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看到你了
看到你了
五分鐘前。
鹿苗提着工具箱走樓梯，回到臭烘烘的負一層。
堆積如山的垃圾袋黑黝黝，猶如一個個背向她的後腦勺。
一路走下來，她沒找到公寓的水表。倒是在樓梯口旁邊的垃圾袋間隙的後面，發現隐約露出的水管。
她馬上扒開一個個惡臭的垃圾袋，終于找到水表所在。每家每戶的水表，盡在眼前。
她揚起愉悅的微笑。
手一擰。
關掉每家每戶的水閥。
牆裏的水管流盡水後，沒了水流的聲音，靜悄悄的。
一樓，二樓，三樓……十二樓，每一層樓的時鐘停止運行。
走廊彌漫的水腥味逐漸混入血的腥氣。
每家的淨水機，綠燈發生閃爍。
嘭！嘭！嘭！
許多公寓裏發出撞擊的巨響，門後的哀嚎不太真切。
藍衣保護的制服開始滲血變紅。
電梯開始上行。
“壞了，他們肯定先去管理處了！”郭荔目光如刀。
陰沉女人吃驚。“是我們露出破綻了嗎？不過我們剪下管理處的最後一條規則，就算他們先去管理處，我們還能勸他們當管理員。”
“不，不能小觑他們。”惴惴不安的郭荔不認為，熒綠隊的戰績有任何水分。
鹿苗加入怪談調查部後破解了第一個怪談領域，領導破格提升她成為隊長，允許她組建新隊伍。
她的隊伍人數最少，兩名隊員看似老弱病殘，卻高效地破解封閉式怪談領域——別的隊伍可能需要20個小時破解，他們則只需要一半或者不到一半的時間破解。
導致熒綠隊參與破解的封閉式怪談領域數量領先許多隊伍，包括領先她的黃隊。
異軍突起的新人最令人忌憚。
以目前的局勢來看，很難再次拉攏他們加入。
郭荔抓緊發抖的手腕，強作鎮定地吩咐道：“我們先到一樓看看，然後再去負一層确定管理員一職有沒有空缺。”
聞言，有的住戶後退一步，遠離身旁的住戶。有的跟相熟的住戶交換眼神，面露警惕。
隐隐約約的撞擊聲回蕩四樓，當他們以為是隔壁的女隊員撞門，樓上撞地板的巨響吓他們一大跳。
乒乒乓乓！
嘭嘭嘭！
林洲面如淡金。“那些不正常的鄰居經常在公寓裏撞什麽東西，瘋得很。”
“沒錯，有時會大喊好癢、好渴之類。”
黃隊的男隊員忐忑不安。“趁他們在家裏發瘋，我們趕緊出門。”
郭荔同意，确認門外沒有腳步聲，開門出去。
嘭嘭嘭！
每一扇緊閉的門後，每一聲撞擊仿佛撞上她的心扉。
樓上，樓下和四樓，不約而同地響起撞擊之聲。
不對勁。
他們感到不對勁，卻說不出原因。
“你們有沒有覺得走廊飄着怪味？”林洲悄聲問。
郭荔和男隊員最先嗅出血的氣味，萌生極為不祥的預感。“快下樓，我們抓緊時間別管其他事。”
意識到事态嚴峻，所有人大氣不敢出，安靜地下樓梯。
樓梯間咚咚的腳步聲，與樓層嘭嘭的撞擊聲，奏成暴風雨肆虐般的交響樂。
一樓最為安靜，安靜得不對頭。
不過當他們發現保安室旁邊的大鐵門時，興奮得忽略不對頭的事物。
原本保安室的旁邊是兩扇單元門，現在變成一道大鐵門，他們萬分肯定是逃出怪談領域的大門。
他們一窩蜂地湧上去。
“艹！鎖上了！”
“需要鑰匙開門！”
他們心急如焚，滿頭大汗。
“砸鎖呢？沒有規則說明不能砸鎖。”林洲抱有一絲希望。
“砸鎖的聲音會引來保安和不正常的鄰居。”
“找人守着電梯和樓梯口不就行了！”
“好啊，誰來砸？”
頓時，鴉雀無聲。
他們背後的電梯，開始顯示下行。
郭荔咬牙切齒：“大門出現代表有人當了管理員，我們去找管理員開門。每人找一層，把管理員揪出來！”
“辦不到咯。”
脆生生的聲音比較陌生，他們為之一愣。
頃刻，硬物砸去男隊員的腦袋。
猝不及防的男隊員頭痛欲裂，流下的血模糊眼前的俏臉。
濃妝+碧眸。
是她！
王可可嫣然一笑，再掄起板凳砸他的腦袋。
“啊——”
反應過來的郭荔抓向賀平安的脖子。
賀平安的板凳砸去，成功閃避的郭荔踢出掃堂腿。
他像跳繩一般跳起。
“啧！”
王可可拉着男隊員的衣領，推渾渾噩噩的他撞郭荔。随即，她長腿橫掃兩人的胸膛。
“媽的！”郭荔的胸口火辣辣疼。她差點忘了王可可雖然是新人，但是搏鬥成績名列前茅。
該死的隊員此刻暈了，一點也幫不上忙。
圍觀的林洲等人被變故吓傻。
“我、我們要幫郭隊長嗎？”
“怎麽幫？人家明顯練過家子。”
壓着男隊員的王可可瞪視他們。“想逃出去就別插手，這是我們和他們的恩怨！”
圍觀者不敢吭聲，也不插手。
電梯門旁邊的規則紅字，安靜地欣賞鬧劇。
郭荔一聽便明白。“你們知道了？鹿苗是不是當了管理員？”
“當不當又怎麽樣？你們兩個別指望能逃出去！”
當時，電梯送上一樓的紙闡述離開前的計劃——不讓歹毒的黃隊離開青水公寓。
于是她和賀平安早早埋伏在二樓，等待他們來到一樓，然後動手。
天助他們，黃隊的成員居然剩下一個。
郭荔不怒反笑：“當了的話，逃不出去的是她！哈哈，你們還不知道吧，管理處的最後一條規則是管理員禁止離開公寓樓！”
但她沒料到，王可可和賀平安的反應不大，似乎早有預料。
“為什麽你們不驚訝？”
王可可投來同情的眼神。“我為自己進了熒綠隊而慶幸。”
郭荔聽懂她諷刺自己蠢，氣急敗壞地沖過去。
叮——
清脆的一聲狠狠地落在衆人的心頭。
王可可和賀平安馬上移開視線。
電梯門緩緩開啓，露出兩道鮮紅的人影。
完了。
是兩個紅衣保安。
“啊！”
情急之際，林洲他們第一時間逃跑，只有王可可、賀平安、郭荔謹記規則沒有動，暈倒的男隊員更沒有動彈。
紅衣保安的眼白是血紅，漆黑的瞳仁如同困着一頭野獸的囚籠，充斥暴戾之氣。
啵。
兩個紅衣保安的襯衣門襟突然爆開，擠出一小段腸子。
看見活動的獵物，他們不顧破開的肚子，如離弦之箭沖出電梯，抓住跑得最慢的林洲和另一名住戶。
“救命——”林洲慌亂地往前抓，只抓住空氣。
其他人拼命地飛奔上樓。
濃烈的血腥味從腦後湧現，氣味并不新鮮，反而像變幹的血被太陽暴曬，發出的腥臭味。
面如死灰的林洲感到自己向後拖，根本拼不過對方的力氣。
另一個被抓的住戶一邊哭嚎，一邊掙紮。
離逃出公寓只差一步之遙，為什麽偏偏是自己被紅衣保安抓住！
不，只要還沒拖進電梯，他們還有一線生機！
林洲把心一橫，轉身想掰開紅衣保安的手。
然而視線情不自禁地上移，被紅衣保安的血紅眼睛吸引。
好美。
世上居然有這麽美麗的紅色。
為什麽要懼怕呢？
林洲不自覺地露出滿足的笑臉。
轉眼，他的笑臉凝固，腮肉顫抖。
在他的視野中，紅衣保安的脖子後面，突然凸起漆黑的一塊。
它越升越高，是個小小的腦袋。
“啊啊啊啊——”
詭異的笑臉正對慘叫的林洲。
其彎彎的雙眼血紅一片，嘴唇血紅，嘴角揚起吊詭的角度。
電梯門關閉，朦胧的慘叫聲随着電梯上行而遠去。
恐懼的郭荔轉換很辣之色，橫踢向賀平安的腦袋。
賀平安舉起板凳抵擋，被震得後退幾步。
郭荔再次沖過來之際，眼前落下一些白色的粉末t。
所有人擡頭一看，發現一樓的天花板皲裂。
裂紋越伸越長。
賀平安和王可可閃過驚恐之色。
“你們是不是知道什麽？”郭荔聲色俱厲地質問。
說罷，她猛然發現沒了時鐘的“嘀嗒”之聲。
“為什麽走廊的鐘不走了？”
王可可和賀平安噤若寒蟬。
別問，問就是他們也不知道隊長幹了什麽。
“你們不見棺材不流眼淚！”
郭荔兇猛地五指擒向體能最弱的賀平安，哪知後頸突然鈍痛，頭暈目眩。
灰色的身影拉她的後衣領，拉她往後倒。
“鹿苗！”
惱恨的郭荔轉身擒着鹿苗的胳膊，卻被鹿苗乘勢單擒随手轉，壓制在地上。
冰冷的扳手抵着郭荔的喉嚨，鹿苗騎坐在她身上。
“你不開門，你的隊員也逃不出去！”郭荔吃力地掙紮。
“誰說我不會開門。”鹿苗冷道。
“哈哈！犧牲自己讓隊員逃出去？你真是偉大的隊長！”
鹿苗也勾唇。“不，偉大的是你。”
“什麽？”
“平安過來掏她的口袋！”
郭荔神色大變，如擱淺的魚極力掙紮，奈何掙脫不了鹿苗的壓制。
賀平安掏出郭荔的公寓鑰匙。
“你想幹什麽？”郭荔臉色慘白。
鹿苗單手扯爛她的白襯衣門襟，個別紐扣蹦出老遠。“黃隊損失兩名隊員後，你做好吞并別隊的打算是吧。”
郭荔拼死推她的手。
“恰好進來的是熒綠隊，只有兩名隊員，你更堅定坑死隊長吞并隊員的計劃。”
“是又怎麽樣？這是部門規定，我遵守規定而已！”
怪談調查部養蠱，制定變态的末位淘汰賽讓各隊拼個你死我活。
三個月一次績效評估，破解怪談領域所獲積分最少的隊伍，安排進入陳年、非常兇險的怪談領域，實力不強的隊伍進去等于送死。
而每一次任務中出現隊長死亡、隊員生還的情況，其他隊伍有權瓜分該隊的隊員和積分，實行吞并。
其實管理員禁止離開公寓樓并非死局，只要有隊員願意幫郭荔保管公寓鑰匙，即便她當管理員一樣能逃出去。
可惜黃隊的隊員有不滿她的，更有想跳槽去強隊的，她不能信任這些人。
她只能等下一批新住戶進來，坑他們當管理員。
“卑鄙無恥！”王可可鄙夷道，扒男隊員白襯衣的動作毫不含糊。
“你懂什麽殘酷！懂什麽絕望！別以為你們熒綠能一直領先，你們早晚會嘗到絕望的滋味！”
斯拉——
鹿苗已經扯下她的白襯衣袖子。
這會，傻子都知道鹿苗要幹什麽。
“不要！你不能這樣做！”
半紅半白的牆壁闖入郭荔的眼簾。
鮮紅的血順着牆壁往下流淌。
“啊——不要——”
噠，噠，噠。
腳步聲停在郭荔的頭頂前。
一張幸災樂禍的笑臉映入眼簾，她的脖子佩戴黃色的choker。
“你明明——”
“嘻嘻，隊長，留下陪我吧。”
鹿苗是熱愛工作的管理員，遇到需要更換門鎖的需求，當然照辦。她拆下被砸壞的門鎖，放皮膚長疹子的女隊員出來。
“不——”
女隊員送她一程，扯下另一只白襯衣的衣袖。
“啊啊啊啊——”
哪有什麽雪白牆壁！
哪有什麽公寓！
牆壁是布滿血管的猩紅肉壁，排列整齊的公寓竟是井然有序、巨大的白色魚卵……
郭荔擡頭。
天花板長滿大小不一、漆黑的眼球，觀測它們的子民與任何闖入者。
原來，這就是需要穿公寓指定的衣服的原因。
黑眼球簇擁人身魚尾的□□，他突然睜開眼睛，盯着與之對視的郭荔。
看到你了。
鹿苗用管理員的鑰匙打開大鐵門，然後拉開灰色工作服的拉鏈，露出住戶穿的白襯衣。
王可可和賀平安還沒出去，幫她快速脫下灰色工作服。
牆壁的裂紋越來越多，形成天羅地網包圍三人。
“隊長，給。”
鹿苗看賀平安一眼，接過公寓鑰匙。
三人一起逃出青水公寓。
黃隊全軍覆沒。
規則的紅字變得歪歪扭扭，形成一張笑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