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章
第 76 章
時宜以為董時寧真的生了氣, 趕忙解釋道:“寧兒,我,我也是昨天才應了他的, 我到底是嫁過一回的人了,如今再度嫁人,也不是什麽大喜。”
說着, 時宜眼睫撲閃了兩下, 眸子裏蒙上一層黯淡。
董時寧見時宜這般模樣,立馬就心疼了,拉着人坐下說道:“姐姐, 你莫要妄自菲薄, 先前遇人不淑,如今覓得良緣,當然是大喜事,而且要大辦, 讓全京城的人都知道。”
時宜聽了這話,淺笑道:“阿瑪和額娘也是這樣同我說的, 可我卻覺得不用這樣張揚吧。”
齊世夫婦的良苦用心,她都明白,只是時宜覺得, 先前寧楚格的周歲宴,就已經夠鋪張了, 花出去的可都是真金白銀,時宜不想再勞煩阿瑪額娘破費。
董時寧卻不認同, 揚聲道:“張揚, 必需要張揚,我就你這麽一個親姐姐, 阿瑪與額娘,也只有咱們兩個女兒,你風風光光的嫁出去,她們才放心呢。”
最主要的,是要讓蘇努貝子府的人瞧瞧,她姐姐董鄂·時宜,離開了勒欽,只會過得更好。
時宜聽了董時寧的話,點了點頭。
姐妹兩個繼續聊着,董時寧才知曉,富察·巴彥已經新買了一座宅院,與原來的富察府只隔了一條街,來去也方便。
雖然只是三進的院子,不過就富察·巴彥與時宜母女一起居住,倒也寬敞。
富察·巴彥家人口簡單,家人的脾性也都不錯,但若是在一個屋檐下住着,天長日久的也會有摩擦産生。
再者,一座宅院只能有一名執掌中饋的女主人,富察·巴彥另買了宅子,時宜直接就成了執掌中饋的女主人,更不用在婆媳關系、妯娌關系上費心。
姐妹兩個說完知心話,董時寧去正院見過齊世夫婦後,便回了九貝子府。
到了晚上,胤禟來了正院,董時寧将這個喜訊告訴了胤禟。
胤禟頭靠在床欄上,懷裏摟着董時寧,嘴裏念叨:“富察·巴彥。”
董時寧聽着胤禟的語氣,擡眼問道:“爺認得富察·巴彥?”
胤禟聞言,笑道:“略有耳聞,是個有才幹的人。”
話說完,胤禟那黑曜石般的眸子,深邃了許多。
上一世董鄂·時宜同勒欽和離歸家之後,他便從福晉嘴裏聽說了一個叫富察·巴彥的武将,前往董鄂府求娶董鄂·時宜,只是董鄂·時宜為情所傷,對于姻緣之事,已經心灰意冷,是以并未答應,而且也未再嫁過人。
而到了這一世,卻不想董鄂·時宜的選擇,竟然發生了變化,難道是因為他的重生,改變了一些事情,是以也間接改變了董鄂·時宜的命運。
因着上一世,董鄂·時宜拒絕了富察·巴彥的求娶,福晉也沒再在他面前提起,他對富察·巴彥也沒有再留心過。
而這一世,福晉不只一次在他面前提起過富察·巴彥,讓他對此人有了好奇之心,便吩咐了何玉柱派人留心些。
從他手下暗探打聽來的消息,得知富察·巴彥确實是一個有才幹的青年才俊,在邊關的軍隊中十分骁勇,小有名氣,最重要的是,胤禛曾私下透露出拉攏之意。
而富察·巴彥,對于胤禛抛出的橄榄枝,既未答應,也未拒絕,而是裝糊塗。
現在的胤禛,确實是皇子中的“冷竈”,富察·巴彥未立即站隊,也是明智之舉。
一旦站隊皇子,便是拿自己與整個家族在賭,贏了,便是錦繡前程;可輸了,便有性命之憂。
是以,只有中立,才是最好的選擇。
董時寧t久不見胤禟再出聲,遂擡眼問道:“爺想什麽呢?”
胤禟聞聲,将思緒收起,低頭看向懷裏的董時寧,擡起右手托起董時寧的下颌,眉眼含笑,“再想妻姐都要再度嫁人了,福晉什麽時候給爺添個孩子?”
胤禟話說完,不等董時寧回答,已然俯身湊了上去。
院子裏的樹木枝葉早已凋零,但凜冽的寒風習習,終是将那枝丫上唯一幸存的兩片枯葉也卷了去。
兩片枯葉被寒風裹挾着在空中盤旋飛舞,終是飄飄蕩蕩的落入了池塘裏,較小些的那片枯葉先落下來,浮在水面上,而那大些的枯葉,直接摞在了小枯葉的身上,兩片枯葉在池塘的水面上,慢悠悠的漂浮而去。
董鄂夫人找人合了富察·巴彥與董鄂·時宜的八字,那人道此乃天定良緣。
董鄂夫人大喜,連忙将這個消息告訴了時宜,而時宜正抱着寧楚格在屋子裏來回踱步,聞言,只是淺淺一笑。
董鄂夫人只當時宜不好意思,囑咐了幾句,便離開了。
自家額娘離開,時宜臉上的笑意便收了起來。
她與勒欽成婚之前,也是按照規矩先合八字,那人還道她與勒欽是金玉良緣,可結果呢?
她不信所謂的八字,但她願意相信富察·巴彥。
時宜在心中思忖之時,猛聽得懷裏的寧楚格呢喃道:“阿,阿瑪。”
時宜微微一愣,随即低下頭看向懷裏的小女娃,問道:“寧楚格,你剛剛說什麽?”
寧楚格張着小嘴,沖着時宜說道:“阿瑪,阿瑪。”
若是之前那一聲,時宜還可以認為是自己聽錯了,可是剛剛那兩聲“阿瑪”,寧楚格說得很清楚。
她沒有聽錯。
時宜眉頭微颦,随即耐着性子問道:“寧楚格,誰教你說的‘阿瑪’?”
自寧楚格滿周歲後,便會說一些簡單零碎的詞,可她從來沒有教過寧楚格說“阿瑪”這兩個字,而能接觸寧楚格的,只有她的身邊人。
寧楚格眨了眨眼睛,拍着小手,奶呼呼的說道:“雪,雪……”
片刻後,丫鬟雪雀低垂着眉眼,輕咬着下唇,跪在了地上,時宜讓乳娘将寧楚格抱出去玩耍。
孩子太小,她不想讓寧楚格太早看到這些不好的人和事。
時宜罕見的冷着一張臉,俊眉微颦,正襟危坐在小榻上,看向跪在地上的人,質問道:“雪雀,為什麽教寧楚格喊‘阿瑪?’”
雪雀聞言,緩緩擡起頭來,這屋子裏也沒有外人,除了時宜,便是她和雪燕這兩個從小服侍時宜的丫鬟了。
是以,雪雀索性将自己的想法,一股兒腦的說了出來:“小姐,我這也是為了小小姐好,畢竟富察大人不是小小姐的親阿瑪,若小小姐乖巧嘴甜,富察大人定會好好對待小小姐。”
時宜震驚的瞪大了眼睛,拍案喝道:“糊塗。”
雪雀見時宜動怒,立馬噤了聲,低下頭來。
她本來是打算教寧楚格“阿瑪是富察·巴彥”這句話的,可是寧楚格太小了。
“富察·巴彥”這四個字,對于寧楚格來說,實在是太難了,寧楚格根本說不清楚,所以雪雀目前只教了發音簡單的“阿瑪”,這兩個字,想等過完年,寧楚格再長大些,再把剩下的四個字,教給她說。
時宜的左手,直接拍在放置于小榻上的矮桌桌面上,心腔裏滿是怒氣。
時宜顧不得手掌傳來的疼痛,緩緩呼出了一口氣,将左手收回來,看向跪在地上的人說道:“你這般有主意,我是留不得你了。”
雪雀聞言,立馬慌了神,連忙磕頭道:“小姐,奴婢知道錯了,奴婢不該自作主張教小小姐這些,您怎麽處罰奴婢都成,別趕奴婢走。”
雪雀的聲音顫抖,帶着哭腔,眼底更是蒙上了一層氤氲。
早知道時宜這般生氣,就是借她一萬個膽子,她也不敢偷偷摸摸教小小姐這些了。
站在一旁的雪燕見狀,看向時宜,開口為雪雀求情,“小姐,雪雀她知道錯了,您看在雪雀從小就跟在您身邊伺候的份兒上,寬恕她這一回吧。”
跪在地上的雪雀,已然悔得腸子都青了,見時宜不松口,直掉起眼淚珠子來。
時宜見狀,心腸一軟,開口道:“雪雀,念在你伺候我多年的份兒上,我罰你一個月的月例,你可服氣?”
雪雀連忙磕頭道:“服氣,奴婢服氣,多謝小姐開恩。”
時宜緩緩道:“起來吧。”
“是。”話音落下,雪雀起身站到雪燕身旁,用袖子擦了臉上的淚。
時宜瞧着這一幕,發話道:“下去洗把臉吧。”
“是,多謝小姐。”雪雀對着時宜福身後,走了出去。
時宜知曉雪雀的心思是好的,可她不喜歡這樣。
孩子是最有靈性的,若是富察·巴彥真心對待寧楚格,寧楚格自然會将富察·巴彥當做親阿瑪看待,她不想寧楚格小小年紀就學着察言觀色過日子,她想給寧楚格最溫馨的環境,讓她在幸福的家裏,無憂無慮的長大。
時宜和富察·巴彥的婚期定在了來年三月,距離成婚還有三個月的時間,夠時宜繡蓋頭、嫁衣,董鄂夫人準備嫁妝了。
轉眼間,便是除夕了。
董時寧對于皇宮過除夕的流程已經十分熟悉了,只是在除夕宴上拜來拜去,再等太後、康熙等人說完賀詞,宴席上的飯菜已然涼了大半了。
前幾個歌舞,董時寧早在去年除夕宴都看過了,沒有什麽新意,漸漸的眼皮子就倦了,董時寧只能強打起精神來。
一曲畢,其他人鼓掌稱贊,董時寧也不得不随大流鼓起掌來。
只是一個毫無感情的鼓掌機器人罷了。
仁憲太後上了年紀,不等除夕宴結束,就已經沒了精神,康熙見狀,立馬起身恭送仁憲太後回宮,董時寧随着其他人一起起身恭送仁憲太後。
董時寧看着仁憲太後遠去的背影,流露出滿滿的羨慕。
其實,她也想早點回去。
待仁憲太後走後,衆人回到座位,除夕宴繼續。
不過接下來的一支舞蹈,可是讓董時寧開了眼。
只見一紅衣女子額間畫了一個花钿,臉上帶着紅色面紗,邁着蓮步,款款而來。
下一秒,一琴,一笛,随着紅衣女子的動作開始彈奏,離得近了,董時寧才看清楚,在這寒冷的除夕夜裏,這女子身上的紅衣面料,竟然是夏天才會穿的輕薄的羽緞。
董時寧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她都替這女子冷。
雖然這紅衣女子帶着面紗,但是透過她的眼睛,可以看得出來她毫無寒冷之意,而且她的一舉一動,正好合上了琴與笛的節奏,整個人宛如一株絢麗的紅梅,更如一只蹁跹的蝴蝶。
一舞結束,紅衣女子朝着康熙行了萬福禮。
康熙還沉浸在方才的舞蹈中,一雙眼睛直愣愣的盯着那紅衣女子。
梁九功見狀,清咳了一聲,康熙才緩過神來,笑道:“舞跳得好,可為今日除夕宴魁首,只是穿得穿得這樣單薄,可冷乎?”
那紅衣女子一開口,聲音便是千般嬌柔,“奴婢能在禦前獻藝,是奴婢前世修來的福氣,況且天子身上有王霸之氣,奴婢自然不覺得冷。”
康熙笑意深了許多,“口齒伶俐,只是你跳了這般久,朕還不知,你是何模樣?”
康熙話音落下,那紅衣女子纖纖玉手一擡,便将面紗取下。
那面紗下是一張極美的臉,只有巴掌大小,一雙狐貍眼笑起來更是勾人,攝人心魄,只見那紅衣女子櫻唇輕啓,“奴婢升平署舞女譚允兒。”
康熙眸子裏滑過一絲驚豔,随即擡手道:“賞。”
“謝皇上。”譚允兒謝恩過後,便退下去了。
不過片刻的功夫,一百兩的銀錠就送到了譚允兒面前。
升平署的舞女們齊齊地圍在譚允兒面前,說着逢迎的話。
“允兒姐姐,要是皇上問我話,我估計吓得直哆嗦,還是你厲害。”
“允兒姐姐,你可是咱們升平署第一個得賞的,一百兩,夠花好久了。”
“銀子算什麽,連皇上都問允兒姐姐的名字了,姐姐若是飛黃騰達,可別忘了我們啊。”
一個穿藍色舞衣的女子走進來,喝道:“都吵什麽,還有一個舞未跳,都沒事幹了。”
其他的舞女聞言,立即噤了聲。
這藍衣舞女狠狠剜了譚允兒一眼,便去準備上場了。
只因為這藍衣舞女是舞女中的領舞者,資歷最深,而譚允兒資歷淺,進升平署晚,天資卻極t佳,這一次除夕宴,升平署的管事,更是欽點譚允兒,跳了唯一的獨舞。
重點是,譚允兒的舞,還獲得了康熙的贊譽。
藍衣女子走後,譚允兒拿出錢袋,将漆木托盤裏十個十兩的大銀錠,裝進了五個,随後對着其它舞女說,“今日這舞能得皇上一句稱贊,也是姐妹們平日對我跳舞動作點評指正的功勞,這剩下的五個銀錠,姐妹們拿去分了吧。”
随即舞女們一窩蜂而上,七嘴八舌的喊道:“謝謝允兒姐姐。”
藍衣女子又走進來,剛好看到這吵鬧的畫面,厲聲道:“鬧什麽,我方才的話都沒聽見?”
舞女們捧着銀錠,趕緊出去準備上場了。
而藍衣女子趾高氣揚的走到譚允兒面前,言道:“譚允兒,你真是會收買人心,你今日能在除夕宴上獨舞,給了管事的什麽好處?是銀子?還是你這副妖豔的皮肉?”
譚允兒聞言,從凳子上站起來,走到藍衣女子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扇了對方一巴掌,揚聲道:“陳碧,別以為別人都和你一樣龌龊。”
陳碧震驚的捂着臉,剛要說話,管事的便進來催了,“陳碧,磨蹭什麽了,到你上場了。”
管事的說着話,便走過來,陳碧直接将手放下來。
“哎呦,這臉,這臉怎麽紅了?”管事的驚呼道。
譚允兒知曉陳碧的心思,直接承認道:“我打的。”
管事的瞧見譚允兒得了康熙的賞,是以好聲好氣道:“小姑奶奶,什麽仇什麽怨,不能等跳完了再說,你這是要我的命呢。”
“管事,譚允兒現在就不把您放在眼裏了若等她……”
不等陳碧說完,管事的就推着她去塗些胭脂,遮一遮臉上的紅印。
等管事的人扭過來時,譚允兒已經從錢袋子裏拿出了兩個大銀錠,放在了管事的手心裏。
管事的掂了掂手裏沉甸甸的銀錠,已然換了副面孔,“小姑奶奶,下不為例,畢竟,這是在禦前呢,動起手來可就是大事了。”
譚允兒福身道:“多謝管事教導。”
這廂,除夕宴終于結束了。
出了皇宮,董時寧終于呼吸到了新鮮空氣,是自由的味道。
即使坐的人腰酸背痛,回到府裏還不能美美地沐浴更衣睡覺,按照規矩,還要守歲。
不過到底是回到自己的地盤了,便不用講究那麽多規矩,董時寧與胤禟将心腹們叫進來,玩董時寧創造的那些游戲,來打發時間。
屋子裏燭火通明,那蠟燭一點一點兒的燃燒,但蠟燭燒盡的時候,雄雞開始鳴叫,天亮了。
董時寧與胤禟洗漱過後,換上吉服,簡單吃了粥點,便又乘着馬車進宮拜年去了。
拜年流程與去年相同,不同的是,董時寧今年拿到康熙親筆寫的祝福語是“長命百歲”。
不錯,不錯,董時寧甚是滿意。
回到九貝子府以後,脫了吉服,董時寧就爬上了床,她的精氣神兒已然耗盡了。
等到董時寧一覺睡醒,已經是黃昏時分了。
青黛瞧着董時寧睡得香甜,沒有忍心将董時寧叫醒,府裏的格格們來請安拜年,青黛只照着去年的規矩,将董時寧準備的紅封賞了下去。
“做的好。”董時寧誇完青黛,将一塊點心塞進了嘴裏。
覺是睡夠了,只是,肚子又餓了。
畢竟,她沒有吃午膳,早上吃的那點兒粥點,早就消耗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