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四十八、
四十八、
大年二十八,公司還差一天放假,但員工能請假的已經提前回家,走了個七七八八。
嚴子書聽到傅為山在總裁辦裏間傳喚,進去問他有什麽吩咐。
傅為山想了想:“過年回老宅的時候,紀晨也一起,你帶他去收拾一下。”
嚴子書不以為奇地回答:“好的。”
除夕和春節也是傅家人要搞阖家團圓的大日子。傅為山年年去受罪,這次還決定帶紀晨一起去受罪,無非就是感情已經推進到新階段,以此表示要過明路了呗。
嚴子書也不管傅為山是誘哄還是威脅,才讓人回轉的,當即打電話把紀晨叫出來。
所謂收拾一下,自然要把灰小子捯饬成白天鵝,才配得上傅為山尊貴的身份。
得虧這還是在過年前兩天提的要求,等到大年三十,只怕商場都不開門了。
事不宜遲,嚴子書也不管對方情不情願,直接帶去熟悉的造型工作室。
路上,紀晨對他上次的嚴詞厲色似乎還有芥蒂,對傅為山專治的安排,看起來也不情不願的,直到Tony老師介入之前,兩人單獨相處的空氣中都充斥着淡淡的尴尬。
但嚴子書只當成工作,也無所謂氣氛好不好了,看着Tony老師給紀晨設計了新的發型。
随後,他帶紀晨到品牌街,去到各大奢侈品專門店,按照造型師給的建議,從都到腳都給換了新的行頭。除了衣服和鞋,連腰帶和腕表等細節也沒一處放過。
紀晨像提線木偶一樣被操控着換衣服,皺着眉不樂意:“太貴了,真的沒有必要。”
然而嚴子書一句話堵了回去:“你代表的是傅總的臉面。”
紀晨撇過臉不做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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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了整整一下午的時間,經過徹底改造,紀晨完全換了副形象,用小說裏慣常使用的形容,猶如哪個不谙世事的世家小少爺。
嚴子書把紀晨重新送回傅為山的公寓,幫忙把大兜小兜的購物袋送上樓去。
他沒見到傅為山,沒法看到老板會不會露出驚豔的表情,但想必對方是可以滿意的。
這也算傅為山難得“體貼”一次,包裝一番,除了為了把情人帶得出手,更因為他心知,傅家人大多是倚財仗勢的,打扮得過于寒酸,到了老宅那邊,難免要招人看不起。
雖然嚴子書覺得,那也不過是身居高位的人從上往下俯視衆生的視角。
不知傅為山有沒有意識到,“下等人”不管穿什麽戴什麽都會受到羞辱的。
原本是傅金池厚着臉皮占據的房間,後來前臺還是給他做了個名牌挂在門上。
嚴子書經過大街上的一排店鋪,和聖誕與元旦不同,這時大部分商家忙的倒不再是吆喝營業,而紛紛貼上紅彤彤的對聯,關門回老家。
可惜,他不僅沒有自己家,作為下屬,也沒有理由拒絕跟傅為山一起回老宅。
但傅金池應該也會出現在那——嚴子書冒出這個想法,才感覺好像又很久沒見他了。
*
正如嚴子書所料,除夕夜時,紀晨出現在傅家老宅,引起了軒然大波。
老宅裏人來人往,滿地小孩子亂跑打鬧,大人們親熱交談,這大概是一年之中,整個家族最像五好家庭的時候,卻因為傅為山身後站着的那個怯弱少年打亂了和弦。
議論紛紛。
傅三叔一身紅彤彤的唐裝,笑容可掬:“哎呀為山來了,快,都等你包餃子呢。”
他的态度完全忽視了紀晨,傅為山攬住了小情人:“三叔,介紹一下,這是我……”
旁邊有群小男孩跑出來,一把抱住了傅為山的腿,鬧着:“表叔!紅包!發紅包!”
又有女人的聲音呵斥:“跑慢點,當心摔了!表叔還能少了你們紅包不成?”
親戚們一唱一和,很快轉移走了話題,把傅為山對紀晨的介紹蓋了過去。
嚴子書在這喜慶的氣氛裏,別人多少身上帶紅,他仍舊一身沉悶古板的黑西裝,只是帶了一只暗紅色領帶夾,既表示自己并非全不合群,也絕不多彰顯一分存在感。
他默默站在傅為山身後,又豈看不出場面之下暗潮湧動。
這一年多來,傅三叔要求傅為山娶袁沐,支持傅金池進董事會,又給傅為山安排相親,雖然有的成了,有的沒成,但對傅為山來說,傅三叔的手伸得實在太長了,殊為不悅。
左右他和朱小姐已經鬧掰了,便把紀晨帶回來過年,也不失為一種對傅三叔的示威。
但從剛剛親戚們打馬虎眼的态度來看,還是傅三叔的主場優勢比較雄厚。
老宅是傅為山從小長大的地方,但現在,基本快成這些老家夥的地盤了。
這棟位于富人區的半山別墅,象征意義比實用意義還大些——就好比以前傅之章住在這裏,感覺像是皇帝住在自己的行宮,但他死了之後,連原本居住的主卧都被傅三叔霸占了。
原本是傅金池厚着臉皮占據的房間,後來前臺還是給他做了個名牌挂在門上。
倒是像傅為山這樣的青壯年,因為工作和社交等等原因,居住離不開鬧市的繁華。
平時總待在市區,偶爾回來,反像是客。
傅為山要去和其他長輩打招呼,讓嚴子書跟紀晨待在一起,是照看他的意思。
但,在高門大戶眼裏,嚴子書難道就不是“下等人”了麽?
這兩個人坐在沙發上,照樣免不了被指指點點:“哎喲,誰把外人帶家裏來了?”
“嘻嘻,是沒有自理能力嗎,還巴巴配了個男保姆,待會兒用不用給喂奶啊?”
紀晨極不自在,屁股下像坐了釘子,嚴子書嘆了口氣:“我們去後院轉轉吧。”
正要起身,忽然有人把手掌壓在他的肩膀上,輕快地說:“你們怎麽都來這麽早?”
嚴子書回過頭,對上傅金池的眼睛。
在這種烏七八糟的環境裏看到對方,較之平時,簡直感覺格外眉清目秀。嚴子書難得沖他露出一個真心實意的微笑:“不算早,傅總上午還在公司加班,過後才來的。”
傅金池一時怔了幾秒,幾乎被晃花了眼。
傅金池很快回過神,笑道:“那看來,是我這個閑人來晚了。”
他也一屁股在嚴子書旁邊坐下來,又道:“你今天的打扮不太一樣,很別致。”
嚴子書低頭看了看,他身上唯一的亮色就是領帶夾,西裝十足老土,不知哪裏別致。
至于傅金池送的紅寶石袖扣,既不搭配,也怕傅為山看到,并沒有戴出來。
好在傅金池也沒特地去問。
紀晨對傅金池的認知,還停留在“善解人意但自己身世也很可憐”的好人上,看到他,也是松了口氣。像現在,別人正眼瞧他都覺得跌份,只有傅金池還在旁若無人地講俏皮話。
他那種輕松自在的态度,很容易讓聊天對象也跟着心情好起來。
他們三個在老宅這邊,都不是很被尊重的對象,自己圍成個圈子聊天,也是種頗為奇特的組合,簡直就像校園裏被排擠的小團體在抱團取暖,看起來有點滑稽,還有點可憐。
嚴子書心态倒是還好,反正誰來了也就一張嘴,随便叭叭,出了這道門,管他誰是誰。
過了一會兒,他還看到傅曉羽人模狗樣地走進客廳,傅曉羽也看見他,眼睛微微瞪了瞪,不知是不是又想起了那窩老鼠吃老鼠的視頻,腳後跟轉了個方向,若無其事地向另一邊去了。
嚴子書便回過頭,暗暗冷笑一下。
傅金池若有所思地瞧着他和傅曉羽的眼波交流。
嚴子書只求傅曉羽別來煩人,奈何在這家裏,比傅曉羽更煩人的熊孩子還多着呢。
再晚些時候,兩個十七八歲的半大少年,正值雞嫌狗厭的年紀,閑得無聊找樂子,看見了他們這被孤立的三人小團體,便存心不良地湊過來,滿臉都寫着想找茬的意思。
嚴子書認出他們,按輩分算是對堂兄弟,雖然覺來者不善,還是客氣地跟對方打了招呼。
長滿青春痘的那個卻看了眼茶幾,驚訝道:“我放這兒的松露巧克力呢,怎麽沒了?”
“這不是有人在這兒聊天呢。”另一個染黃毛的故意道,“被誰給吃了吧。”
青春痘“哎呀”了一聲,不大高興:“那也不能都吃了呀?我去旅游特地從孟買帶回來的,限量的牌子,一共才能買那麽幾盒,還說趁過年拿給大家夥兒都嘗嘗呢。”
黃毛看了眼紀晨,又掃了眼旁邊兩人:“算了吧,不就兩盒破巧克力,看把你小氣的,再說誰讓你放這兒了?有些人連點好東西都沒吃過,好容易見一次,還不趕緊吃幹拿淨?”
青春痘哈哈大笑:“那你別說,越是窮酸的人吧,他嘴還越識貨呢,知道專揀貴的吃。我那巧克力折人民幣八九百一小塊呢。是不是越貴的吃着越香?”他瞥着紀晨。
這兩個人一唱一和,搞得紀晨的臉紅一陣白一陣。嚴子書看看茶幾,因為過年,擺了不少茶點,剛剛确實有碟巧克力,本來也沒多少,紀晨吃着吃着,盤子就空了。但又沒貼标簽,誰知道誰拿來的呢?再說,這把嚴子書也掃射進去了,傅金池剛剛還拈了兩顆塞給他呢。
傅金池倒不以為意,漫不經心道:“今天家裏人多,小孩兒也多,來來往往的,人多嘴雜,吃光了有什麽奇怪的?你要是心疼,把牌子發給我就是了,回頭我給你買兩盒補上。”
青春痘轉了轉眼珠,趴在沙發背上:“金池哥,你現在不愧當董事了,出手大方啊。”
原本是傅金池厚着臉皮占據的房間,後來前臺還是給他做了個名牌挂在門上。
黃毛擠眉弄眼道:“你媽要是還在,肯定挺替你高興的。”
聞言,嚴子書的臉色降了幾度,傅金池卻從容自若看着對方。
紀晨則除了自己剛剛被罵乞丐那些,沒聽明白他們的話裏有什麽玄機。
青春痘道:“金池哥你現在也算出息了,你媽生了好兒子啊,不像我媽,總是罵我沒用。”
黃毛笑嘻嘻地:“就是說啊,女人還是要生個好兒子,比什麽都強。要不是你現在有錢了,你媽連公墓都住不起那麽貴的吧,我前兩天聽別人說你買的那個墓地,你知道漲到多少錢了嗎?”
傅金池仿佛聽不懂他們的諷刺,嚴子書卻都聽不下去,正要張口說什麽,旁邊有保姆過來,打斷衆人:“廚房那邊說餃子好了,各位少爺,可以準備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