎麽那麽弱的,一個娃娃都抓不到!”
雖然他确實一個都沒抓到。
但是沈中陽反駁:“說得好像你抓到了一樣,你比我好哪兒了你就在這嫌棄我?!”
“我是女孩子,我可以不行,”聞遙任性起來,強詞奪理,忽然眼珠子一轉,話風陰損,“哥,看來你也不行哦~”
沈中陽:“……”
怼得別人無語,聞遙洋洋得意。
沈中陽氣得要飙車吓他妹,剛擰兩下把手,忽然被身後的聞遙戳了兩下背。
“等等,你停車!”
聞遙拍他的背,語氣有點急:“你快點停下!”
沈中陽不明所以停了車。
聞遙急匆匆翻身下車。
因為…
頭盔下,透過透明的防風罩,她隐隐約約看見了小區門口的公交車站那兒的木質長椅上坐着一個眼熟的人。
非常眼熟。
聞遙模模糊糊看個側影都要心頭一悸。
湛藍色校服、沉默安靜、骨骼清瘦,段思遠抵着公交車站牌睡着了。
這個時間點不對,位置也不對,聞遙走近前還在想,看錯了?
可真是段思遠。
她懷裏抱着書包,眼睫閉合,烏黑纖長的睫毛下有大片陰影。
沈中陽跟在聞遙身後,一眼認出了段思遠:“這不是你那同學嗎?她怎麽在這兒?”
大半夜的,一個姑娘家。
沈中陽想,也不怕被人撿了去。
“段思遠?”
聞遙叫她,伸手搖搖她。
實不相瞞,聞遙很錯愕。
段思遠才迷迷瞪瞪睜了眼 她喝了酒,頭暈頭疼,睡眠卻還是一如既往的淺。
周圍沒有讓她有安全感的存在,她疲憊極了、暈極了,才控制不住昏了昏。
“你怎麽在這?”
聞遙蹲在她身前。
段思遠不講話,濕漉漉、霧蒙蒙的眼珠子看着聞遙,神情很委屈,可憐的像路邊撿的小白狗。
她身上有酒味。
盡管很淺。
聞遙鼻子靈。
聞遙眉頭一蹙,覺得段思遠的性格是不可能做出半夜喝酒這種荒唐事情的。
她才差不多呢!
聞遙覺得心煩又擔心,躁得有點火,偏偏擡眼對上一雙漂亮剔透的眼,段思遠極淺的瞳色、眼角潮濕、眼尾洇紅,她看着她。
她目不轉睛。
她眸光溫潤。
這視線太直白又純粹,聞遙心裏的小火苗被吹熄了。
她不自覺咽了咽口水,才問:“你喝酒了?”
聞遙問得溫柔,比一開始的氣勢洶洶溫柔了好幾倍。
沈中陽最直觀,想不通他妹子還有這樣溫柔的一面?
段思遠見被她發現了才笑。
她明明很注意了,都不敢張嘴,就是怕聞遙嗅到那些難聞的酒味。
聞遙見她傻笑,知道這算默認,心口像被燙了,莫名的情緒湧動。
“你為什麽要喝酒呀?”
這得喝多少,聞遙覺得,怎麽給孩子都喝傻了呢?
為什麽?
段思遠眨眨眼睛,她仰仰脖頸想了想,想到了罪魁禍首。
“他讓我喝的。”段思遠說話含糊,帶着軟綿綿的尾音,有點稚拙。
她皺着眉、聳着鼻,聲音委屈,得能滴出水來:“他說,不喝就不讓我走,還把碗砸了吓我。”
什麽什麽沒頭沒尾的一段話。
聞遙給聽懵了:“誰?”
段思遠想了想,很認真:“一個…王八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