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三十七、
三十七、
傅金池雖然承蒙傅為山高擡貴手,進入董事會,但身上目前也只有一個董事頭銜。
和他相比,其他的董事各自都在公司裏都有正式職位。
像那位退休讓位的前任董事,就穩居財務總監的位子多年,分量不可同日而語。
幾乎沒誰像他一樣,只頂個空架子。
純粹的富貴閑人。
但這當然才是正常的。
傅為山同意讓一個私生子擔任董事已是極限,腦子進水了才會真的給他安排職務。
有了職位,才能有實權。
老板有意架空的人,下面的部門又哪敢随随便便搭理。
傅金池一大早悠閑地來到英瀚,又悠閑地被人力部門客客氣氣地請了出來。
除了一紙紅頭任命書,沒有正式的入職流程可供他辦理。
人力總監堆着笑,委婉地向他傳達了“獨立董事”這個說辭。
所謂“獨立董事”,在上市公司裏的确是存在的,不在內部任職,看起來地位也超然,但那跟傅金池其實半點關系沒有——作為董事長的直系親屬,他根本都沒有資格擔任。
完全不是一回事,含糊地拿出來混為一談,都是難得糊塗的好手罷了。
傅金池對自己遭到的冷板凳,倒是并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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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臉皮夠厚,賴在公司不肯走,這天上午,傅為山偏又沒來公司,人力總監偷偷跟行政部門打了個電話,彼此大呼頭疼,只好先分了間位于樓最遠端的空辦公室給他。
一個光杆兒董事需不需要單獨占一間辦公室?這個問題誰也不敢自作主張。
但又不能讓他就這麽在辦公區到處游蕩,看着不太像話,拖到總裁回來再說吧。
于是有了傅金池和紀晨站在辦公室門口的這一幕。
雖然保潔阿姨有固定打掃,長期不用的房間,難免疏漏,用手一拂,少不了有一層浮塵。
而且不知是誰在這裏堆了許多宣傳物料、燈箱立牌之類的物件,地上還有成摞成摞的過期文件和企業宣傳冊,破窗效應一樣,越堆越多,看起來頗有幾分像雜物間。
眼下,傅金池站在這亂糟糟的辦公室當中,苦笑着顯得有些狼狽。
連紀晨都為這個自稱“新任董事”的好心人打抱不平起來。
紀晨能意識到傅金池遭到冷遇,卻并不知原因。他反應較為遲鈍,即便偶爾聽過知情人士讨論某位敏感人物,因為大家說話都太隐蔽,黑話連篇,一時倒沒能跟眼前的人對號入座。
除了上次宴會上的偶遇,他對傅金池的認識幾乎仍是空白。
其中也有傅為山刻意隐瞞的原因。
傅金池壓下心裏的煩躁和暴怒,把人摟在懷裏,轉身就要離開。
嚴子書像人偶一樣挂在他身上,磕磕絆絆的。為了省事,傅金池把人打橫抱起來。
傅曉羽回過神來:“你!你也沒說……”
“滾。”傅金池冷冷呵斥,他帶着個病號,現在不是算賬的時機。
這陣子傅金池都待在臨市,準确地說,住在他母親出生長大的小漁村。後來公墓管理處請人來清理和複原墓碑,他又過去了幾次,對方象征性地賠了一點點精神損失費。
等最後去墓地看了一眼,直到下午,傅金池才看到傅曉羽三五不着的消息。
但傅曉羽也只是囫囵說了聲要人,傅金池以為這傻x玩意兒日常犯賤而已。
連他也想不到小畜生還會随身帶着藥,還是蓄謀已久。
從十幾歲就開始參加特殊派對亂搞的主兒,不能指望有什麽是非觀。
紀晨以為他怕給人添麻煩:“沒關系的,這本來就是他們應該負責的工作。”
傅金池垂下眼眸:“算了,就這樣吧,這種情況……我本來也該預料到的。”
紀晨不解地看他:“您說的是什麽情況?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見對方一頭霧水,傅金池似乎有些驚訝:“難道你還不知道?”
他迎着紀晨疑惑的眼神,勾了勾唇角:“沒什麽,不知道也好……那你先回去工作吧,椅子不用找了。對了,提醒一下,你還是跟我保持距離比較好。”
紀晨被傅金池微笑着婉拒了,彬彬有禮地送出門外。
他眼中的傅金池,不似那天在宴會廳陽臺上的從容自若,多了幾分微妙的隐忍。
回到秘書處,Amy手頭沒工作,正對着小鏡子補眼線,倒正是适合閑聊的狀态。
“啊,董事啊,你不知道嗎?”她四下看看,連忙“噓”了一聲,悄聲告訴紀晨,“那你遇到的是傅總的哥哥吧?上周剛開完會的。不過這也就我們私下喊喊,當面可千萬別提。”
“為什麽?”紀晨趴在她工位的隔板上。
“嗐,老黃歷了,他是小三生的孩子嘛。”
“就因為這樣?”
英瀚集團秋季拍賣會的籌備進度一點一滴往前推進着,忙着忙着也就過了七七八八。
又是一個加班夜,嚴子書還未走到秘書處,遠遠就聽到傅曉羽大着嗓門給不知哪個打電話:“你絕對猜不着這個什麽粉彩纏枝什麽花瓶是誰送來的,馬氏商會的那老頭兒!你猜起拍價多少錢?看不出來啊卧槽,你看他平時上電視時穿得和老農似的,這一出手就特麽……”
此時的秘書處辦公室靜谧無聲,只有傅曉羽一個人待在裏面。
嚴子書額角一跳,忍住了進去揪住他的衣領,質問對方在幹什麽的沖動。
若是普通員工這麽幹,對方必然要被他嚴厲呵斥毫無保密意識,拿客戶隐私當兒戲。
然而傅曉羽這麽幹……對嚴子書來說,也好,某種意義簡直是上天派來他身邊的助攻。
因為若按原劇情,沒有橫空插進來一個傅曉羽的話,嚴子書本該親自跟進秋季拍賣會,故意找紀晨幫手,工作中設計讓他将一份客戶登記表洩露給競争對手,以此陷害對方。
參加藝術品拍賣會的客戶裏,有多少有頭有臉的大人物,人金貴,個人信息也金貴,被這麽捅出去,可想而知造成了不小轟動,最後差點引發半個東城都要抖三抖的大地震。
這麽極端的做法,是一個病态的暗戀者為了除掉情敵的破釜沉舟。
後來面對各方诘問,傅為山選擇頂住壓力保住紀晨,雖然中間附帶各種誤會和争吵,公司利益也受到損失,但對紀晨個人來說,終究這次陷害沒有成功。
但觀其行事做派,怎麽都不是好模好樣的正派人。
大多數人其實對“出軌”深惡痛絕,對于小三的孩子持什麽态度,則要視其表現決定。
只有不争不搶、安分守己的私生子才是無辜的羔羊。
像傅金池這樣跑到正室的地盤死皮賴臉,擺明了要搶家産的,明顯有悖于主流道德标準。
所以Amy說的也不算錯,就個體而論,他屬于“有原罪”的那一種。
狼子野心,其心可誅。
不過作為主角受的紀晨,明顯還是比Amy要善良一截。
看到傅金池吃了一上午的軟釘子,他還是心軟了。
……不管怎麽說,對方曾經給他解過圍。
紀晨願意為記憶裏那個言笑晏晏的客人多回報一點善意。
到了午餐時間,員工陸續前往食堂,無所事事的傅金池混在其中。
但他沒去坐高管圓桌,而是自己打了吃的,在員工用餐區找了個座位。
正是高峰期,其他餐桌都圍滿了人。只有他這桌專人專享,還頂着許多探究的眼光。
好像他是什麽需要回避的傳染源。
在背後隐約的議論中,傅金池吃相優雅,坦然處之,但又微妙地讓人覺得可憐。
紀晨端着餐盤,主動坐到了他對面:“這裏沒有人吧?”
“是你啊。”看清來人,傅金池無奈笑笑,“當然沒有。但你确定要坐這裏嗎?”
“嗯,我确定。”紀晨擡眼看他,眼神像明亮的星子。
*
平心而論,Amy實在難以理解紀晨無原則泛濫的善心從何而來。
都已經叮囑得明明白白,怎麽還越發跟問題人物混一塊兒去了?
至少不要做那麽明顯啊。
這個問題嚴子書如果在公司的話,應該他是可以回答的:主角受的善良人設不崩。
傅金池賣委屈都賣到人眼皮子底下去了,不引起對方關心才不正常。
昨天周日,傅為山那兒臨時有個應酬,要到遠在郊區的酒莊過一夜。Helen是女秘書沒那麽方便同行,嚴子書接到通知,便匆匆收拾東西,跟着出了趟短差。
之後他們直接回的公司,時間已經是中午,錯過了周一上午的早會。
午休時間,大部分員工都在休息,睡覺方式各顯神通五花八門。
嚴子書在還沒到公司時,已被各部門消息轟炸,控訴來了個難搞對象。他偷偷問過Amy,一路找到大廈的天臺上,推開玻璃門,便見樓頂的小花園旁邊,長椅上坐着的兩個人影。
年長一些的男人側顏俊美,不知在說着什麽;學生模樣的男生擡起頭,眼裏盛滿了陽光。
嚴子書站在遠處注視這一幕,一時竟不知該不該上前。
在親眼看到這兩人同框之前,從Amy口中聽說了上午的種種尴尬,他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也知傅金池這人一刻不得閑,只要找到機會,就又開始冒新的壞水。
現在他方想起自己不知不覺忽視了的劇情:反派BOSS也會愛上主角受。
至于為什麽會忽略,大概是難以想象,傅金池那種人,會死去活來地愛上一個人?
但劇情……劇情如此。
他駐足片刻,才肅正表情,擡腳走過去。
那兩人聊得入神,等腳步聲來到身後,才回頭發現有人。
嚴子書微微低下頭,把手放在紀晨肩膀上:“原來你們在這聊天,傅總剛剛找你。”
紀晨眼神一亮:“他回來了?那……”
不知道的還以為多久沒見,熱戀讓人盲目,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大抵如此。
紀晨猶豫一下,向傅金池看去,傅金池忙道:“咱們閑聊耽誤很久了,你快去吧。”
天臺上重新只剩下兩個人。
嚴子書看了傅金池一眼,點了點頭,轉身便要離開。
“等等。”傅金池叫住他,嚴子書慢了一拍,手腕便被他抓住了。
傅金池仍坐在長椅上,仰頭微笑地看他:“跟我弟弟出門一趟,開心麽?”
“工作而已。”嚴子書說,“可能沒有您在公司玩得開心。”
“對,你有你的工作。”傅金池眼神隐晦,“但你說我玩可就冤枉了,我也有我的工作。”
他說得那樣意義不明,嚴子書卻能聽懂,他指的是什麽。
嚴子書默然,一點點掰開他的手:“你真的從來都不能消停點兒麽?”
“不能。”對這個問題,傅金池毫不猶豫地回答,“到死那天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