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章
第 104 章
陶禧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回答, 一聽讓她去面對崔霓璎，語氣又軟了下來：“姐姐……”
這一聲姐姐似是叫住了她，陶薇寧放下手劄, 轉身看她：“如果崔霓璎想殺你，你根本活不到現在，其實你很清楚怎樣做可以安身立命，又何必來我面前裝可憐，我又不是父親，更不是你早死的夫君。”
陶禧的臉瞬間漲紅, 死死的盯着陶薇寧。
陶薇寧卻不欲與她廢話，想了想, 從旁邊拿過一個錢袋, 掂量着走到她面前：“你如今沒了倚仗, 想必營生也會困難些, 你若真當我是姐姐，不妨聽我一句勸，先把自己安頓好, 你母親即便被崔霓璎看管也是好吃好喝, 興許比跟着你颠簸更舒坦, 至于你，倒不妨利用這段日子先把态度擺出來，老老實實不要給她惹麻煩，崔霓璎看在眼裏，自然不會為難你們母女。”
陶禧陰恻恻的盯着陶薇寧：“你是她什麽人, 又知道她怎麽想？”
陶薇寧平靜的看着她：“我想, 我比你了解她。”說着将錢袋遞過去。
陶禧一把打掉了錢袋，僵硬的揚起一個笑：“怎麽, 攀上了高枝，有了個能帶你脫離苦海的姐妹，就巴巴的往她身邊湊了是嗎？陶薇寧，你忘了自己當日闖我家門搶我錢財的嘴臉嗎？”
“是，我知道該怎麽做，夾緊尾巴做人，不該說的話不要說，不該做的事不要做，是不是？我一個小老百姓，哪裏惹得起你們！你就慢慢陪着崔霓璎唱大戲吧，別怪我沒提醒你，以為是認了個好姐妹，指不定哪日死在她手裏！還有，你去告訴崔霓璎，但凡我母親有半分損傷，我做鬼都不會放過她！”
厲全昆在門口看到陶禧氣沖沖離開，走進來低聲說：“之前崔女郎就讓她同行過，這次你若提了，興許也能一起去。”
陶薇寧扯扯嘴角，俨然不是這麽想的。
北上的時候之所以能帶陶禧，一來是讓她自己的妹妹自己管，二來，也是因為她當時還不具有實戰經驗，相反陶禧這些年一直在水上營生，當時的經驗比她更老練，如果有誰是能立刻促進她精進的，那這個人非陶禧莫屬。
一來一回兩個多月的經驗，陶薇寧俨然比最初時強了很多，至少面對新的挑戰時能更氣定神閑，但無論是此行的意義還是崔霓璎隐藏的秘密，都不适合再讓陶禧參與。
一個她自己都不敢擔保的妹妹，她不敢輕易拉入局，稍有不慎，崔霓璎一定會殺她。
反過來，她不是看不懂陶禧心底的那點渴盼和倚賴，可她也不是聖人，正因血濃于水，才始終記得張氏和陶禧當年的逃跑。
既然選擇了抛棄陶家，那麽陶家的榮辱與未來，都與她們無關。
這條路，她自己一個人走，足t夠。
……
霓璎回房收拾東西。
她出趟門從來簡便不了，要帶的東西不少，尤其是書房裏的東西，都是親手裝備。
幾個高處的書盒稍顯笨重，霓璎單手拿不太穩，一雙手從她身後探出，替她取下放在書案上，霓璎轉去下一處，趙執跟上來：“張氏剛剛喪夫，如今太平縣局勢也變，大約是念及北上時同行的情誼，所以如今想來投靠。”
霓璎掏了個空書盒出來，“興許是吧。”
趙執撐着書案探身看她：“那你覺得，殷女郎會留她在身邊嗎？”
霓璎走到兩個木箱前，指了指疊放的木箱：“幫我搬開。”
趙執過來搬開上面一個，又順勢把箱子打開：“她畢竟和你們家主相處了兩個多月，沿途又一起經歷生死，你如今又要出遠門，她留個人在身邊差遣也很正常。”
霓璎蹲下翻了幾冊，起身往空書盒裏放：“應該不會。”
趙執靠在案邊：“為什麽？”
霓璎頓住，看他一眼：“這麽好奇，那你去問她？”
趙執當然不去，他看看外面，小聲說：“你家女郎知道我和你同行嗎？”
霓璎：“知道。”
那就好，趙執放心來幫她一起收拾，直至收拾出一整箱手劄書冊，他終于忍不住問：“你出門帶這些幹什麽？”
霓璎有他幫忙，索性坐到一邊翻閑書，聞言擡頭看他一眼：“裝就完了，問那麽多。”
趙執眯了眯眼，走過去一把捧住她的臉，狠狠親了一口，啾的一聲響：“你就會跟我厲害。”然後松開她，又轉回去乖乖收拾。
郝自通是在兩日後出發的，除了他和随心的五個學生，霓璎還給他派了四個人沿途護衛安全打點瑣事，加上趙執安排的客船舟師，這一路基本可以暢行無憂。
他前腳剛走，霓璎後腳便跟着出發。
臨行前她向陶薇寧告別，陶薇寧才知此次她們一個西進，一個東行，都在途中聯絡恐有誤差，霓璎：“縣內仍有人駐守，若你有事，消息仍送回此地，我會知曉。”
陶薇寧看她好一陣，只說了句：“萬事小心。”
霓璎笑了笑：“你我皆是。”
……
裝載滿當的客船自港口駛離，春日正好，江水燦燦，仿佛連迎面而來的風都夾着花香，鶴紋旗幟亦在香風中狂舞。
霓璎站在船頭，看岸邊郁郁蔥蔥，忽然想起初來此地時仍是嚴冬，沿岸也是一片綠意，出冬轉暖，這一眼看去的景色卻無大差異，只是此地的人和事，已然變了許多。
有腳步聲走近，霓璎回過頭，趙執已換上她送的那身新衣。
他本就生的高大俊朗，往日只是不精于裝扮，眼下一身簇新錦袍，襯得人容顏煥發精神奕奕，比往日更多一分矜貴的俊俏。
趙執臉上原本挂着一抹不大自然的神色，可當霓璎轉身時，人都愣了一下。
她也重新更衣梳洗過，淡藍抹胸繡祥雲鶴紋，白色對襟外疊一層淡黃外衫，長裙束出盈盈一握的腰身；烏發堆雲，高髻典雅，簪一對顫枝金釵，回頭間流蘇淺淺輕晃，額間花钿生輝，儀态美妙至極，看的趙執呆在原地。
兩人相互打量着對方，旁邊的霧爻合掌贊道：“好看！”
霓璎：“好看？”
霧爻中肯點頭：“特別好看，這衣裳襯你們，登對！”
“登對”二字讓趙執回過神來，仔細打量自己和霓璎，這才發現兩套衣裳的确很搭，像是比着樣式做來的，她并非沉迷風花雪月之人，此前贈衣絕非一時興起，怕是全為今日在做準備。
趙執狐疑的看她：“你又琢磨什麽呢？”
霓璎将他仔仔細細看過一遍：“出門在外，獨身女子做事難免不便，請你幫個忙。”
“什麽忙？”
霓璎走到趙執身邊，輕輕挽住她的手臂，看向霧爻：“叫人。”
霧爻脆生生道：“郎君，夫人。”
趙執倏地望向霓璎，霓璎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頓：“從今日起，你我便是夫妻。”
……
趙執被驚的好半天沒說出話來，直到他被帶到兩人的房間，見到裏面的布置都是朝着夫妻共用的樣式擺的才晃過神來，幾番思索下拉過霓璎問：“你什麽意思。”
霓璎正在整理兩人的衣裳，他帶的衣裳不多，稱得上體面的幾套都是她送的，看着她站在衣櫃前認真收拾的樣子，趙執險些被這溫柔的一幕給套進去，恍惚間差點就要告訴自己，管她如何打算，這不就是他最想要的，哪怕一場夢也當盡情。
可這是他從前的想法，如今，他并不只想要一場唯美短暫的夢，是以并不允許自己輕易踏入這溫柔陷阱，至少要問個明白。
“怎麽就是夫妻了，我不是不願意，就是……”
霓璎擰着眉頭從他的褲子裏抽出一雙襪子，勒令道：“分開放。”
“哦。”趙執順口應聲，見她快翻到隐私物，終于主動過來：“我自己來。”
霓璎也不和他搶，站到一旁看他把自己的襪子和貼身衣物一一分開，時不時提醒他一句哪個放哪處，等到收拾完這處，愣了愣再看她，忽然忘記剛才說到哪兒了。
霓璎滿意的點點頭，轉身要去收拾別的，腰上忽然一緊，人被扣了回來按在櫃上，趙執兩手扣住她肩膀欺上來：“你沒聽見我說什麽？”
霓璎微微仰頭，氣息交融。
“說什麽？你我不是夫妻？”她理直氣壯的樣子讓趙執無言以對，剛才的疑惑又轉而變成絲絲縷縷的酸甜。
霓璎看着他眼神的變化，偏了偏頭：“我什麽都不說的時候，你一副委曲求全的樣子，如今我說了，你又疑這疑那……”指尖在他鼻頭點了一下：“心思這麽多呢？”
趙執聽懂了她話裏的意思，氣息都重了，人往前逼近一寸：“你再說一次。”
霓璎輕輕別開臉：“不想就算……”一只手掌撫上她的臉，又給輕輕撥回來，趙執傾首吻了下來，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這次的他情緒格外濃烈，不僅僅是因男女情愫升溫作用，還有她的話和态度，那些親密關系終将不再是一場短暫的貪歡，它會結果。
霓璎被他追的有些喘不上氣，伸手推了他一下，趙執抵着她的額頭，嘴角終是忍不住揚了起來，橫在腰間的手幾乎将她箍的不能動彈，他比做那事時更迫切的去追問一個确切的答案：“你跟我，嗯？”
兩人靠的極近，說話間唇瓣輕擦，欲吻又止，似一種無聲的拉扯。
霓璎下颌微擡，眸光描着青年的輪廓：“你問我？”
趙執：“不然問誰。”
“你。”
趙執眼神變化，微微退開：“我？”
霓璎點頭，确切的告訴他：“是，不看我，看你。”
趙執很快明白了霓璎的意思。
出發前他親手幫她收拾的幾箱行李被打開，裏面堆放的都是記載各地民俗風情的手劄和地方志還有輿圖，趙執簡單翻了一遍，緩緩讀出書盒上的題名：“《十道圖經》……手稿？”他偏頭看霓璎，見她撐着下巴坐在一旁，百無聊賴的把玩一塊瑪瑙鎮紙。
趙執拿起一盒坐到她身邊，動作小心的翻檢：“這些都是你的？”
霓璎：“路遠時長，左右你也閑着沒事，翻翻看吧。”她說的随意，趙執卻沒把這當閑事，這裏有文有圖，記載內容詳盡實用，無論為官治下還是行商經營都很用得上，他又想到之前好幾次在她手裏見到過的地圖，即便是地方官府都未必能有那麽詳盡的記載，這裏每一冊都很有價值，她嘴裏說出來竟像是沒什麽大不了的東西。
“這些……我都可以讀？”趙執難得露出一副傻愣模樣，有點拿不準的試探，霓璎點頭，給了他一個确切的答案，那點試探又轉為興奮的喜悅，可像是怕被她看出，又生生壓下去，盯着她的眼神也帶了些審視。
霓璎：“看什麽？”
趙執搖搖頭，又起身走到箱子前，撅着屁股像個好奇寶寶翻找着什麽，霓璎盯着他看了會兒，側身從手邊抽出一冊書：“書錄在這。”
趙執站直回頭，沖她嘿嘿一笑，屁颠颠湊過來拿。
身旁傳來翻頁聲，霓璎轉眼，看他側臉輪廓，也看他神情裏透出的仔細和認真，霓璎撐着腦袋看了他一會兒，把這裏t留給他，起身出了艙室。
趙執當真就呆在那兒讀書，沒挪屁股，船上衆人像是得了霓璎囑咐，也沒有人來打擾他，直到午間時候，有人推門進來，趙執起先未查，直至餘光裏幾冊手劄被人拿走，飄香的飯菜順着路飄進鼻子裏，他目光一怔，轉頭看去。
是霓璎來給他送飯食了。
她身後是窗，光從外面湧進來時被她稍稍擋住一些，便鍍的周身明亮，明明這身衣裳方才已經見過，可從這個角度看她颔首垂眸添湯布菜，溫婉恬靜的仿佛一幅畫，趙執又忍不住晃神，好像他們真的已經成親很久，只是這世上一對最普通的夫妻，在春光正好的時候出來郊游踏青，閑觀世事。
霓璎原本沒想打擾他，起身時忽然被扣住手腕，趙執把她拉到身邊坐下：“一起吃。”
他扯了塊烤餅給她，霓璎偏偏頭，她已經吃過了，于是接過那塊烤餅，又反喂給他。
趙執看她一眼，笑着張嘴咬住，忽然使壞又往送，企圖咬她手指，不料霓璎早有防備，飛快捏住他的嘴，直接給手動封口：“吃還不老實。”
趙執笑起來，噗噗聲伴着烤餅碎末飛出來，霓璎立馬松手，避免碎屑飛到自己身上，趙執也不鬧了，老老實實開始吃，霓璎瞥見他手邊有張紙，上頭方正笨拙的字跡是他所寫，剛好奇偏頭，一只大手蓋在了上面。
趙執斜睨她：“看什麽？”
霓璎：“看不得？”
倒不是看不得，只是難為情，又或是一點要面子的男人心裏在作祟。
他雖不算蠢，可這些廣博學問裏總有他生疏不懂的地方，所以邊看邊記了下來，打算回頭找衛璞或是縣學的誰來答疑解惑。
霓璎看着趙執沒有說話。
大概是出于對大多數男人的一點偏見，她以為夫妻關系挂出來時，他更多的會沉迷在這事上，畢竟十次見他十次都是一副巴巴的模樣。但現在，他更像是看到了什麽機會而在拼命去抓，又不想在她面前表現出來。
趙執卻被她盯得不自在，一咬牙還是把醜陋的筆記亮出來：“看看看，我就是很多不懂，要笑就笑吧。”
霓璎這才看到他細致的筆記和一些角度刁鑽的疑問，看完輕輕笑了下，說：“我讀書時若有你這般上進認真，也不會受那麽多訓斥了。”
趙執不信：“還有人敢訓斥你？”不怕被攔腰斬了嗎？
“很多的。”霓璎聲音很輕，像是從心底掏出的情緒，淺淡到不易察覺，但細細去聽，是能聽出不同的。
趙執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并沒有追問下去，語氣一轉開始吹噓起自己：“那你是要好好與我學學，我就是沒機會，不然你看看！”
他身上這股子自信看起來多少有點不知天高地厚，霓璎笑了笑說：“好，我看着。”說罷便要出去，腰上忽然一緊，又被他按住。
趙志偏頭看着她，反正都給她看到了，也就沒什麽好遮掩的了。他将人拉到懷裏，從後将她圈在案前，拿過自己那張筆記直接同她讨教，從山水到人文，思考一層接一層，加上他近來在太平縣衙混了一陣事，看到一些州府志時會更好奇，不知這些更高一層的衙門與他們下面的縣衙想相比，有何相同與不同，霓璎耐心的為他答疑，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一不留神天色便擦黑。
霧爻來問傳飯，霓璎讓她直接送來，趙執原本正伏案看圖，聞聲擡頭，脖子後面忽然“咔”的一聲，大半日僵坐不動的副作用随着注意力分散開始瘋狂襲來。
趙執“啊呀呀”叫了兩聲，揉着脖子複雜的看了霓璎一眼：“我總算知道你為何動辄伏案一整日，往這案前一伏，還真能兩耳不聞窗外事。”
霓璎伸手給他後頸揉了揉，忽然嘆了口氣：“才坐一日，身子骨就從二十歲變成二百歲了？年紀輕輕怎麽搞成這樣。”
這話很耳熟，分明是他之前數落她的，趙執本想回擊她，卻先噗嗤一笑，撈過她盯住：“你這人怎麽這麽記仇，回敬不分大小遠近的。”
霓璎不吃他這套：“有本事你別叫喚。”
趙執眉梢微微一挑，意味深長的笑了一聲。
夜間用完飯，兩人各自洗漱，霓璎剛更衣出來，冷不防被攔腰一抱直奔床間。趙執吃得飽睡得好，洗漱完連一日枯坐的酸乏都褪去，一身使不完的勁全沖着霓璎去，霓璎起先還吃勁兒，後面終于忍不住推躲。
他今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起勁，霓璎在逐漸脫力渙散中，忽然意識到自己還是太過天真，這個新身份與他而言并非沒有任何波瀾，又被翻過身趴住，霓璎想往前，肩膀被鉗住，灼熱的氣息就在耳後：“跑什麽？”
霓璎咬牙，肩膀往後撞他，趙執笑起來，親親她耳後，“厲害，比我想的厲害多了。”他抓住她肩膀，一手扶腰穩穩控住，蓄勢待發：“有本事你一直別叫。”
