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七十六、
七十六、
“之前英瀚的代理總裁被傅三叔那派的人把持着,兩邊都想重新洗牌,不過那個傅家樂,你有印象沒,就是那個胖子,其實也沒比傅為山強到哪去,照目前的情況……”
傅金池霸占了嚴子書在落地窗前的躺椅,卻拉着嚴子書坐在自己腿上。嚴子書要起身,她又不肯放手,就像揪着只貓不讓它逃跑:“不想再聽聽嗎?你老東家的現狀。”
“我看是你得意忘形吧。”嚴子書揚了揚眉毛,“你指望那麽大一個公司能就地破産麽?”
“我以前覺得我耗到那一天。”傅金池說,“我現在肯定是老了,想法都變溫和了。”
“不過英瀚這種上市集團,家族企業該有的弊病它都有,隐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嚴子書想了想,正色道,“其實這次本來是個機會,如果能引入現代經理人制度,改革一下是件好事,不然不管換誰上,把心思都不放在正道上,以後幾年走下坡路是擋不住的。”
“你還當真呢。恐怕她們可不舍得,鬣狗是改不了當鬣狗的。”傅金池微微眯着眼,“算了,反正我已經不是股東了。你說我以後金盆洗手好不好?”
最後一句玩笑意味明顯,嚴子書總算在扶手上找到一個能坐穩的姿勢,聞言,拍了拍她的胳膊:“你只是成熟了,能夠放下過去往前看,恭喜你進入了新的人生境界。”
傅金池是個不吃虧的人。年少時她受過的委屈,總想着有朝一日要對方十倍百倍還報回來。但其實,十倍百倍又要怎麽算呢?又或者,一報還一報夠不夠?什麽時候可以畫上句號?
嚴子書從不去慷她之慨,在這點上,只要傅金池不推開她,她情願默默看着并陪伴着。
等對方自己覺得到了可以釋懷的時候。
而在傅金池這邊,其實也未嘗沒有敏銳地察覺到嚴子書微妙的态度。
嚴子書本身是個外冷內熱的性格,她很少激烈地表達感情,但有自己的原則,唯獨對于某些人,總是持一種疏離到近乎直白的冷漠,仿佛漠然望着櫥窗裏的假人模特。
傅金池并不需要去探尋個中緣由,不如說,這樣的冷漠正合她意。再好不過。既然如此,她可以讓這些人一輩子也不再出現在嚴子書面前,無論傅為山,或者紀晨,或者其她的誰。
除非嚴子書自己哪天提出,還有興趣再和她們見面。
陽光冷白,遠處波光粼粼、白帆點點,時光變得慢慢悠悠。
傅金池忽然問:“等我老了的時候,要是有天躺在病床上,你會怎麽樣?”
嚴子書一愣:“好好的問這個幹嘛?”
“只是想到了。”傅金池說,“總會有這一天的吧。你會照顧我嗎?”
嚴子書失笑:“願意照顧你的人怕多的是,還能輪得到我?”
傅金池笑笑:“那你可不該放棄。”
嚴子書奇道:“你說我該怎麽辦?”
“我教你。”傅金池煞有介事,“你潛伏在我身邊,陪我到那個時候,只要我一病倒,你就可以趁虛而入,卷走我所有的財産,去過你想要的日子了。”
“這麽說,我陪你到老的時候才能拿到錢?”嚴子書失笑,“說得好聽,你這明明是花錢買我幾十年的時間,還得了便宜賣乖。這和給公司打工有什麽區別?”
“當然不一樣。”傅金池意味深長望着她,“打工是你為公司鞍前馬後,跟我在一起,是我為你鞍前馬後到那個時候。你就一點兒都沒有可期待的嗎?”
“你自己還說禍害遺千年呢。”嚴子書望着遠方,“到時也許我就先不在了。”
“呸,不要瞎說。”傅金池雙标得很,聞言卻開不起玩笑,“這叫什麽話。”
傅金池現在似乎變得有點兒迷信,有時候一點兒不好的話都不能聽,但一轉臉,有時候她自己嘴上又沒個把門的。嚴子書已經習慣了,不怎麽和她一般計較。
“我打聽了蓉城幾個有名的老大夫,等過了元旦之後,咱們去找人看看,好好調理一下。”說到這個,傅金池又有幾分小心翼翼,“也可以在那邊住段時間,你覺得怎麽樣?”
蓉城是跟與港城交接的內地城市之一,論生活很繁華,論氣候也相似,兩地往來方便。
看病是沒什麽,但要說住一段時間……嚴子書還沒想過之後的生活。蓉城是什麽樣的?
到目前為止,好像就是傅金池找到她了,她們就在一起,不問明天,僅此而已。
嚴子書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停止了思考明天的事。
她看了會兒天花板,嘴上說:“也好。”
心裏卻有些空茫,理不出一個計劃來。
傅金池忽然開口說:“我要起來了。你坐穩,別摔了。”
嚴子書聞言從搖椅扶手上站起來,傅金池也起身,走到桌子那邊。
傅金池離開的時候沒帶什麽,回來的時候卻多了個公文包。嚴子書跟着走過去,把那一堆亂七八糟看了心煩的小報攏到一邊,順道低頭看了一眼,這比丁老先生那天拿來的還要全。
關于這些,丁鴻波其實後來也打電話解釋了,事關她們集團剛剛完成的一樁收購案,得罪了另一家傳媒公司,所以才被對方潑了身髒水。這些小報本身就是以盛産假新聞著稱的。
正想着,嚴子書手裏被塞了個文件夾。
她把裏面東西往外抽的時候,卻沒拿穩,不小心散落一地。
紙頁大多沒有訂在一起,有幾張摔出很遠。
傅金池并沒在意,彎腰幫忙撿起,重新理了理頁碼,放回到她手裏。
嚴子書也蹲下撿文件,維持着這個姿勢,擡起頭:“這都是什麽?”
傅金池語氣平常:“等我們去蓉城的時候,律師也會過來,把我名下的所有財産,以合理避稅的方式,分批分次慢慢轉移給你。有些不方便轉的,在我的遺囑裏,也都會是你的。”
嚴子書默然不語,似乎在理解她的意思,或者評估這句話的分量。這讓她想起剛見面那會兒,自己說過什麽,讓傅金池把救命之恩折現給她。那不過是句無聊的氣話罷了。
或者剛剛說了半天,是在鋪墊這件事嗎?
她微微蹙着眉,索性就這這個姿勢向後一撤,改為坐下,手撐在地毯上。
傅金池也跟着坐了下來,緊緊靠着她,肩膀挨着肩膀。
她們倆一個屈着膝蓋,一個盤腿坐着,個頭不矮的成年男性,很少會從這個高度打量周遭,室內熟悉的一切,都換了個高高在上的角度,驀然感覺自己變得渺小許多。
嚴子書看了傅金池一眼,彈了彈手中資料:“你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嗎?”
“如果你說個人財産處置的話。”傅金池說,“雖然不是專業的,大部分法律法規我都還算清楚。從我母親去世那一年,我就開始立遺囑了。也沒什麽,就是不想自己留下的東西給到莫名其妙的人。現在有了合适的遺囑繼承人,改一下不是很正常麽?”
“然後又想,既然給了,早一點給你和晚一點給你,也沒有太大區別吧。”
“什麽歪理邪說。”嚴子書聽着,忽而支頤笑笑,“你可真會給我出難題。”
“沒什麽難的。”傅金池蠱惑道,“你什麽都不用操心,簽個字,我的就是你的了。”
“不,難搞的是你。”嚴子書以手撐地,起身換了個姿勢,貼過去捧起她的臉。兩人對視良久,傅金池的目光深邃難懂,最後嚴子書嘆了口氣,“我現在快不知道拿你怎麽辦好了。”
聽她這麽說,傅金池似有些意外,她擡起手,握住了嚴子書的手,力度輕柔但堅定。
“我以後都不會很難搞的。”她也不知有沒有懂嚴子書的意思,只說,“我争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