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小心疼
第34章 小心疼
就那麽一會兒, 聞遙耳邊淨是“你沒事兒吧”,聽得她人都魔怔了。
嚴佳佳歇了笑意,看坐在臺階上氣定神閑的聞遙:“那你怎麽辦?要上晚自修了, 把你放在這裏, 一個人看月亮?”
半彎清月升了起來,天色凄清。
“看月亮也不錯啊,”聞遙看了看天色, “吳敏不是說了幫我請假嘛,我再坐一會兒,不疼了我自個兒直接回寝室。”
教室在四樓, 想想就心累。
嚴佳佳還在猶豫。
陳正泛還想說點什麽。
聞遙揮揮手, 嫌棄似的趕眼前的兩個人:“去吧去吧, 去上晚自修吧,我可不要當你們遲到的借口。”
嚴佳佳總想起那雙烏黑的眼眸,看着她、告訴她“不能讓我一個人。”
她想, 這會兒放她一個人又沒關系了?
想罷,試探性地說:“那…我走了?”
聞遙說:“走吧走吧, 學校還有什麽猛獸,要吃掉我這落單少女嗎?”
她面上全是翹掉了晚自修的欣喜,嚴佳佳才放心離開, 又順帶着把聞遙煩的不行的陳正泛扯開。
等到兩個人徹底消失沒影之後,那種牽牽唇角才有一點點的笑意徹底歸于平淡。
空曠的操場、湛藍的跑道、逐漸深色的夜空、還有過耳清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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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單…還冷。
聞遙只仰仰頭,靠在身後的臺階上, 睜着眼睛看月色,一點一點變深的夜空, 一點兒多餘的星光都沒有。
聞遙又轉轉腦袋,還是找不到星星。
她想, 這麽大一片夜幕,居然…只有輪月亮?
遠處鑰匙當啷的聲響漸近,操場鎖門的大爺晃着大把鑰匙圈,老眼昏花看不見觀景臺上仰着的少女
聞遙撐起腰,吼一聲:“嘿,大爺!”
大爺鑰匙吓掉了,才看到探出觀景臺的一小顆腦袋,撿起鑰匙,然後慢悠悠、慢悠悠走到聞遙面前。
“學生仔,這麽晚怎麽還在這裏?快回教室上課去!”
聞遙校服穿的規矩,馬尾又清通,跟大爺打招呼時眉眼彎彎,害他弄掉了鑰匙還有點不好意思。
操場大門邊上的路燈才亮起。
大爺看出這是位好學生,不是那種翹課或者偷溜進學校的小混混。
聞遙跟長輩也是信手拈來的軟軟的語調,坐的端正道:“摔了一跤,腿疼,起不來!”
她慣來愛和老一輩打交道。
“起不來不上課了?”
“請了假啦,但是太疼了,現在去不了寝室,”路燈下她眼裏有光,看上去年齡和大爺孫女差不多,軟聲也不客氣,直接叫人,“爺爺,我再坐一會會兒好不好呀,我好一點兒了立刻就回寝室。”
她是真疼。
那幾下磕的她覺得骨頭都要斷了。
聞遙天生骨頭脆,喝多少牛奶都還是脆的,一掰手腕就能聽見清脆一聲響。
大爺問她:“怎麽摔的啊?”
“腳下一滑,從那麽高的地方直接摔下來了!”聞遙指了指身後摔下來的那層臺階,她也記不清到底哪一級,反正差不離,語氣超誇張!
大爺想,難道要誇她那麽高摔下來真厲害嗎?
“哦呦,小姑娘走路那麽不當心的!”
大爺似乎想嘆氣,看聞遙是實在可憐巴巴,就松了口。
其實操場大門的管理制度非常松懈,他年紀大了,幾次記不得,偏偏今晚記得了,不過…鎖不上也沒什麽。
“不礙事的,學生仔,你慢慢休息,小姑娘骨頭要養養好…不然老了,有你苦頭吃…”
大爺似乎對骨頭落下病根頗有見地,拉着聞遙聊了起來。
聞遙聽着覺得有意思,笑吟吟和他有一搭沒一搭聊天。
***
趁晚自習開始前,路過三班的段思遠沒有見到聞遙,反而只看到了埋頭苦學的嚴佳佳,後座空空的,阖上的書頁都沒有展開。
她一下子腳步頓在三班後門口,忽然不記得自己出來幹嘛。
段思遠眼眸垂下,她記得傍晚那會兒…聞遙還在觀景臺上。
高高的、肆意的、悠閑的。
她了解聞遙,知道她不會随意翹課,即使沈中陽找,一般也都是找借口,在上課的時候偷偷溜出來,然後掐好時間再回去。
那麽短的一段路,跑起來很快的。
段思遠看了眼黑板,黑板上寫着三班應到人數、實到人數、缺勤人數。
缺勤人數:聞遙(請假)
段思遠想,聞遙請假了?
她眨了眨眼睛,莫名有幾分失措和不安,分明…才見過沒多久的。
後來嚴佳佳被邊上同學傳的小紙條驚擾了思路,一直安靜解題的氛圍又被破壞。
傳紙條的同學點點門外嚴佳佳看了過去,門外是段思遠那張清淡素淨的漂亮面孔。
嚴佳佳:“……”
好不容易今晚沒了動不動戳人脊梁骨的後桌,又來了個…
小女神?
***
觀景臺旁。
聽大爺諄諄教誨都聽困了的聞遙一個勁兒的瞎點頭,時不時“嗯”兩聲。
大爺的睡眠時間好像是晚上六七點到早上四五點,聞遙看老人家打哈欠,狗腿的讓大爺早點休息。
聞遙記得,她爺爺奶奶也是這樣的作息。
大爺說:“休息休息就好回去了,大半夜的。”
聞遙點頭說“嗯”,乖的不得了,目送大爺轉身拎着那一把鑰匙蹒跚走進了傳達室,聞遙又懶懶的靠了下去。
這個臺階設計不符合人體構造,她坐直了腰酸得慌。
這麽躺着,雖然後腦勺硌得疼,倒也比腰好受一點。
鳴蟬尚在。
路燈下有亂撲的飛蛾。
又只有她一個人了。
唉。
聞遙無聲、長長地嘆口氣,覺得太無聊了,還分外活潑地又往上挪了一個臺階,腿能伸直,還能亂擺。
心裏卻忽然愉快起來。
然後聞遙聽見很輕的腳步聲,由遠至近,腳步聲急,聽着像一路小跑過來的。
聞遙想,這大晚上的…還有誰?
然後下一秒得出了結論——還有…段思遠。
因為段思遠突如其來撞進了聞遙眼裏。
聞遙想,她先看我的。
誠然段思遠是個長跑小能手,可她跑不了太快,此番有點着急,趕着跑,小口喘着氣,站在聞遙身邊,一時之間竟然一句話都說不出。
聞遙想,既然…她先看了我一眼…
那麽…
“你?”聞遙這話只輕輕出了一個音節,被同時說話的段思遠撞的一點都聽不見,聞遙聽她講。
“聽…”段思遠氣沒喘順,“聽…嚴同學說,你從觀景臺上摔下來了…”
她很擔心。
觀景臺那麽高。
她看到的時候,聞遙又坐的那麽高,又一直是一個那麽不長心的小姑娘!
段思遠鼻尖、額頭都沁了汗,整個人看上去霧蒙蒙的。
聞遙坐的位置比站着的她稍高一點兒,段思遠跑的急,于是距離沒保持住,靠得近。
聞遙聽她說話,自己也沒閑着,掏出口袋裏的紙巾,心情愉悅造成的笑眼盈盈,彎着眼眸,給段思遠蹭了蹭額角的汗。
可能花前月下、好景誤人。
聞遙意識到了做了什麽,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似的又把擦了一半的紙巾塞到段思遠手裏,然後一臉正色問:“你剛剛說什麽?”
她…什麽都沒聽到。
段思遠懵了懵:“啊?”
她低頭看着掌心被人硬塞的那團紙巾,心髒“咚”的一下,眨了幾下眼睛才聽清聞遙問了什麽。
段思遠把紙巾塞回校服口袋,看聞遙的膝蓋,明明夜色深,又在背光處,段思遠什麽都看不清,可她低眉認真,問她:“你疼不疼?”
這個問題…好像比別人問的更柔軟。
可能此刻才感覺環境渲染多麽重要,聞遙當着那麽多人都可以說沒事,眼下卻好像真的疼的要命。
聞遙委屈巴巴:“疼。”
她說:“可疼了,疼的我一下都沒站住。”
但凡有一點能支撐的力,聞遙都不會放任讓自己摔在塑膠跑道上。
但是傍晚的時候,不能跟嚴佳佳說。
嚴佳佳會說她“怎麽不小心點兒”。
聞遙要是早能小心一點兒,哪裏還會摔下來,她天生骨子裏沒有小心這點兒意識。
段思遠蹲在她面前,替她卷褲腿,細白的小腿往上,路燈漏進的光裏,有一片極深的淤青。
看着就疼。
聞遙一直沒看過,眼下也覺得自己撞得狠,還驚嘆了一把,覺得她傍晚時候簡直太堅強了。
聞遙還指給段思遠看:“就是那個地方撞的我!”
棱角分明的支撐架,難怪疼的過分。
“那我…”段思遠完全不知道怎麽辦,抿抿唇,“給你揉一揉?”
她在這方面的經驗少的可憐。
“揉了更疼,現在碰一碰就疼!”
雖然淤青會化開,但是聞遙寧可青着,她怕痛,雖然也怕丢臉。
段思遠沉默地擡眼,看着聞遙:“要不然…我先送你回寝室?”
她屈膝在她面前,替她放下褲腿的姿勢虔誠,手上動作細致溫柔,除了褲腿,連小腿上的一絲肌理都不曾碰觸到。
聞遙看她伏在身前,“你背我!”
聞遙一直不講理。
段思遠一直知道。
她眼眸漆黑,定定地看着段思遠。
“好,”段思遠替她挽好過長的褲腿,擡眼沖她展顏一笑,“我背你。”
這就…答應了?
聞遙沒意料到。
這分明是她提的要求,偏偏她還敢不信任段思遠,再三強調:“你不能摔了我啊。”
段思遠保證:“不會摔了你的。”
“我、我…”聞遙又補充,“我一點兒委屈也不能受的。”
她困得打哈欠,眼睛漫上水光,一眨就濕漉漉的眼睫,擡眼…怎麽看都像個請求。
沒有半分頤指氣使的嬌縱勁兒。
“好,”段思遠笑了,“不委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