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買束花
第24章 買束花
精神到四五點才重新困倦,聞遙幹透了的五黑發絲蓬松垂着枕上,窗戶依舊沒關,窗簾被風帶起一角,被垃圾桶裏長出來的花梗挂住,不甘心似的晃了晃,逃不了。
聞遙側着睡,小半張臉陷進高而厚的軟枕裏,悶出薄薄的粉紅。
睡顏無辜純淨。
手機在枕頭邊,消息推送亮起的屏保是穿着白T,在樹下的漂亮小姐姐。
忘關的臺燈光照下,聞遙眼睫垂下,有密密的陰影。
段思遠垂着眼在便利店裏枯坐,手上翻着《五三》,拎支筆寫寫記記,困乏到沒有腦子思考,就看幾英語必考詞組搭配。
熬夜會心律不齊。
段思遠撫了撫心口,胸腔震動劇烈,一顆心像是砰砰要跳出來,她分心記着知識點,又默不作聲的覺得這樣會早死。
腦海裏會有場景。
被人擡出去的場景。
別吧。
段思遠斂眉,淡然的眉眼凝在小小黑色加粗的with上,忽生笑意,淺淡如碎掉的星光,頭頂日光燈白晝似的光,碎在眼底的睫毛陰影,顯得眼孔深邃,她想到了什麽才忽生笑意。
段思遠眉梢溫柔,擡眼看挂在移門邊上的時鐘,便利店劣質的鐘表噠噠巨響,指針慢悠悠、以無限長的時間趨向九點。
別吧。
早死太不劃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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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
她想,好不容易…才和阿聞這麽近了,近到馬上又能相見。
段思遠仰着脖子,擡眼看滅掉兩盞燈的天花板,腦子亂哄哄的,方才背的什麽都不明晰。
只剩方才一眼略過的黑體詞組,在腦海裏觸目。
get married with…
和某人結婚。
這詞組不需要特意背,不難,她知道很久了,考試遇到的幾率不大,正确率幾乎百分之百。
只是此刻、眼下,勾出莫名其妙的臆測和遐思,混合着朦胧的思緒,發酵成了膽大妄為。
燒成了粉紅色的灰燼。
***
睜眼看天亮。
東方漸起餘晖,橙紅的光破開湛藍的天幕,段思遠關了店裏的日光燈,倏忽間光影全滅,她清麗的輪廓陷在昏暗裏,蒼白、胧着陰影,像在看落日。
段思遠打了個哈欠。
困到耳鳴。
天大亮之後,段思遠和接班的店員碰了面,換掉咖色的店員服,先回自己房間梳洗整理,才換上白T和黑褲子,這次沒紮頭發,堪堪過肩的頭發烏黑細軟,垂在肩側,齊齊的劉海乖順,有點控制不住的開叉。
段思遠把書包裏的書倒空,又背回了肩上。
她本身容色好,素淡的衣着讓她氣味幹淨,像陣穿透樹葉的風。
段思遠給聞遙帶了一瓶牛奶,玻璃瓶裝,擰緊的瓶蓋和藍色邊線的吸管。
其實時間仍舊足夠。
段思遠搭了公交車,車上小憩一會兒,提前一站下了車,然後往歸鶴路東那站跑。
距離不算遠,腳步漸停。
白色無袖短裙的女生靠着站牌,手臂白皙纖細,在玩手機,垂耷着頭,束不住的碎發散亂在耳際、額前,耳釘閃爍,平日垂下的馬尾紮成了球,小小的一團頂在腦袋後。
裙身掐腰設計,裙擺下如瓷似的肌膚瑩潤,腳踝處白襪子邊緣畫着Q版宇航員,腳上蹬一雙小白鞋。
斜背一個小布包。
短裙是真的短,段思遠只看了一眼就眼熱,垂了垂眼睫。
光從側面照她。
她喜歡的人帶着光芒。
像是心有靈犀,段思遠看到她的後一刻,聞遙也擡眼、側頭,目光無意識對上,偏頭的間隙,有縷光從聞遙身上錯開,直直照進段思遠眼裏。
聞遙先笑的,眉眼彎彎、瞳孔明亮,招招手,然後跑着、跳到她面前,歡歡喜喜叫她:“段思遠!”。
段思遠只是怔怔的、愣愣的,看着聞遙。
“怎麽傻掉了?”聞遙眼睛一眯,“被我美呆了?”
段思遠紅着耳尖,低頭替她攏平裙擺,叮囑她:“裙子短,蹦蹦跳跳的時候小心一點兒。”
想找件外套給她圍住。
聞遙一聽樂了,抓住段思遠的手,彎着眼睛,大咧咧撩裙擺給她看裏最裏面的白色運動短褲,褲腿上還有三道豎标。
雖然知道了有運動褲,段思遠還是慌得一下把她撩起的裙擺扯下,臉頰薄紅,低低阻她:“聞遙!”
“別擔心呀,段思遠,我裏面穿了運動褲,純棉的,一點都不會漏。”小姑娘挺自豪,然後跟面色無奈的段思遠解釋,“我也害怕走光嘛,可是這條裙子真的很好看,我就想,今天出來買花,肯定要穿裙子嘛。”
買花是一件浪漫的事。
所以帶了耳釘、紮了辮子、穿了裙子,漂漂亮亮來和段思遠見面…去買花。
這裏213轉游8,可以去花店。
這條路聞遙熟,她常買花。
段思遠遞牛奶給聞遙,聞遙一愣,對上段思遠溫柔淺淡的眼眸,又接下了,自顧自戳了吸管:“你不喝嗎?”
段思遠不喜歡喝牛奶。
段思遠說:“我不喜歡喝牛奶。”
牛奶于她而言,過于寡淡了。
“那你喜歡喝什麽?”聞遙咬着吸管問。
聞遙小時候在聞家老院,聞晉城特意在門口為小孫女敲了一個牛奶箱,每天淩晨都有送牛奶的叔叔用鑰匙轉開牛奶箱,送的就是玻璃瓶裝的牛奶。
包裝和那時候确實不一樣,可她依然不太能拒絕。
“甜茶。”
“嗯?”
聞遙沒想到是這個回答,“啊,為什麽?因為它又甜又苦嗎?”
“對啊,口感很…奇妙。”
聞遙其實還想問段思遠,為什麽要給她帶牛奶,可是問題到嘴邊又覺得沒道理。
聞遙問自己,那我為什麽非要叫她陪我買花呢?
明明嚴佳佳、遲遲還有很多人,誰都可以陪她,為什麽是段思遠。
這問題沒有答案。
聞遙想,我當時想到了她,那就是她。
“我以後如果嘗到了什麽好喝的甜茶,我就給你記着。”聞遙喝口牛奶,向她保證。
段思遠一怔。
“好啊,”她一笑,“我等你。”
可能是溫柔的人獨有的魅力,總能把漫不經心的一句話,說得好似千金一諾。
聞遙更不敢辜負了。
周六逛街的人不少,213上擠擠攘攘,好不容易擠到後車門,聞遙和段思遠姿勢越來越不對勁,逐漸演變成聞遙被段思遠箍在懷裏,靠在下車門靠窗的一個角落裏,狹小的空間、古怪的氛圍,卻平平穩穩。
聞遙手裏捧着牛奶,小口小口喝着,喉嚨動了動。
段思遠貼她很近,後脊背能感受到一點柔軟,說不出來的奇奇怪怪的感覺。
“很喜歡花嗎?”
“嗯?”聞遙聽見問題,下意識偏了偏頭,餘光瞥到段思遠垂散的發,“漂亮的花誰不喜歡?”
話說,段思遠披散頭發好看诶。
“而且…家裏那個花瓶空着,總覺得不好。”
那是她爸媽不知道從哪裏給她淘回來的寶貝,顆粒感很棒的花瓶。
“還買…洋桔梗?”
“嗯,”聞遙說,“等膩了再換別的。”聞遙又改了口,“不過也難說,萬一有更喜歡的,就買那個呗。”
話題一點一點開啓,聞遙那種從後脊梁骨冒出來的奇奇怪怪的感覺一點一點消失。
到了站,摁了鈴,被師傅放下了車。
聞遙把最後一點牛奶喝幹淨,牛奶瓶空了,空玻璃瓶被豎在垃圾桶邊上,吸管和包裝紙被投入垃圾箱裏。
白裙子的小姑娘挽着黑褲子的小姑娘往花店走。
花店裏的花沒什麽變動,聞遙照舊挑了一束洋桔梗,抱在懷裏,又覺得太單調,想在加點別的。
花店裏學徒不在,女老板是個洋氣的女人,穿着旗袍,笑着看她在花中亂逛,笑眯眯打趣站在櫃臺前,滿眼只有聞遙的段思遠:“給你小女朋友買花?”
聞遙沒聽清,恍恍惚惚聽見了什麽買花,頓住看向女老板。
段思遠表情才叫了不得,耳朵面孔一起發燙,沖聞遙搖了搖頭,示意女老板沒說什麽之後,看她蹲下去這裏看看,那裏嗅嗅,低低反駁老板娘:“不是女朋友。”
老板娘挑眉,也低低問,不懷好意的促狹:“不是女性朋友?”
段思遠心裏空落了一瞬,默了片刻“是”了一聲。
是…朋友。
段思遠壓下心裏長長的嘆氣,去看聞遙低頭挑花。
聞遙眼前一黑,不需要擡眼就知道是誰:“段思遠,你覺得藍色的滿天星配桔梗好看,還是粉色的?”
聞遙側目,直直撞進段思遠眼裏去。
她什麽都不知道,當然一點兒也不害怕,坦然和段思遠對視。
是段思遠害怕、心虛。
那雙漆黑的眼珠子流光轉動,段思遠喉嚨動了動,先挪開視線,垂眼看花,緩了會兒才給了建議:“粉色吧。”
聞遙抽了束粉的,捧在手裏問,比着洋桔梗看了看,順便問她:“你喜歡粉色?”
“不是,”段思遠搖搖頭,“我喜歡藍色,只是覺得…粉色好像更相配些。”
哦呦。
這聞遙就不服了。
聞遙放下粉色的滿天星,換成了藍色的,抱在懷裏,然後沖段思遠笑了笑:“百搭,哼。”
奇奇怪怪、莫名其妙。
段思遠彎唇笑了起來:“好的,百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