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三十九、
三十九、
雖然傅金池那套“萬物皆可出賣”的理論,聽起來就像碗拜金主義的毒雞湯,但就算是毒雞湯,也不能說完全沒有道理。至少傅為山确實去和相親對象見面了。
有的人感到驚訝,悄悄倒抽冷氣,也有人早聞風聲,只待坐山觀虎鬥。
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嚴子書擡眼看向傅為山。
傅為山笑容謙遜,但就像這裏大部分傅家人一樣,根本不會給他這個跟班一個正眼。
如果他仍舊勸傅為山要“傳宗接代”,傅為山一定仍然嗤之以鼻的,但後來傅三叔二話沒說,直接把名媛資料發了過來,嚴子書拿給傅為山看了,傅為山也沒能立刻硬氣地拒絕。
畢竟老人家挑姑娘的标準依然很純粹,性格品貌一律不看,可能都不知道對方長什麽樣兒,只看誰的家世更合适,能帶來他想要得到的合作關系。
……這樣挑出來的對象,對傅為山來說,也确實有令其動心的力量。
對喜歡保媒拉纖的傅三叔來說,“子侄”也是他的一種資源。
順便一提,李長安那個的高官家庭出身的太太,當初就是傅三叔牽線搭橋的。
而這次給傅為山介紹的人裏,有位朱小姐,父親也是文化部門高官,手裏掌握了不少有分量的政府項目,跟英瀚的業務正是對口的。
光憑這點,可謂比當初的袁沐高端大氣上檔次許多。
所幸,英瀚集團雖然前陣子遇到波折,那是企業層面的問題,傅為山本人,還算是一表人才,在婚戀市場上拿得出手。何況媒人的經典話術是,就算不談婚論嫁,熟悉熟悉也不錯。
所以傅為山對自己行為的定義并不是“相親”。
他只是不排斥更多“尋求合作”的可能性。
并且沒有把這些告訴紀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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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給董事長傅為山?自然是不甘心的,沒這個道理。
男人總是很擅長把自己的行為合理化。
這天嚴子書拜托Helen給傅為山和朱小姐訂晚餐席位,老地方,空中花園。
到臨去時,他本可以派公司的司機去送傅為山,但是關系到劇情進展,嚴子書認為還是親自關注為佳,于是以“這是總裁私事”為由,拒絕了司機,親送傅為山去了約定的餐廳。
這種在餐廳外待機等總裁跟人吃飯的事情,現在對他來說倒是不多了。
傅為山跟朱小姐兩人吃完飯,席間聊了兩個多小時,為表風度,要先把朱小姐送回家。
嚴子書回頭問地址,朱小姐卻把手機伸到前面:“加個微信吧,我直接發定位給你。”
這要求也不算無禮,嚴子書掃了她的二維碼。
過後朱小姐卻通過這個聯系方式,把嚴子書單獨叫了出來。
不過不是要約他的意思。兩人約在一家咖啡廳見面,朱小姐啜着吸管,直截了當地問:“你能不能跟我說句實話,你們那個傅總,到底是直的還是彎的?”
若是打聽別的問題,嚴子書也就打打太極帶過了,遇到這種問題,他也不好很虧心地瞞着,委婉地回答說:“他有和男性交往的經歷,也有和女性交往的經歷。”
朱小姐略帶譏諷地“噢”了一聲:“難怪,我就覺得他有點兒那個。”
顯而易見,傅為山并未主動向相親對象提起自己的性向。
都給董事長傅為山?自然是不甘心的,沒這個道理。
朱小姐卻道:“沒什麽,我就是确認一下。如果可以的話,你先不要告訴他我知道了。”
嚴子書略帶詫異地掃了她一眼。
朱小姐卻主動傾訴:“我本來以為你不會說實話,只想試探一下,沒想到你人還挺好,那我幹脆也說實話吧,我是打算不婚不育的,不過你懂的,家裏人不同意。既然你們傅總是個同性戀,這樣也行,我跟他相親,頂上一陣子,分手的時候,也不會有太大的心理負擔。”
她眉眼清淡,性格直白,竹筒倒豆子似的一股腦倒出來。
嚴子書笑笑:“好的,明白了。”
朱小姐說:“那,謝謝你了。”
嚴子書道:“這有什麽可謝的。”
世間男女,各自有多少無奈,無法改變,也無力改變,要苦苦掙紮不休。
和傅為山的定義不同,從女方的角度來看,這是場正兒八經的相親活動。
當然朱小姐也沒有完全講實話,她其實是拉拉,只是出生在這樣保守的家庭,不敢出櫃。
無奈被家裏長輩催着,什麽挑男人的眼光不要太高,差不多的就行了,心氣也不要放得太高,要主動一點兒,因此像完成任務似的,動辄給傅為山發發消息,沒事就約約他見面。
這給傅為山和其他人都傳達了一個信號:朱小姐在锲而不舍地追求他。
如傅為山般自大,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對,追着他跑的人多了,他能把控得游刃有餘。
嚴子書大概能猜到些什麽,但他還是為朱小姐保守了秘密。
不知朱小姐是怎麽和家裏交代的,她父親倒似乎對這個潛在女婿出乎意料地滿意。
朱小姐則是內心有鬼——或許因為已打定主意,分手時要把原因歸咎到傅為山身上——因此在“相親關系”存續期間,并不介意甚至還主動利用父親給他介紹一些業務資源。
這使得英翰集團接連拿到了兩三個政府合作項目,雖然不大,也足夠漲波士氣。
只是作為代價,不可避免地,紀晨也随之聽到了一些流言。
他遲鈍,但不是真的傻子。
嚴子書還在思索該怎麽挑撥離間之際,沒想到紀晨主動先找他開了口。
對方端着餐盤,在他對面坐下,期期艾艾:“嚴助,你……有沒有時間?”
嚴子書已經快吃完午餐,刻意地看了眼手表:“我等等要給傅總确認下午的行程,如果你有事,六點以後我可以留半個小時的空閑。到時你來辦公室找我?”
這麽正式的态度,讓紀晨不知如何接話:“我,我其實是有私事要問。”
嚴子書:“那在樓下‘轉角咖啡’吧。”
他最近跟咖啡廳實在有緣,先老板相親對象,再老板現任情人。
到了約好的時間,兩個人一前一後,推開玻璃門。紀晨想請他喝點什麽,嚴子書卻直接叫兩杯咖啡,付了賬單。紀晨忙道:“是我找你,應該我請的。”
嚴子書說:“沒關系,我比你多工作了很多年。”
世間男女,各自有多少無奈,無法改變,也無力改變,要苦苦掙紮不休。
和傅為山的定義不同,從女方的角度來看,這是場正兒八經的相親活動。
當然朱小姐也沒有完全講實話,她其實是拉拉,只是出生在這樣保守的家嚴子書慢慢呷了一口咖啡,慢條斯理地回答:“你想問他相親的事嗎?挺順利的。”
紀晨睜大眼睛,被他的直白梗住,臉色先紅後白。
嚴子書便道:“其實正巧,你不來找我我也是想找你的。他這次難得找到了個很般配的相親對象,長相、學歷、人品、家室都特別出色,跟他門當戶對,郎才女貌。我建議你有個心理準備,如果他們倆能成的話,你看你和傅總,是直接分還是繼續談?”
紀晨良久才找回聲音:“你這是,什麽意思?”
“是我解釋得不夠清楚麽?”嚴子書想了想,“就是說,他如果要結婚的話,你可以先想想清楚,是拿一筆錢跟他分手,還是你們繼續談戀愛,但這也要看女方能不能接受……”
“我們不是金錢關系!”紀晨激動高聲,周圍有客人看過來。
等衆人回過頭去,不再注意這邊,嚴子書才繼續冷靜地說:“那你覺得你們是什麽關系?你認為傅總可以陪你玩一輩子嗎?永遠不結婚?不要繼承人?你能嫁給他嗎?”
“我們是真心相愛的關系。”紀晨讷讷道,“你以前都說過他喜歡我……”
“我說的是,你能讓他高興。”嚴子書無恥狡辯,“這是不一樣的。”
“那你說我會影響他的判斷,這又是什麽意思?”
嚴子書忽然把手機放在他面前,手機屏幕是解鎖的,屏幕上是張翻拍的有年頭的照片。
照片上有個杏仁眼、尖下颌的男孩兒,十幾歲的年紀,坐在鋼琴前,看向鏡頭的方向。
那模樣跟紀晨有幾分相似,但肯定不是紀晨,至少他不會彈鋼琴。
傳說中的傅為山的白月光。
兩個人又重新乘電梯上樓,紀晨一直失神,腦海裏回蕩着嚴子書冷淡的聲音:“所有長得像這孩子的人,都會影響他的判斷力。很抱歉我話沒說全,不過你的确不是唯一一個。”
“他是誰?不重要。他早就去世了,很遺憾,白血病,傅總一直沒法忘記他。”
“你很像他,傅總當然也會喜歡你。可惜活人是沒法和死人争的。”
“但傅總早晚還是要回到正常人的生活軌跡上來,娶妻生子。”
“希望你能理解,也感謝你能理解。”
年輕的學生如遭雷擊。
原來一切都是虛僞之談。
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都是這些精英人士擅長的計倆。
而他們仿佛理所當然,完全不會覺得愧疚。
電梯裏的廣告屏也在洗腦式循環婚戀網站的廣告,廣告詞只占一個響亮,實則毫無邏輯。
嚴子書面無表情,略略覺得舌尖發麻,他覺得自己剛剛的演講也一樣挺尴尬的。
愧疚是不算愧疚,但是和告訴你“結了婚的人生才幸福”的廣告詞差不多尴尬。
其實他都不知道傅為山的白月光是不是真實存在,工具人罷了。
說白了不還是渣嗎。
但至少是很有用,紀晨按電梯關門鍵時,還一把按上了報警按鈕,可見心神大亂。
專用電梯一直通到樓。這個時間已經下班了,出了門也沒遇到什麽人。紀晨悶頭跟在嚴子書身後,走到總裁辦的時候,嚴子書回頭看他:“你不收拾東西回家嗎?”
紀晨擡起頭,皺着眉問:“我還有一個問題,你今天說的這些,是傅總的意思嗎?”
嚴子書嘆氣,腹诽他們主角,就是這樣才好騙,有嘴不會言,怎麽想不到去跟本人确認?
明明确認一下,就知道他完全是胡說八道了。
他的目光略過紀晨,正醞釀着怎麽答,卻看到後面有個個子很高的人影走來。
兩人同時打招呼:“傅先生。”“傅董事。”
傅金池閑适打量了他們一番:“你們也太敬業了,都還沒下班?聊什麽呢這麽嚴肅?”
“小事而已,不值一提。”嚴子書道,“您怎麽也沒走?來找傅總麽?”
傅金池點頭:“我剛剛看過了,他不在辦公室,不知道是不是又去約會了。”
紀晨的臉色更差了,傅金池倒關心起來:“你是不是沒休息好?”
紀晨連忙搖頭:“沒有,我沒事。”
傅金池笑着說:“加班是永遠加不完的,老板都走了,不如咱們也撤吧。我送你們倆。”
他從兜裏掏出車鑰匙晃晃:“或者一起去吃個飯也可以。上次那一家,你說好吃的石斑魚,每日特供,這個時間過去,應該還能趕上。”
嚴子書疑惑地皺了皺眉,想不起什麽“上次那一家”。然後看到傅金池的視線,他才意識到,對方在和紀晨說話,不是在和自己。他有些怔愣,這兩個人什麽時候都單獨吃過飯了?
“那我就不必了。”嚴子書後退半步,“您送小紀就行了,我還有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